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靈兒覺得很煩。
身后的禮車伸出了一根無形的線,緊緊綁在她的腰間,車轱轆緊緊跟著她,步子間距分毫不差。
衣衫襤褸瘸著腿的小乞丐身后是一輛昂貴不菲的禮車,這幅怪異景象讓路上的行人紛紛側目。
“看,這不是納沛斯公爵家的馬車嗎?”
“真的誒,快看看納沛斯少爺在不在里面!”
像是聽見了路旁女士們的對話,鎏紫帷簾里伸出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淡金色的發絲耀眼迷人,如同他那雙如碧海一般深邃的眸子。
“啊啊啊啊!是納沛斯少爺!我”
“一定是昨天我念了禱書的緣故,主神憐惜我,讓我見到了他——啊快扶我一下!”
作為維音坦的知名人物,赫赫有名的古老貴族后代,不管走到哪里,總是尖叫聲一片。
納沛斯像是在巡游,嘴角噙笑揮手示意。
他這一笑,直接讓路旁的女士們都尖叫起來,紛紛往馬車的方向涌去。
“納沛斯少爺……”
“走開,沒禮貌的東西,擠到我了!”
人群一片混亂,江靈兒立即腳底抹油溜走了。
雖然一瘸一拐的很狼狽,但這些天用紫氣蘊養的經絡修復了不少,她估摸著再過幾天就可以正常行走了。
這是她偶然發現的除天火之外唯二跟隨她來這里的東西——鴻蒙紫氣。
在走出去不知道多遠后,江靈兒靠在暗巷的墻上坐了下來。
原身這副身體應該是從小就嬌養著的,趕了這么遠的路,已經體力不支了。
雪白色墻壁上的油漆還未干透,江靈兒灰撲撲的破爛衣裳后面沾了一大片的白。
刺臭的味道充斥了她的鼻腔。黏糊糊的,粘在手指上還拉著絲。
“喂。”
頭上一片陰影下來,她抬頭,看見了一個穿著黑長披風的男子,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瑰色眼瞳,眼角上挑。讓江靈兒想起在她的那個時間頗受女修們歡迎的紅眼狐貍。
“你呆在這里干什么?”
她茫然地看著他,在原地沒做任何反應。
這回她竟然不害怕自己了?
他松了松眉頭,眼里的某種情緒一閃而逝,“跟我來。”
江靈兒被他抱在懷里,倒是沒有反抗。
他手心里是一只純金制的懷表,不知道摁到了哪里,二人腳下出現了一個圖案復雜的圓形。
一道白光閃過,面前出現了一扇半開著的大門。
二人到此不久,簇擁著鮮花蕾絲的禮車也隨之沒入了大門。
穿著平整熨合的白色襯衣,黑色西裝外套的老年管家正準備關門時,猛然看見了抱著小女童的高挑少年,他抖了抖,臉上掛起一抹得體的微笑,“里因少爺,您這是……”在目光觸及他懷里小女童的臉后,面色大變,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吃人怪獸。
“靈,靈兒小姐,你們,”像是突然反應過來自己的禮節有問題,他努力平復自己臉上的表情,“靈兒小姐怎么會在您這里。”
管家正想伸手接過她,高挑少年卻一個不經意的側身,躲過了他的手,“我要見昂熱上校。”
“您……您稍等,”他額頭沁出汗意,從懷里掏出一個黑色對講機,“一號,去通知夫人,靈兒小姐回來了。”
“三號,去找上校,說是靈兒小姐回來了。”
“七號,去找通知襲林大夫來別墅……”
管家就這么通知了好一會,直到門外一群穿著圍裙的女仆和黑色西裝的男仆出現在大門周圍,才挪開在嘴邊的對講機。
“里因少爺,靈兒小姐,往這邊請。”他半躬著腰,臉上帶了抹諂媚的笑。
里因又重新抱緊了在懷里暗暗掙扎的江靈兒,上了代步的馬車。
車里的空氣仿佛凝住了,他看著面無表情的女童,幾次想開口卻都忍住了。
“我那幾日,都不在維音坦。”少年突然冒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看到對方疑惑的眼神,里因只覺得自己像個大傻子。
平時怕他怕得要死的女童今天卻一點也不怕他了,看見納沛斯就黏上去討好的樣子也無影無蹤了。
難道是因為那幾日受了什么刺激?
他胡思亂想著,臉上劃過一絲隱隱的愧疚。
車轱轆停下了,里因把江靈兒抱下了車。
別墅前是一大片粉紅綠紫的花園,小小的圓桌上擺著精致的糕點和茶盞,雕花鏤空的白色椅子上坐著一位優雅貴婦。
她一襲墨綠色的洋裙,面容保養得體,舒展的眉眼在聽見身旁圍裙女仆說的話后瞬間皺了起來。
像是有感應一般,如電一樣的目光疾射到江靈兒身上。
“靈兒,靈兒!”一個高大的,臉上蓄滿胡須的國字臉男人眼含熱淚,身上外套的紐扣都沒來得及扣完,他急急沖到里因面前,小心翼翼接過了她。
“里因·布萊恩向昂熱上校致敬。”少年把懷里的女童遞過去后,低著頭行了個禮。
“誒誒,里因,進來說,進來說!”
那貴婦也掀起裙擺急急奔到眾人面前,“錫林,這是靈兒!?我已經叫大夫了,你們跟我來。”
國字臉男人重重地哼了一聲,沒理會她,抱著女童進了大殿。
貴婦霎時面色漲得通紅,她難堪低著頭跟在男人后面。
穿著白大褂的一群人立刻圍了上來,在他們診斷的時候,錫林已經站在了坐滿了一整族人的沙發上。
“說吧,我女兒身上的傷是怎么回事?”他目光壓迫感實在是太重,惹得一整個房間的人都不敢吱聲。
“我再問一遍,到底是誰干的?要是被我親手查出來,不管是誰,”他目光環視了一圈,男男女女,包括躲在大人身后的小孩,“我都必將親自斬下他的頭顱,掛在維音坦的城墻上!”
房間里有幾個孩子的臉刷一下變得慘白。
站在他們其中的一人立刻大嚷道:“錫林,你怎么敢說出這種話,這些孩子可都是你的至親血胞!”
錫林冷笑一聲,森然的眼神掃向他身后,“要是現在不說,那我就必將說到做到!”
要不是男人身上嗜血的氣息,眾人幾乎都忘了他是殺了一整支敵軍精銳部隊的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