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風雨洗凈了永寧城的瓦片與磚石，也將那條清水河攪成了渾水河。下晚，夕陽倒映在一洼洼水塘里，被車輪碾碎，散作橘色的波紋。
馬車入了皇宮，幾雙隱蔽的眼睛盯著車簾，下來的是一位不受寵的郡主，去了皇后娘娘的宮殿。
夏遠沒在馬車上。他用半步洞玄的修為，瞞過了一路上別家勢力的暗哨，馬車停在宮門前時，他已穿過密道，到了宮墻內。
他穿一身深藍色的太監服，低著頭，進了賢淑宮的門。
往日里熟識的宮女們，沒看清他的臉，只瞧見了他腰間永寧帝的牌子，不敢阻攔，簡單通報后，便讓他進了正殿。
淑妃側躺在羅漢床上，夕陽照過窗紙，落在她的肩頭，在純白的床單上投下優雅的陰影。
她抬起眼，望著進來的人兒露出笑，嬌嗔道：“小遠子，來給本宮捏捏肩。”
這只是在戲弄少年，卻不想，少年如此聽話，徑直走到羅漢床邊坐下，手掌撫上了她的肩膀。
少年的手法不算高明，側躺也并非按摩的姿勢，更重要的是，淑妃酸的不是肩膀。
她打開夏遠的手掌：“笨手笨腳的，捏肩都不會，給本宮揉揉肚子吧。”
夏遠的手掌于是下移，隔著深紫色的絲綢衣裙，揉起那平坦溫暖的肌膚。
“奇了，”淑妃上下掃視夏遠，“今日怎么如此聽話？”
“定是因為干了虧心事。”蕭云奴的聲音響起在夏遠身后。
碧心陪含月在洗劍池隱修，蕭云奴替了她的工作，成了淑妃使喚的人兒，這些月里，都住在賢淑宮旁的小殿里。
“還不知道是誰干了虧心事。”夏遠想到昨晚的事，睨一眼少女。
蕭云奴臉頰微紅，哼一聲，昂起腦袋。淑妃視線偏移少許，又轉回來。
“什么虧心事？”淑妃一雙鳳目看過蕭云奴，又看夏遠，滿是疑惑。
蕭云奴心道，你裝什么裝，那神魂連系可沒見你斷開。
她張口，要調侃兩句，話到嘴邊，忽然不受控制，變了口型：“昨晚我用董天昕瞧了瞧，他可是早就回去了，到現在才來見娘娘！”
“王府里美人多，能在天黑前來見我，已是難得咯。”淑妃笑道。
她撤了撐著腦袋的手臂，按住夏遠的手掌，翻了個身，平躺在床上。
陽光將她的衣裙染成橙色，將那對修長的睫毛鍍上了金邊。
“小遠子今日可真乖巧。”她沒忘記最初的問題，眼珠瞧向了夏遠，帶著詢問。
她奇怪，今日的夏遠怎么這么親近。若不是確信自己的術法和偽裝天衣無縫，她就要懷疑少年知道昨晚的事了。
夏遠不知道那件事。進門時，他用歲月寶鑒照了照賢淑宮的宮女，又瞧了一遍未來。
在他的努力下，未來已改變許多，但結局還是逃不脫永寧帝身死，淑妃失蹤。
這讓他有些傷感，所以對淑妃溫柔了些。
這話定然不能說給淑妃聽，他夸起淑妃的衣裳和首飾，轉移了話題。
沒有女人不喜歡稱贊，尤其是自己認可之人的稱贊，淑妃臉上的笑容多了，這件事在那歡喜的目光和笑聲中融化。
歡笑完，淑妃說起正事：“你這次出門，可是鬧出不少動靜來。”
夏遠聞言，目光微凝。他在妖域的事情，應該只有天母教和赤霄劍宗知曉，而且知曉的人不會多，天母教只有部分參與者和高層會知道，赤霄劍宗更是只有寥寥幾人會知道。
淑妃是從何處得了消息？夏遠想，多半是天母教。
只是不知道，淑妃與天母教是什么關系，在教內是什么職位。
而且，既然天母教在大寧有著淑妃，為什么又要扶持南境？
可惜，歲月寶鑒能照洞玄，卻還未能照出淑妃的過去將來，等他步入洞玄，應該就能瞧清楚這奧秘了。
“些許小事罷了。”他如此回答。
淑妃說得模糊，他的回答于是也模糊著。
“你招惹的姑娘怎么辦？”淑妃又問。
“來日方長。”
淑妃沉默片刻，目光瞧向窗外的橙光，她的手掌還按著夏遠的手，手指在少年的掌背上輕輕摩挲。
“接下來去哪？”淑妃抬起手，手指撥開了小腹上的手掌。
夏遠將手放在膝上：“找個地方，突破洞玄。”
蕭云奴驚愕，雖說在拿到天母教情報的時候，她便猜到少年距離洞玄不遠，但她還是沒有想到，居然會如此快。
從抱丹巔峰到半步洞玄，再從半步洞玄到真正的洞玄，便是那些一流勢力的核心弟子，也要幾年光景。
“可有地方了？”
“有處洞天。”
“什么時候上路？”
“明日。”
“突破洞玄之后呢？”淑妃又問。
赤霄劍宗正在尋找少年，大寧王朝雖然有著庇護少年的力量，但此時不宜引來景神的注意。
尤其是馮懷雨這位最強景神。
“去南境。”夏遠回答。
是的，是去南境，解決掉永寧帝晉升景神計劃里的最大阻礙，殺死鎮南王，奪得南境的國器。
早在一切開始前，夏遠便決定，等到洞玄或是涅槃時，去將鎮南王解決。
“為何如此急。”淑妃不解。
鎮南王是洞玄境不錯，但憑借南境的國器，可以達到涅槃境，在涅槃境內，也是強大的存在。
“時不我待。”夏遠的回答簡短。
他已用歲月寶鑒，看穿了一部分未來的真相，五年后那場大火，永寧帝的隕落，南境的叛亂，不只是大寧的內部斗爭，還有著景神的插手。
現今，距離永寧帝計劃的日子還早，景神們還未達成一致，想要計劃成功，唯有攻其不備。
五年太短，夏遠雖然相信自己未來可期，但也沒有把握力敵多位景神。
而且，盡管他已經盡量低調，景神還是注意到了他，在歲月寶鑒的未來里，那些景神門徒給他添了不少麻煩。
最好的破局方法，便是快速讓永寧帝晉升景神，成為尋天大陸的最強者之一。
而讓永寧帝晉升景神的手段……，夏遠垂下眼，看向手上靈戒，靈戒里，白玉葫蘆放著幽幽的光芒。
他已從歲月寶鑒的未來里，知道了白玉葫蘆的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