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電影是趙傳薪愛好,但他肯花許多時間投入其中,原因在于電影的巨大宣傳效果。
趙傳薪覺得電影比報紙、游行等等更能煽動民心。
從涼州抵達漢口要2100公里,但趙傳薪耗時6小時,比曾經踩縹緲旅者快不多少。
自漢口至上海這段路程,他選擇傳送10號眼定東島,直線距離800多公里,然后再從海上趕往上海。
上海灘,閘北,旱橋以西有個王家宅,這里就是精武體操會。
霍元甲和他弟子劉振聲、陳其美正在指揮學生習武。
霍元甲曾對孫彥光說要教授他霍家拳,被孫彥光拒絕。
孫彥光當時對他說:“霍師傅美意心領,但在下所學技擊之術均出自軍旅,出手動輒取人性命,貿然更改,恐有不倫不類之虞,再上戰場會因此丟了性命。”
當時陳鐵生聽了大怒,他認為孫彥光瞧不起霍家拳,就要和孫彥光比試。
可孫彥光只是笑笑,并不上場。
最后被眾人勸開作罷。
自那開始,陳鐵生便和孫彥光不對付。
確切來說,是陳鐵生自己咬牙切齒,孫彥光根本不搭理他。
這次孫彥光又來了,看霍元甲和親傳弟子教學生習武。
陳鐵生見他在旁笑吟吟觀摩半天還不走人,忍不住開口道:“孫耀德,你口口聲聲不學霍家拳,卻在旁偷師,按武林規矩,咱們必須分個高下不可!”
耀德是孫彥光的字。
孫彥光不是武林人,保險隊也沒有偷師不偷師這個規矩。
他訝然看了看霍元甲。
霍元甲擺擺手:“無妨,孫先生不是武林人士,也從不與人切磋,看就看吧。”
“師父,你聽他吹噓,什么只殺人不切磋,騙鬼呢?”
“住口,就你話多。”
孫彥光拱拱手:“霍師傅,在下的確不知武林規矩,那我先告辭。”
霍元甲招手:“等等,孫先生,趙先生何時來上海?”
孫彥光剛想說話,就聽頭頂傳來一個聲音:“現在就來。”
眾人抬頭,陳鐵生看見一個滿臉胡子的高大漢子飄飄然從天而降。
他有些傻眼。
這院墻兩米二,可此人居然跳了進來?
看那架勢,起跳高度遠超三米。
劉振聲和陳其美也看呆了,更別說其他學生。
“隊長。”孫彥光興奮叫道,立正,敬禮。
趙傳薪是他偶像來著。
趙傳薪見孫彥光臉上的疤痕尚在,想來是無法徹底消除了。
他心說:白瞎這張只比趙某差一丟丟的帥臉了。
他拍拍孫彥光肩膀:“耀德的傷,可都好了?”
孫彥光振奮道:“早已無礙,若是保險隊召喚,隨時還能上得戰場。”
這話說的趙傳薪莫名有些感動。
陳鐵生發現自從趙傳薪到來,孫彥光的氣場完全變了,變得鋒芒畢露,身上隱隱透著幾分殺氣。
霍元甲曾在影戲院見過趙傳薪虐殺大力士皮奧音,所以認得他,趕忙上前抱拳見禮:“趙先生。”
趙傳薪也拱了拱手:“霍師傅。”
如今二十歲的陳公哲推了推陳鐵生,低聲道:“你不是常說趙傳薪不是你對手么?何不上前一試?”
陳鐵生見了趙傳薪拉風登場,便自知不是對手。
但架不住年輕氣盛,被同學一鼓動,熱血上頭排眾而出:“趙先生,我要和你切磋一二。”
霍元甲臉色一白:你是有多想不開?
眾人嘩然。
孫彥光皺眉。
挑釁他不要緊,但挑釁趙傳薪便不成了。
趙傳薪按住孫彥光肩膀,樂呵呵道:“要說趙某學富六車,才高九斗,那的確沒錯。可要說打打殺殺,趙某實在不擅長。”
眾人:“……”
陳鐵生臉紅脖子粗:“趙先生看不起我陳鐵生,在下自知不是趙先生對手,卻甘愿被趙先生指點。”
我讓你打,但要看你有幾分真才實學。
趙傳薪齜牙:“好吧,不裝了,我攤牌了。我其實是修仙的,跟你們練武的比劃,實在勝之不武。”
陳鐵生氣壞了:“趙先生,承讓了……”
說著居然沖了上來,朝趙傳薪揮拳。
霍元甲大驚,想要阻攔已經來不及。
趙傳薪推開孫彥光,負手而立。
當陳鐵生靠近,他用盜天機之法,收縮金鐘罩,再適當放開。
陳鐵生忽然感到一堵無形的墻朝他推開,整個人被推的倒飛出去。
“啊……”
倒是沒受嚴重的傷,只是后背在地上蹭破了油皮,火辣辣的疼。
我焯……眾學生驚呆了。
劉振聲和陳其美其實都想見識見識戰神本事。
卻不料陳鐵生連碰都沒碰到人家就倒飛出去。
果真是修仙的……
霍元甲過去扶陳鐵生起來,確認他無事之后來到趙傳薪面前微微躬身行禮:“多謝趙先生手下留情,我這學生實在太不像話了。”
“無妨無妨。”趙傳薪認真道:“都是跑龍套的好苗子啊。”
大家不懂什么叫跑龍套,但也不好細問。
但是經過陳鐵生這么一鬧,大家算是徹底服氣。
因為南洋勸業會馬上開始,趙傳薪分秒必爭,當天就去看了赫伯特·龐廷和孫彥光搭建的場地。
第二天便開拍。
“電影《精武門》開拍!”
