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的,直到沿著來路再次過橋,露西的家門都沒有打開。
雖然前后不到半小時,但明顯今天的不速之客,很是帶來了一些精神沖擊。
乃至提供了一個全新錨點,供當事人重新審視自己的人生。
當然了,付前相信他們可以熬過去。
畢竟你仔細想想,兩位訪客的行為雖然抽象到發癲,但事情具體到個人身上,甚至都沒什么大不了的。
年輕人激情澎湃些再正常不過,露西女士暴露出的秘密連出軌都算不上,甚至堪稱青春期的遺憾回憶了。
更何況還有自己幫忙拿捏尺度。
不確定老爺子為這一趟行程付出了什么樣的報酬,但很明顯剛才是把控場的責任交給了自己。
而其中的重要底氣,明顯就是自己腰間的槍。
先有前面的造型和氣場,后有這樣的兇器掏出來,即使是這樣一個大家庭,震懾住應該也完全不是問題。
可惜就像他不知道自己早已經拿槍嚇唬過人一樣,這次自己偏偏沒有掏槍,純粹依靠親和力穩定了局面,甚至還蹭了碗湯。
這樣的一個發展,明顯把對剛才那頓晚宴的破壞性降到了最低,甚至報警的概率應該也是一樣。
最多就是露西夫婦胃口會差一點。
“你吃過東西了?”
就在付前帶入各方共情時,卡頓竟是沒有忘記關心雇員的生活,突然開口問道。
“吃過。”
而對此付前回味著奶油湯的味道,欣然稱是。
路并不復雜,說話間他已經是真的操控車輛原路返回,直奔曾經拋錨的所在。
“那就好,我們要去的地方可能沒有吃的。”
雖然聽上去在欣慰,但似乎剛才一系列操作已經耗盡了力氣,卡頓的聲音沒有一絲波動。
“一直開到那個沒人的旅館。”
怪不得說可能沒有晚飯。
雖是黑暗中穿行,但隨著雇主的意見,付前腦海中瞬間浮現出曾經路過的那處院落。
破敗成那個樣子,怕是老鼠都沒幾只,有吃的才叫有鬼了。
所以老爺子這是早就定下了住的地方?不管是不是還在營業。
對那地方竟是如此有感情嗎……亦或者也是遺愿清單的一部分?
一時間付前對于自己要幫助完成的那部分內容,可以說更加好奇了。
老爺子剛才的行為就已經很是意識流了,在這個更抽象的場景里,又會有什么樣的羈絆呢?
當然好奇歸好奇,付前始終保持了高度的專業性。
面對卡頓報出的目的地既無意見,行進間也沒有任何猶豫。
“對于剛才的一家人……你的感受是什么?”
而或許實在是太專業了,后座上的卡頓竟是沒有急著進入假薨狀態,停頓了下后繼續問了一個問題。
“湯做得不錯。”
不確定雇傭合同里面有沒有陪聊這一項,但付前不介意學習一下這位的臨終感悟。
“還有呢?”
雖然在卡頓看來,這答案似乎還是有些簡陋了。
“沒有了。”
“沒有了?”
“為什么還要有?你剛才似乎也沒關注?”
“說得很對。”
某一刻,付前似乎感受到了黑暗中的寒意。
通過后視鏡能看到,身后那位衣冠楚楚的將死之人,投過來的是異樣的審視目光。
混跡超凡圈子這么久,付前對其中涵義還是完全解讀得出來的,那是來自超凡者的,一種居高臨下的不善。
然而僅僅是一瞬間,很快這份精氣神就從卡頓身上消失,傳來的聲音繼續如同朽木。
“對我來說,他們其實不重要,就像那只貓一樣……”
而他儼然同意了付前的說法,那就是剛才并非對露西故作不屑,而是確實不屑。
所有的人都不重要,包括最初的邀約者。
重要的是他應邀而來。
“理解,感謝分享。”
對卡頓的自我剖析,付前再次點點頭,表示前面自己確實是這個意思。
并非盲目附和,按他的所見所聞,大部分所謂的和世界和解,本質上更應該叫和自我和解。
老爺子只不過表現得極端了一些。
從這一點上看,確實還是認真感悟過人生的,不愧是能制定這個清單計劃的人。
只是問題也出在這里——這位和自我和解的行為究竟有何神秘之處,值得倉庫來幫他完成?
目前為止自己還是以普通人的姿態在配合,但事情儼然在不斷朝著詭異的方向發展。
比如在老爺子的原計劃里,對于今天晚上的休息地點,真的沒想過司機可能會拒絕?
短暫交流似乎終于耗盡精力,卡頓再沒有吭聲。
而過分的安靜里,很快付前就驅車下坡,開進了一處破敗院落。
一眼望去,甚至還不是唯一的車,旅館稍顯低矮的房屋一角,還能看到一輛被雜草淹沒的。
而那銹蝕的車架似乎在深刻強調,這地方早已破敗良久。
不過就像剛才露西一家的態度不重要一樣,卡頓看上去對此也完全不介意。
“你可以待在車里。”
不過眼見付前甚至專門把車停正,這位推門下車前,似乎還是被他的敬業打動,專門叮囑一句。
“明白。”
微微點頭,付前目送老爺子把車門再關上,徑直走向了旅館前臺。
看上去不僅真的準備在里面過夜,這位甚至還嚴格遵循著登記流程。
而眼見卡頓一路穿過前臺消失在樓道間,付前也真的接受他的建議,坐在車里沒動。
感覺上老爺子對這地方,甚至比剛才露西的家里更熟悉,故地重游?
并沒有讓付前久等,很快卡頓的身影,就再次出現在旅館其中一個房間里。
對付前來說,很容易透過窗戶看到里面一片狼藉,甚至床墊都被掀起靠在墻上。
然而卡頓卻是毫不介意,真的把外套脫下,然后直挺挺地躺了上去,躺下前還專門向這邊看了一眼。
不錯……所以這地方,會也是當年下榻所在嗎?
對這樣的景象,付前一時深感有趣。
如果是,老爺子的那位醫生父親,此刻又是躺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