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峨眉劍門的瞬間,燕裕立刻便意識到此處秘境的本質:
居然還真是做夢啊!
只不過是沉眠的太陽真昧劍的夢境記憶罷了。
“原來如此。”梅映雪也明白過來,給燕裕傳音說道,“當年峨眉劍門還不叫峨眉劍門,而是叫做蜀山上清派,派內一度擁有兩柄人族神劍。”
“后來,太陰素鳴劍如何遺失卻是不明,太陽真昧劍的下落如今已經可以確認,乃是因為上清派實力已經衰微,勢力范圍只剩下峨眉山,加上又被強敵圍攻,末代掌教陳嚴威認定門派覆滅在即,為防止神劍落入敵人手里,才選擇了秘密攜劍出走。”
“事實上,他帶走太陽真昧劍這件事情,確實也導致了蜀山上清派的覆滅。后續峨眉劍門幾經浮沉,時滅時起,終究不復蜀山上清派的全盛時期——想來太陽真昧劍也因此有愧,而此處夢境便是因他心頭悔意而生。”
“我有問題。”燕裕思索說道,“太陽真昧劍既是人族神劍,那陳嚴威作為太陽劍主,卻還打不過蜀山周圍的強敵,卻是為何?難道是因為他太菜了?”
“應該就是因為他太菜了。”梅映雪給出肯定的推測,“你把太陽真昧劍看成是倍率極大的實力增幅器,如果劍主的基礎實力實在太弱,那么即便增幅了也強不到哪里去。”
“你確定?”
“我不確定,但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合理解釋。”
“好吧。”燕裕決定暫時接受這種說法,畢竟之前在真昧劍派的秘境里,那位確實看起來不是很厲害的樣子。
從這個角度思考的話,太陽真昧劍就有點可憐了。明明是人族神劍,卻因為劍主實力太過拉垮,使得沒法解決蜀山上清派周圍的強敵,只能坐視供奉自己成百上千年的宗門,最后消失在修真界歷史的長河之中。
不過,從理性的角度考慮,太陽真昧劍會選擇陳嚴威當劍主,肯定是因為當時派內并沒有比他更強的劍仙了。
換言之,蜀山上清派如果都是那種水平,滅亡不是遲早的事情嗎?
燕裕心里千回百轉,各種念頭從腦海里浮現出來,不知不覺就隨梅映雪跟著那位“師弟”,御劍來到了祖師堂。
在修真界,對一個宗門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尊師重道”。
師,祖師爺;道,修行傳承。簡單地說,就是修士要知道自家祖師爺是誰,要知道自己的修行傳承是什么。
祖師堂便是因此而生的,里面供奉著歷代掌教的牌位。在峨眉劍門或者蜀山上清派叫做“祖師堂”,在其他門派可能換個別的名字,但無論如何肯定會有類似的供奉地方。
除去搞祭祖大典之外,祖師堂還有個更日常的功能,就是開會。
當燕裕和梅映雪趕到的時候,便看到幾個長老正在唾沫橫飛地爭吵。弟子門人惴惴不安地圍在周圍,如喪考妣,仿佛天塌。
“事已至此,只能向東昆侖求援了。”花白胡須的長老甲堅持說道。
“東昆侖?”燕裕將目光投向梅映雪。
“在我那個的時代,昆侖山脈存在兩個宗門。”梅映雪解釋說道,“東昆侖承襲的是古代昆侖太清宗的道統,而西昆侖則是由一群妖僧魔道組成。”
“東昆侖如今自身難保,哪有功夫支援我們?”赤臉的長老乙反駁說道,“不如我們集中力量,殺將出去!老夫就是拼著這條性命不要,也會護下門派種子周全!”
這位顯然是個武斗派,認為其他宗門皆不可信,唯有拼死一搏。
只是看其他長老的表情并不認同,就知道此時峨眉劍門與外界之敵的實力對比,怕是哪怕全盤押注梭哈,也已經沒有任何翻盤的可能了。
“殺將出去,就是全死光光。”面色慘白的長老丙說道,“要我說,不如將內門弟子改頭換面,化整為零,送入蜀山的各處山村,隱姓埋名過個幾十年。等風頭過去之后,再興我峨眉道統。”
“歷史上確實是這樣的。”梅映雪傳音說道,“上清派雖然覆滅,卻并非所有劍仙都當場戰死,后來的峨眉劍門便是當初上清派的幸存者建立的。”
“既然如此,那為何還要猶豫?”燕裕問道,“全部送出去隱姓埋名,等著東山再起不是正好?”
