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大中小
///
赤霄劍宗傳承自千年前的赤霄仙人，在那場波及了整個修行界，導致了蓬萊仙島墜落、天地間靈氣衰退、諸仙身亡的動亂中，赤霄仙人并無什么戰績。
甚至可以說，赤霄仙人在那場動亂里，沒有留下任何廣為人知或小有轟動的事跡。
有人說，赤霄仙人其實資質普通，不過是找了一個好弟子，才得以將宗門發展壯大。
也有人說，赤霄仙人只是為人低調，不喜風頭、不好爭斗，不然，赤霄劍宗的修行之法，何以能與其它景神門派爭鋒？
赤霄劍宗里，關于祖師的記載極少，這極少的一部分里，還有許多是語焉不詳，無法考證的，只有一樣可以肯定赤霄仙人的實力，那就是宗門赤霄峰后的一道天塹。
那是一個深邃的地下空間，橢圓形開口，極狹，兩側巖石光滑，通向幽邃的地下，至今，仍無人到達過底部。
無法到達，越往下，下方傳來的劍意越是深厚，如同深海的水壓，擠壓著一切闖入者的神魂。
就是入了景神，被尊稱為劍神的赤霄劍宗太上長老，也不能抵御那濃郁的劍意，到達洞穴底部。
據說，這是赤霄仙人，用劍刺出來的。
不然，何以里面有著如此磅礴的劍意，連景神也無法抗衡？只有傳說中的仙人，可以做到。
千年來，或是因為瞻仰，或是覺得這劍穴是個風水寶地，赤霄劍宗的無數長老前輩，在臨死前，將自己的劍意灌入佩劍，丟入這深穴中。
這里，于是成了劍冢。
赤霄劍宗的每個弟子，晉升抱丹之后，都要來到這劍冢，取一柄劍。
尋常寶劍，在歲月的侵蝕下，會磨滅靈性，生銹變鈍，失了以往的光彩。這劍冢不同，洞穴深處的劍意蘊養著其中的寶劍們，不只保留了它們的靈性，甚至會讓它們更進一步，更與劍身內原主人的真意交融。
取劍不是走來挑一把便好，而要抵御著洞穴內的劍意，再與那些靈性豐富的寶劍，斗上一場。
那是真意的爭斗，降服了，便能取走，降不服，就會身受重傷。
走了多深，拿了多好的劍，也是赤霄劍宗的一項考核，這考核沒有獎勵，但基本代表了一個弟子的潛力。
歷年來，不少默默無聞的弟子，在這里展露光彩，被宗門上層看中，一飛沖天。
劍冢沒有禁制，只要是赤霄劍宗的內門弟子，隨時可以過來參觀，過來試一試自己的水平。
不過，只有新來的弟子會新鮮一陣，那洞穴內的劍意，不是溫泉的熱水，不會給人舒適的感受，只會刺痛神魂，讓人熬煎。
今日，劍冢的邊緣上，站著不少內門弟子。
他們都已經抱丹，都已經取了自己的劍，過來這里，是為了瞧一個人。
一個新入門的弟子，一個還沒有確定在哪座峰，哪個師傅名下，卻被特準進入劍冢的人。
天際，日輪沖破云層，躍于高空之上，金燦燦的光芒照亮了天地，也照亮了山路。
一個人影走來了。
內門子弟的隊伍騷動一陣，他們在歡迎那個小小的人影，那個還沒有正式拜入赤霄劍宗的人影。
對方已經在劍冢里尋了一個月，這一個月里，所有內門子弟，包括所有內門長老，都已經認同了對方。
她有一個很簡單但很好聽的名字——冷秋。
走到劍冢邊，小冷秋接過了師姐們送的點心和水果，在她們的加油打氣和關懷聲中，走入了洞穴。
她不知道那些師姐們為何如此喜歡她，但點心的味道很不錯。
“你來了。”寧青娥從地穴的岔道里走出，看著女孩。
她是女孩護道人，或者說，是急救人員。
劍冢危險異常，雖然師尊沒有吩咐她，她還是走下來，與女孩一起。
“嗯。”冷秋打開點心盒，咬一塊方糕，遞一塊給寧青娥。
一個月前，她便來到了赤霄劍宗，見到尋天大陸上最具權勢、最具力量的景神境強者，名為劍神的老婦人。
