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宋杭的主意不是全無道理。
眾人本來是因為被困住，才會在商場里四處亂轉，被迫面對越來越詭異的情況。
現在始終找不到出路的情況下，干脆暴力破解，看看會發生什么，未嘗不是一個思路。
“只需要找個窗戶就可以了。”
明顯有些急切，不等其他人發表意見，宋杭直接說道，同時招呼所有人都往下走。
“跟我來，去低一點的位置。”
眼見一行人聞言紛紛響應號召，他一回頭卻發現付前穩穩坐在原地，神態若有所思。
“你干什么？”
宋杭微微咬牙，一時間語氣相當不客氣。
“沒什么，我只是在想一件事情。”
似乎沒聽出這位的不悅，付前表情悠然。
“既然你們都是我夢中的泡影，我為什么要聽你的。”
空氣瞬間變得安靜。
一行人聽到付前的說法，忍不住再次發愣。
“你憑什么認為這就是你的夢？”
宋杭也是愣了半響，開口時已經是相當不客氣。
“泡影可能是你自己。”
“確實不排除。”
付前居然是沒有反駁他，而是一本正經的點點頭。
“所以既然我只是你夢境中的一個泡影，你為什么要在乎我的行為？”
“我們走。”
一時間無力反駁，宋杭意識到不可能用語言約束住付前，直接招呼眾人向下走。
面對依舊坐在原地的付前，譚瀅有些糾結的看了一眼，最終還是跟了下去。
無論如何，她還是很想知道暴力破解的反應的。
當然她不知道的是，其實付前也想知道。
開啟這個夢境的時候，付前能夠確認涉及的范圍也就是這幢樓，邊界就在樓外不遠。
所以他也很好奇，被困的人接觸夢境邊緣會發生什么——如果他們能到達的話。
有些無形的東西，傳染起來是很快的。
嘩啦！
這種老式商場窗戶比較少，一些人在下面兜兜轉轉，才終于找到一個合適的位置。
其中一位保鏢迫不及待的上前，抄起旁邊的滅火器直接把玻璃砸開。
“這么重的霧？”
而等他探頭出去的時候，卻是忍不住叫出聲。
夜色中，眼前是一片濃稠如墨的霧氣，把商場團團包圍，幾乎毫無能見度可言。
眾人所處的已經是商場的二樓，但根本看不到地面。
“出去看看動靜。”
跟著湊上前的宋杭，看到這一幕也是皺眉頭。
然而面對他的命令，砸窗的保鏢看起來卻是有些猶豫。
“怎么了？這個高度不會有任何危險——”
宋杭話還沒說完，卻見這位保鏢直接把手里的滅火器丟了出去。
滅火器瞬間消失在濃霧里，而直到數秒鐘過后，外面并沒有響起落地聲，如同石沉大海。
果然詭異！
這一切自然逃不過付前的眼睛，但即便在他的感知里，依舊無法鎖定丟出去的滅火器去了哪里。
夢境的邊緣，看上去是一團無法預測的混沌。
這時候宋杭明顯也反應過來保鏢舉動的含義，而外面遲遲沒有傳來的回聲，也是讓他的心忍不住下沉。
“把水帶捆在身上，可以當安全繩用。”
這時譚瀅在旁邊小聲提醒道。
宋杭無聲點頭，認可了她的提議，示意另外兩位保鏢把消防水帶取出來。
然而兩位保鏢砸開玻璃后，卻是眼神古怪，誰也沒有再上前。
“動作快一點，有安全措施你們不會有什么危險。”
雖然隱隱感覺氛圍不對，宋杭還是下意識的催促。
“很合理，但你怎么不去？”
此時之前就撂挑子的保鏢二號，卻是突然說道。
“你什么意思？”
宋杭一時間先是一愣，接著幾乎是壓著嗓子低吼。
“我覺得那位說的有些道理，如果這是我的夢……”
保鏢二號沒有說完，直接扯了扯水帶，向宋杭遞了過來。
宋杭沒有去接水帶，而是轉頭看向最后一位保鏢。
可惜后者很快轉移開了目光，一言不發。
你們……
宋杭站在原地，一時間精神有些恍惚。
三名保鏢卻是恍若未聞，不約而同遠離了窗戶，分散到不同位置。
其中保鏢二號更是干脆效仿付前，找了個椅子坐下發呆，看上去準備就這么等待夢醒。
剩下兩位，也是用一種詭異的目光審視四周。
轉眼之間，所有東西好像都變了模樣。
這……
目睹這一幕，譚瀅一時間有種前所未有的迷惘，前面累積的恐懼不安不受控制的傾瀉而出，無力感充斥全身。
倒不至于責怪保鏢們不敬業，即便是一直在積極尋找出路的她，面對外面漆黑如墨的濃霧，也有下意識的抗拒。
那種深沉的黑暗，似乎只要走出這個窗戶，就會墜落到無底深淵。
包括宋杭往這邊看了一眼，也是很快避開了目光，同樣是沒有勇氣去拿地上的水帶。
“怎么了？”
此時冷不防耳邊卻是傳來聲音。
下意識的回頭，譚瀅發現付前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下來到旁邊，手里甚至還端著個杯子，聞上去應該是果汁。
“就是……突然之間覺得自己能做的很少。”
譚瀅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表述。
“從小到大，被人夸獎了太多次，自己也覺得自己無所不能。”
“可是此時此刻，一樣只能彷徨迷亂，漫無目的的等待，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也沒什么不同……”
付前把另一杯果汁遞給她，同時沖著在發呆的宋杭努了努嘴。
“不奇怪，人是社會關系的集合體，一下脫離之后容易像褪了毛的猴子，不適應很正常。”
“而且看起來這么感覺的不只是你。”
“有一個問題。從小到大你應該拒絕過相當數量的追求者，為什么單單這位讓你覺得煩惱呢？”
為什么……
譚瀅順著看過去，表情似懂非懂。
“禮貌，冷靜，年少多金，不卑不亢，精諳社會運行規律，在普遍的認知里，以任何一個標準去衡量，這位都是肉眼可見的優秀。”
“你的煩惱應該在于想找一個理由，來對抗這種共識，否則就像孤身站在潮汐前一樣。”
“現在我給你一個理由，讓你看到他褪了毛之后的樣子。”
付前指了指目光游移的宋杭。
“當然這本質上對他是不公平的，因為他并沒有受過這方面的訓練。”
“事實上他比大多數人，都缺少這種做無毛猴子的經歷。”
“而且正常來講，他一生也不會遇到這種超出掌控的情況。”
“但這都不重要，在你意識到猴子褪了毛都差不多的時候，就已經夠了。”
“這是你的報酬。”
“……那你呢？”
付前的話說完，譚瀅陷入了漫長的沉默，良久才抬頭盯著付前。
“你說所有人其實都差不多，那你呢？”
“我？我不一樣的。”
付前目光悠然，似乎在望著無窮遠處。
“我這種人，是注定要下地獄的。”
“挫骨揚灰的時候，從1000目換成500目，就已經算獲得救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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