“道統。”梅映雪回答說道,“把門派解散了,百年之后再重新成立,還是原來那個門派嗎?”
那怎么就不是了……燕裕正想吐槽一句,但很快又反應過來。
梅映雪出身于峨眉劍門,那峨眉劍門究竟繼承了蜀山上清派的多少道統,她還能不知道嗎?
既然她這么說了,必然是這個法子有很大的隱患。
“化整為零?怎么個化整為零法?”正當燕裕思索之時,場上的長老丁也開噴了,“我且問你,門派的劍法秘術,要交給誰來帶走保存?”
燕裕頓時恍然大悟。如果挑選一名精英弟子來保存,那風險就實在太大了,萬一這名弟子死亡或者叛變,上清派的道統就要徹底斷絕。
那如果將所有秘法復制,分別交給所有弟子呢?風險是小了,泄密的機會卻大了,只要有任何一個弟子被干掉或者投敵,這些東西就會落在敵人手里,屆時上清派這么多年的積累底蘊,全都要便宜了其他門派。
所以上清派只有一個選擇,就是把道統拆分開來,你帶一點,我帶一點,雞蛋分散放在多個籃子里,哪怕損失一部分也可以接受。
而根據梅映雪表達的意思,最后大部分的內門弟子應該都死掉了,所以后來建立的峨眉劍門,只有很少一部分的上清派道統……這樣說來,此法確實也不可行。
現場長老們顯然都能想到燕裕能想到的事情,因此紛紛搖頭不語。
掌教陳嚴威眉頭一跳,卻是有了個主意:
將道統交給弟子,風險太大了,萬一弟子隕落怎么辦?但如果由我帶走道統,這風險相對就可以接受了。我是本代太陽劍主,有神劍護身,誰能殺我?
但這個主意卻不能與眾人分說。若是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整個上清派的積累底蘊都在我身上,后續有人叛變將我供出去,我豈不是要被那些魔門妖道集體圍攻?
陳嚴威很是糾結。他一方面無腦堅信太陽劍主不可戰勝,由自己來保管門派傳承是最好的選擇;另一方面又擔心若是真的被魔道妖賊圍攻,若是自己力有不逮,隕落身亡也就罷了,讓宗門傳承和太陽神劍遺失,那才是滔天大罪!
要不,便不與這些魔道妖賊作戰,找個地方隱居下來,以保全自身為第一要務?
各種各樣的念頭,如藤蔓般在心頭叢生出來,陳嚴威拿捏不定,又看長老們紛紛將目光投向自己,要他這個掌教來拿主意,一時間也有些躊躇。
忽然,他看到了燕裕和梅映雪。
“你們覺得,當前情況要如何應對?”陳嚴威出聲問道。
這有點兒不合常理。在座不是掌教就是長老,哪有我們兩個弟子身份說話的資格?
但看到長老們也盯了過來,表情沒有半點疑惑費解,燕裕便知道這是太陽真昧劍將選擇權丟給了自己:
來吧,快告訴我,當年究竟有沒有翻盤的方法!