對方沒有欣喜，不像李春成和寧青娥的殷勤，甚至沒有仔細打量她，只說，讓她去劍冢取劍。
于是她每日白天來到，晚上回去休息，持續了一個月。
劍冢地穴的墻壁上，有著密密的細小縫隙，細小是相對地穴而言，那縫隙足以通人，那是寶劍們留下的痕跡，無數寶劍，就在其中藏著。
剛開始那些天，有師兄師姐好奇地隨她下來，等她看完上面的縫隙，往下方尋去后，只剩寧青娥會陪在她的身邊。
兩人一邊吃著糕點，一邊往下降落。
她們一直落了一個時辰。
這里的劍意，已經磅礴到讓寧青娥感到了壓力。
這是洞玄才能到達的深度。
十日前，女孩已經到達了這里，這里顯然也已經是女孩的極限，整整十日，都沒有繼續往下搜尋。
這十日里，女孩在尋找。
到這個深度，縫隙里的寶劍幾乎都是最上等靈器和法寶，是普通涅槃手中都沒有的寶物。
女孩的命星是純粹的劍道命星，無論什么劍，到手都能發揮出最佳的力量。這里的劍都是宗門前輩用過的，也都適配宗門的心法。
寧青娥不理解，女孩在找什么。
“你到底在找什么？”她第九次問出了這個問題。
女孩依舊沒有回答，只是鉆入一個又一個縫隙里，去看一柄又一柄劍。
有些劍脾氣好，不在意女孩的注視，更多劍脾氣差，被女孩看到，就飛上來展開真意，要一較高下。
女孩輕易鎮壓了它們。
“這柄劍就不錯，是上一任大長老用的。”
又一柄劍過來比劃，被女孩握在了手里，寧青娥瞧劍的模樣，勸說道。
“再看看。”女孩松開了那柄劍。
“你到底在找什么？”寧青娥又問。
“找一柄劍。”
這是個廢話，不找一柄劍，還找刀槍鞭斧不成？劍冢里當然只有劍。
寧青娥不再勸，這深度的劍數量不多，只剩最后幾把了，等女孩全都摸完，自然不會再找。
她只是好奇，女孩到底在找什么？這些劍，還不入女孩的眼？
不是不入小冷秋的眼，而是小冷秋覺得，這些劍都不入少年的眼。
摸完最后五把劍，女孩失望地低下頭。
沒有適合夏遠的劍，前面那一柄倒是有著光明的意境，但她的少年，不只需要光明這一種意。
她想要找一柄能讓少年一直使用的劍。
“你已經都看完了。”寧青娥的話語里藏著催促。
小冷秋回到上一個縫隙里，握住了那冒著明光的軟劍。
“這是之前某任峰主的佩劍，倒也不錯。只是她修行時有了偏差，把赤霄的力量，練成了光明的力量。”寧青娥介紹道，“我覺得這劍不太適合你，不過你要是覺得好，那就好。”
冷秋不覺得這柄劍好。只有光明的意就罷了，還是一柄女式的軟劍，少年不會要這柄劍。
她松開了手。
寧青娥皺眉道：“沒有別的劍了。”
這邊深度是沒有了，但下面還有。
小冷秋提起身體，飛出縫隙外，想要繼續往下墜落。
寧青娥嚇了一跳，忙跟在她身后，以防她被那劍意壓暈。
小冷秋沒有這么不理智，感覺神魂無法支撐，她便停了下來，攀在巖石上。
她看左右，左右沒有劍隙，還要再下去數十米，才有下一個劍洞。
“等你到了涅槃，還可以下來一次，到時候，就能拿到更好的劍。”寧青娥勸道。
小冷秋看著下方，看那濃郁得如同水流的劍意，那些劍意在擠壓她的神魂，在將她向上托舉，不讓她繼續下潛。
只能到這里了嗎？
她感到沮喪。一個月前，聽寧青娥說這里的劍可以隨意取，她欣喜，決定取一柄劍，送給少年。
少年給了她許多，她一直在想，怎么給少年一些。
為此，她不停搜尋，用了十天時間，將能到達的最深處的劍洞都瞧了個遍。
但她沒能找到中意的劍，那些普通的劍，便是送給少年，也只能和蕩魔劍一樣，成為一件過渡的道具，成為野營時的菜刀，燒烤時的鐵簽。
“走吧。”寧青娥又勸她。
