“帶你回家……”蘇小漓吶吶，“嗯……好吃……”
她心間澄明了一分，咬緊牙關，重新給眼睛注入力量，目光順著海面延伸開去。
蘇小漓聽著海浪咆哮，每一次呼吸，每一秒心跳，都被“帶你回家”幾個字鼓勵著。
一起經歷過暗夜，也一起抵抗海浪的小混蛋要回家。
他要做魚丸，給她吃。
夜晚的海浪爭先恐后、變本加厲地呼嘯而來。
蘇小漓沒再發出任何的聲音，只是以命相搏一般和眼皮斗爭。
凌義成看著她，面色蒼白眼瞳烏黑，這是他第一次真正地感受到，自己身上背負著的，不只是他一個人的命。
他用僵硬的腿向下蹬，哪怕并不能起什么太大作用。
兩人扶著木板，朝著夢幻一樣的海岸線，一寸向前，卻又被逼退一寸向后地……游去。
林雅茹也懵了，神情恍惚，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
更別說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外傷，又因著在海水里泡了那么久，所有傷口都在發炎。
即便昏過去了，她后背流著的血依舊沒有停。
章韻當場暈了過去。
之前他就受了傷，更別說逃命過程中，拼盡了全力。
凌義成沉重的呼吸漸弱，最后一絲力氣也消失了。
所有人血往腦門激涌，全部呆在原地，陷入一片死寂。
胸膜，甚至包括肋骨、肋間肌肉挫裂傷，消化道大出血、肺肝脾臟全部破裂出血。
再也沒了一點力氣，蘇小漓呼吸漸漸困難，一切都隨著意識的模糊而逐漸消弭。
醫生手中是各項檢查報告。
但是，他也看到了。
拯救和破曉的第一縷天光，一并降臨。
醫院里已經亂糟糟。
不知過了多久，潮水向著海岸涌去，白色的沙灘，近了。
一根線，牽扯風箏和風，也將兩人永遠綁在了一起。
一間搶救室外，顧家請來了清州最好的幾名醫生，他們卻個個眉頭緊鎖。
當時她希望林一成回家，卻從沒想過過程會這么慘烈，需要……拿蘇小漓的命來換。
閉上眼睛前的最后一瞬，仿佛看見一根線牽著一個風箏，迎著風，寂寂飛入無邊的曙光。
另一個急救室中，凌義成情況也并沒有好太多。
一番艱澀難懂的醫學術語結束，醫生們最終給出結論——簡而言之：
這個姑娘，內里幾乎全碎了。
由于受到嚴重的撞擊，導致蘇小漓顱內出血引發了嚴重腦水腫，胳膊再次脫臼。
病房外，顧非煙站在醫生身邊靜靜聆聽，還多了兩名警察，康蓓和她的搭檔。
顧非寒此時此刻身體緊繃，血液幾近凝固。
這感覺比死更痛苦。
一整日的顛簸與惶惶，得到的卻是蘇小漓命垂一線的消息。
他恨不能和蘇小漓以命換命。
更恨不得將凌義成、還有害小漓的人千刀萬剮，同他們一道下地獄。
似做夢一般，顧非寒突然間瘋了一樣，雙眼滴血，他沖進凌義成的搶救室。
眼看拳頭就要對準病床上人的心口落下，他被男警察和匆匆趕來的顧非庸死死抱住。
林雅茹沖過來擋在凌義成身前，喊道：“不準你動他！”
“莫說他還沒醒，你就想想，是他把小漓從海上背回來的啊！”林雅茹眼中已噙著淚，顫抖著勸憤怒的小兒子。
顧非寒暴喝：“也是他把小漓害成這樣子！”
雖然明白，審判他是警察該做的事情，是法律該做的事情。
“你怎么能下得去手！”
林雅茹看著凌義成那張臉喊道。
那張幾乎和大哥林雅治一模一樣，雖然上面早已遍布傷痕的臉。
她碰觸那張臉，卻在觸碰的一瞬間，幾十年前的往事霎那間涌出。
“他五歲就沒了爸媽，也從沒在爺爺奶奶膝下承過歡，失去親人的時候，他比毛毛還小……”
一講到這里，林雅茹淚就止不住地往下落。
“是我們對不起阿成，也對不起小漓，媽媽替他向小漓說聲對不起。”
顧非寒手在抖，呼吸在抖，身體也在抖。
眼中分明有淚，苦笑森然道：“所以，是誰弱誰有理嗎？”
林雅茹說不出話來。
二哥顧非庸端著臉，拍了拍顧非寒的肩膀，命令道：“你去好好陪著小漓，她跟前不能離人，這個病房你先別進來！”
顧非庸從未見過小弟這般失神蠻橫過，居然到了質問母親的地步。
長久的靜默之后，顧非寒終于攥著拳頭離開。
二天后，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
蘇小漓的。
陸老爺子趕回來了，他身后跟著幾名陸氏的醫生。
陸氏的醫生們看完病例，又翻了翻蘇小漓的眼皮，做了一番檢查。
一個個面面相覷了一眼，用眼神你推我、我推你，最后還是一名年齡最大的輕咳一聲開了口：
“董事長，小小姐她……或許回港島……還有一線希望，總歸條件和設備更好一些。”
其實他又怎么敢保證。
可在董事長面前，總不能說沒救了，無論如何得再爭取搶救一下。
“一線希望是多少？”陸老爺子隱忍著心痛問道。
幾名醫生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這，小小姐這是多發傷，尤其是腦干受損……她進入了休克狀態，當然這也是機體的保護機制，蘇醒周期會很長，但是醒來的希望，總歸還是有的。”
誰也說不準。
章韻早已控制不住哭了出來，蘇奶奶的眼淚也已淚流滿面。
陸老爺子看著身上插滿儀器的蘇小漓，咬了咬牙，“帶她回港島。”
有句話，他沒敢說。
哪怕是死……小漓也要死在家里，而不是死在冰冷的醫院。
陸老爺子咬緊牙關。
陸斯年眼圈青黑，眼睛紅腫地跑完所有手續。
無人說話，沒有人有意見，除了幾乎瘋掉的顧非寒。
他哪里會讓別人動蘇小漓。
顧非寒眸光像狼，飛撲過來攔在病床前，不容分說地扒開所有人的手。
“滾開！不準動她！誰也不準動她！”
“還愣著做什么？把這個瘋子弄走！”陸斯年沖著一群保鏢吼道。
“她再經不起折騰！”
顧非寒在病房里和保鏢們撕扯，投鼠忌器，一時半會，幾名壯漢愣是制不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