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昆蟲在遭遇極端情況時,會有多種應激手段,以對抗外界侵擾。
比如裝死。
此刻隨著付前努力尋找跟同僚的共同點,說客明顯情緒飛速受激。
具體表現就是,伴隨著付前最后一句話,這位抓住自己腦袋,生生扭轉了一百八十度,僅余一個布滿雜亂黑毛的后腦勺對著這邊,再沒有一絲聲響發出。
「說客兄何至于此!」
如此反應,自然是讓罪魁禍首動容,付前當即一聲悲呼,就要上前。
而說客果然踐行了種族專業性,即便是這樣的威脅動作,依舊沒有任何反應,將假死進行到底。
當然付前也沒有真上前。
君子之交淡如水,堂堂大運明王,又豈會做那強人所難之事。
「而且大可不必這么悲觀,待付某出去,定以夢境相邀。」
此話雖然滿滿慷慨激昂之意,友人卻是終未做反應。
付前略一反思,醒悟到可能是自己往日所作所為,讓人擔憂夢境中的風險,到時候就算有意也未必敢前往,當即微微點頭。
「或者你還有任何其他舊識,都可以告訴我,到時候我設法找他們幫忙。」
依舊毫無反應,說客似乎已經是下定決心扮演一個死蟲。
「所以你沒有舊識,有趣……」
付錢卻依舊并不介意,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
「難不成咱們來自不一樣的地方?」
「……你實在是讓人難以理解的無聊。」
正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原本已然青燈古佛姿態的說客兄,終于是被這份不拋棄不放棄打動,發出一聲嘶啞詭異的回應。
「這個問題的答案,對你有任何意義?」
不過不管是他還是來訪老友,明顯對嗓音這種細節都毫不介意。
「當然有意義。」
正所謂醫者仁心,成功治療自閉癥,付前語氣間是滿滿欣慰。
「這樣我就不用打死你了。」
「呵呵……你覺得我會懼怕這樣的威脅?你覺得在這里面的死亡會是真正的死亡?你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
毫無疑問預后良好,說客兄的情緒調動非常成功。
只是可能有點兒太成功了,面對這排比三問,付前一時甚至都有些恍惚,還以為是哈莉特女士的意志入侵了。
「所以在這里面被殺不會死?」
「當然不會。」
說客笑得詭異。
「只不過每一次死亡都會讓你更加沉淪就是了。」
「也正因為這樣,其實你完全不用懼怕,因為那對我們來說已經微不足道了。」
原來如此。
付前恍然大悟般哦了一聲。
「那你離門那么近干什么?」
「我想起來了,你上次提到過在這里動手,可能引起門后積攢的夢魘激蕩,進而造成難以想象的惡果。」
「所以你現在是個守門人對嗎?寧愿被我打死,也要守護住回廊的安寧?而不是為了見勢不好跳進去?」
一臉欽佩間,付前熟練使用著排比三問。
「我好像全都懂了……就說嘛,真要是應激性反應,眼前的情況明顯斷肢求生比假死更合理一些。」
「……你似乎該出發了,看得出來想你的人不少。」
說客明顯已經有些招架不住,再次生硬地轉換話題。
不過內容倒不是胡扯,因為付前也感受到了。
就在這會兒,某種特殊的激蕩在回廊里興起。
而心中明悟告訴付前,只要選擇回應,就會直接降臨至這個最新出現的,跟自己相關的夢境里。
「好,說客兄但請稍待,某去去便來。」
對此付前也沒有廢話,招呼一聲直接響應。
而直到眼前回廊消散,說客到底是沒有吭聲。
說客兄可能不是書店世界原住民。
雖然連番刺激下已現自閉之姿,但付前還是從說客的反應里,隱隱驗證了某個想法。
雖然那位造型確實隨意了一點,但事實上最初的接觸中,付前倒并沒有往這方面去想。
畢竟書店世界的妖魔鬼怪實在太多,而說客明顯對那里也很熟悉,甚至對倉庫都有概念,并沒有什么違和的地方。
但此次護駕,最后在萊爾汀見到的小店,讓付前深感有趣之余,很自然地逆向思維了一把。
之前蜂猴市事件幾乎已經證明,伯納德和羅蕾塔之所以有這種奇怪境遇,正是因為他們跟噩夢回廊間的聯系。
考慮到自己毫無疑問是借助回廊的力量完成跨越,羅蕾塔能在萊爾汀留下紅茶,依靠同樣渠道幾乎是肯定的。
所以噩夢回廊明顯具有這種跨緯度權柄的情況下,有沒有可能,有人從它的目的地,反向來到書店世界?
或者甚至是想來但還沒有完成,比如困在了回廊里面——就像自己現在一樣。
而如果真是這樣,說客對一些信息比較熟悉的原因,其實也不難想到,那就是源于眾多湮滅在這里面的靈魂。
按照第一次見面時他的介紹,這五扇門后,代表的都是上位意志主導的夢境,而夢境里眾多的元素,就是由每一位隕落在里面的角色添磚加瓦。
這位從剛才出現開始,就始終貼著那扇門,能想到的最大可能,就是準備見勢不好跳進去。
那副放棄治療,心灰意冷的做派,但付前看來演技還是太拙劣了。
當然對于他看不到夢境細節的說法,付前還是傾向于相信的。
不在于人品,而在于人性。
吃了上次那么大的虧,就算是再心大的魚,也不會奔放到直接咬鉤了。
但沒關系,自己這不是來邀請了嗎?
盲目樂觀的錯誤,付前是不會犯的。
自己目前身處的,是魔女都第一時間把人趕回來,不希望多蓄積一秒的負面狀態。
不盡量收集資料,盡一切可能站在先賢肩膀上,指望只跟著感覺走,到時候坑死的怕不只是自己——還真有人死了?
思索間眼前光線快速明亮。
而付前的目光,無比自然地被其中一道殷紅吸引。
濃稠而刺目,那大片猙獰血色正涂抹在雪白的被單上。
而被單簇擁中,是白度僅僅稍遜的赤裸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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