她不想走。雖然少年總說她傻傻的，但她其實清楚很多東西。她自小跟著姨娘，在別人家討生活，怎么能不知道很多東西？
她知道這是自己唯一的機會，如果不能在這里找到給少年的禮物，那么她就沒有可能找到那份禮物。
她還想要向下，但她無法再向下。
她想，若她無法帶給少年什么，幾個月后，少年到來，她只能普通地招待，普通的和在王府里一樣，鉆到少年的懷里，普通的成為一種裝飾，一種娛樂。誠然讓心情愉悅也是一項作用，但遠沒有物質的需求更加緊密，更具主動。
她在巖石上攀了許久，寧青娥在后面，催促她許久。
寧青娥認為，她的倔強是一種無用功，她自己也認為，她的停留只是一種無能的不甘。
若夏遠在，會給出不一樣的答案。
女孩的神魂中，一枚新的命星，悄然凝聚。
那是一個名稱極短的命星，一個與這座劍冢息息相關的命星。
在女孩的磨蹭中，在寧青娥的話語中，這顆命星凝成了。
倏然，女孩覺得四周的劍意松動了，那粘稠的沉重的水流，不再成為她的阻礙，反而在歡迎她，在簇擁她。
在這片劍意之海里，她忽然從人類變成了人魚，成了這片海的主人。
她松開了握著巖石的手掌。
寧青娥祭出自己的飛劍，注視著女孩的眼睛，感知著女孩的神魂，隨時準備撈起她。
女孩緩緩下落，清醒、輕松，如同浸泡在清涼泉水中，愜意安寧，靜靜下沉。
居然還能向下？
寧青娥欣喜，女孩的潛力越大，接替景神之位的可能性越高。
她在后方跟隨。
她們很快落了數十米，來到了下一批劍洞的深度，這里都是上好的法寶。
女孩沒有停下，她繼續往下，來到了最上等的法寶的位置。
到了這里，寧青娥已感覺到神魂的動搖，就是她，也不能繼續往下了。
可女孩似乎絲毫沒有感受到壓力，身子輕飄飄的，像優美的水母，水壓半分傷不了她。
她落入到了黑暗深處，寧青娥被劍意打斷了靈氣的運轉，無法維持夜視的能力，丟了女孩的蹤影。
“冷秋！”她急切地呼喊，聲音散在地穴里，被劍意磨滅。
等她向上一段距離，重新凝聚靈氣，看向黑暗，哪里還有女孩的影子？
小冷秋沒聽到寧青娥的聲音，或許聽到了，但是被下方的聲音所掩蓋了。
她沒有去看兩邊的劍洞，盡管她能感覺到，兩邊都是了不得的寶貝。
她不斷下沉，沉過赤霄劍宗宗主能到達的最深處，沉過劍神能到達的最深處，在這里，她短暫停留。她見到了一柄劍，一柄很新的劍。
和其余劍相比，這柄劍上面的地穴劍意很淡，它來此的時間還短，它體內的真意很強，還沒有被地穴所侵染。
她覺得那是一柄不錯的劍，不過，這柄劍還是不適合少年。
她搖搖頭，無視了那柄劍的輕吟，繼續往下，往無聲的黑暗。
不知道落了多久，多少時辰，在這片黑暗里，就是最精妙最上乘的夜視法術，也不能瞧見任何東西。
這里沒有光。
好在這地穴無比垂直，只要靜靜下落，就能到達最深處。
只是這無邊無際的黑暗，有些無聊。
女孩無聊地運行起了修行法，地穴靈氣極為稀薄，但終究還有一些，散在劍意的空隙里。
她撥開劍意，一點一點地吞食靈氣，轉化成自己的真氣。
沉浸在修行里，她再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直到靈氣徹底消失，無論她怎么在劍意里翻找，都尋不到一分，她才睜開了眼。
她驚訝地發覺腳下是地面，自己已經到了底部。
地穴的底部平坦得出奇，不像是用劍刺出的，而像是人為修整的。
一縷光芒亮在前方，她抬頭看去，不遠處一個白玉葫蘆放在青石高臺上，光芒就是從葫蘆上放出的。
劍冢里怎么還有葫蘆？女孩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