“當年太陽真昧劍的悔恨,應該來源于沒有保下蜀山上清派。”梅映雪分析說道,“太陽劍主畢竟安然身退,其他門人于神劍算不上熟悉,門派秘法他也看不上,那便只有蜀山上清派這個名頭了——畢竟供奉了他那么多年。”
“神劍性格既講原則,卻更看感情。他隨陳嚴威來到真昧劍派,長期被封存在地下,無法踐行守護人族、斬妖除魔的使命,最終決意要離開劍主,卻也留下劍意分身替劍主效力,說明他其實是個會顧念舊情的性格。”
“所以他想要保住蜀山上清觀這個宗門。”燕裕思索說道,“從這個角度考慮,送人跑路化整為零的方案,首先就可以排除了。”
“那么,求援,還是殺出去?”梅映雪問。
“先殺出去試試看。”燕裕說道,“既然是太陽真昧劍的夢境,那么失敗重來也不過是他一個念頭的事情。”
“師父。”他轉身跟陳嚴威說道,“我輩劍仙,可以避戰,不可怯戰。我跟師姐愿意沖殺出去,替宗門保存有生力量爭取生機。”
四位長老面面相覷,只見陳嚴威長嘆一聲,說道:
“既然如此,那便戰吧。”
一力主戰的長老乙大喜過望,便吩咐燕裕和梅映雪道:
“待會出戰,你們倆跟緊老夫。”
“有勞長老了。”燕裕連忙說道。
“唉,不能庇護晚輩,何敢自詡有勞?”長老乙搖了搖頭,轉身離開備戰去了。
“蜀山上清派覆滅之事,我所知不多。”梅映雪跟燕裕傳音說道,“只曉得當時號稱十萬神魔圍攻蜀山,這十萬……雖說是虛指,卻也能反應敵人數量之多。”
“歷史上,魔道妖邪圍攻蜀山之事數不勝數,概因蜀山地理位置險要,四面皆敵。往南有十萬大山,往西北有鐵城山,往東北有北邙山,皆是魔教妖人的老巢。不像昆侖獨居西北,蓬萊孤懸海外,只需對付一兩個方向的敵人。”
“但我聽說,正教通常強得全面,而魔道慣于劍走偏鋒。”燕裕問道,“除非遇到克制關系,否則魔道修士往往不是正教修士的對手,就像當初你把元真殺得無處可逃那樣。”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梅映雪嘆氣說道,“正教修士為何能實力領先?因為宗門收徒嚴控資質,優中選優。但遇上末法時代,天地之間靈氣濃度急劇下降,你資質再怎么優秀,又能優秀到哪里去?”
“人生如行舟,關鍵并非個人努力,更要考慮大環境的變遷。好比地球這邊的靈氣復蘇,濃度上限是階梯式上升的。大環境自帶天花板上限,便是資質如謝若溪那般得天獨厚,在境界上也沒法和你拉開差距,不是嗎?”
燕裕無言以對,半晌才道:
“咱們能不拿我的資質來舉例嗎?按照你這個比喻來說,如果我在修真界,正教是肯定不會收我為徒的,那我只能去投魔教跟你們作對,怪不得你們正教混不下去呢。”
梅映雪心說以你的資質,魔教估計也不會收……面上卻是笑笑說道:
“抱歉,是我失言了。正如你所說,正教收徒太看重本身的硬性條件,反而不怎么在乎諸如判斷力、戰術素養、戰略大局觀這些軟性標準,結果自然免不了沒落破敗的結局。”
她如此坦誠地承認缺陷,反而讓燕裕沒法借題發揮,于是又扯回話題道:
“我們先跟外面那些魔教賊子過幾招,看看他們的成色再說。”
兩人跟著長老乙來到峨眉山外圍,只見其他長老和外門弟子皆已在此,隨時準備向外突圍——至于各位長老的親傳門生,自然是要等他們突圍吸引了敵人主力的注意之后,再趁機攜帶門派傳承,從其他方向潛逃出去。
出乎意料的是,掌教陳嚴威居然也在此處。見燕裕和梅映雪沒有中途逃跑,不由得滿意地摸摸胡子,贊許說道:
“很好。諸位的靈體牌,我已經安排人手隱藏起來了。等到他日再建蜀山上清派,會有人尋回我們的轉世,啟通宿慧,再登道途!”
“我只聽過老板拖欠農民工薪水,許諾下個月就還錢的。”燕裕跟梅映雪吐槽說道,“沒聽過這下輩子才還錢的。”
梅映雪笑而不語。
既然是要吸引敵人的注意力,眾人便也不再隱藏行跡,直接御劍飛上高空,化作萬道劍光沖向前方。
只見遠處敵陣,海量魔修妖人齊聚在諸多山頭。道士、和尚、瘋子、乞丐……打扮皆是怪異特立,面露殘忍貪婪之色,將神識遠遠地掃視過來。
讓燕裕沒來由地想起前世作亂的民間修士,真是殺到精疲力盡都殺不過來。
只見人群之中,忽然飛出一個和尚,全身衣著作番僧打扮,手中捏出拈花指來,笑道:
“蜀山道友,如此熱情迎客,實在叫人過意不去。小僧這邊謹備薄禮,喚做‘紅蓮業火魔獄大陣’,還請各位入陣。”
說罷,只見他捏斷手中佛珠,往空中漫天一灑,便生出大量業火紅蓮,又有佛光普照,梵音高唱,洋洋灑灑,覆蓋方圓千里,無論聲勢還是威力,都比妖女那紅蓮缽盂要勝出不知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