“愛克伸!”
孫彥光演陳真。
霍元甲演霍元甲。
劉振聲演劉振聲。
農勁蓀演農勁蓀。
只是當霍元甲給趙傳薪介紹陳其美的時候,趙傳薪眉頭一挑:“你叫陳其美?”
陳其美不知所措:“趙先生,我是陳其美,您認得我?”
“哦,一般認識,一般認識而已。”
等拍到打戲,趙傳薪喊:“龍套,準備登場了。”
陳鐵生他們在唇上粘了小胡子,將頭發梳成了中分,然后被孫彥光暴揍。
陳鐵生等人才明白跑龍套是什么意思。
要么扮尸體,要么挨揍,要么……
“我不跑龍套。”陳鐵生氣夠嗆。
“我早不就告訴你了,你是跑龍套的好苗子。”
“不。”陳鐵生爭辯:“我可以演,演,演大師兄。”
“大師兄就是劉振聲,劉振聲演劉振聲。有真劉振聲,非得讓你假扮劉振聲干嘛?”
“我,我,我演農先生。”
“農勁蓀演農勁蓀。”
“我,我演日本軍官,我要和孫耀德決戰。”
“那行吧,成全你。”
然后陳鐵生開始鬧幺蛾子,不按排練好的去打,沖上來使出霍家拳準備蠻干。
戰場瞬息萬變,一個不好就死人。
孫彥光是保險隊佼佼者,什么變故沒經歷過?
他當場也收了套路,一個直拳過去,讓陳鐵生不得不防,緊接著掛耳橫肘,防的密不透風招式偏偏狠辣。
陳鐵生雙臂被砸的生疼,有點懵。
孫彥光上前箍頸膝撞。
眾人嘩然。
趙傳薪:“咔!完美!”
他騙陳鐵生,讓陳鐵生誤以為他飾演的日本軍官是最后Boss,其實不是。
最終Boss要是這么不抗揍,那還有啥看頭?
正好,孫彥光三下五除二將他打趴下,太真實了,因為那就是真實的。
等兩日后,陳鐵生恢復過來,他依舊不服,指著孫彥光說:“切磋切磋,點到為止,你沒有武德。”
孫彥光好脾氣也是有限的:“儂冊那,儂真是只戇大,我他媽上戰場跟敵人點到為止墳頭草都三尺高了。”
不得不說孫彥光腦子是真的靈光。
趙傳薪教他拳擊步伐,他一點就通。
在上海待了一段時間,孫彥光還學了不少當地方言。
眾人哄笑。
陳鐵生只覺無地自容。
霍元甲和他的弟子劉振聲見了若有所思。
如果是這種狠毒刁鉆一心置人于死地的打法,讓他們上,他們恐怕也兇多吉少。
這鹿崗鎮保險隊當真厲害的緊!
演完這場戲,霍元甲還故意問了問趙傳薪,孫彥光KO陳鐵生用的什么招式。
這種事趙傳薪向來不敝帚自珍。
他道:“前面是拳擊的打法,后面是八極拳掛耳頂肘的變招,最后用的是泰拳打法。”
劉振聲忍不住插嘴:“趙先生,孫先生他們在戰場上,就用這等招式對敵?”
趙傳薪搖頭:“不,戰場上有槍用槍,沒子彈拼刺刀,連刺刀都沒了才用拳腳。踢襠,擊喉,打肋巴,摳眼珠子,擒拿掰關節,摔跤……站立的話,多用膝和肘等堅硬部位對敵,總而言之,往死里削就對了!當時陳鐵生一下都沒抗住,如果他抗住了,孫彥光會摟著他脖子連環膝撞,讓他走也走不掉,直到破防,將他頂的吐血為止,戰場上無所不用其極。”
霍元甲和劉振聲聽的汗流浹背。
習武之人比普通人反應快,力量大。
但如果對手也占據這些優勢,還用這些陰損的招數,恐怕練武的要吃大虧。
后來有泰拳手來華挑戰,果然國內武術界無一是敵手。
哪個武林名秀會箍著脖頸子連環膝撞呢?
在他們看,這真是辣眼睛,下三濫。
劉振聲不解:“趙先生,那你拍戲為何不這樣拍呢?”
“額……現在觀眾心理上暫時無法接受這種招數,還是以好看為主,反正大家都不懂。”
白天拍戲,晚上,趙傳薪會和赫伯特·龐廷一起剪輯上一部片子。
赫伯特·龐廷其實多數只是觀摩學習,偶爾會提意見,好不好使不一定。
“和趙先生拍攝電影,當真是受益匪淺。這些鏡頭,是我想都不敢想的。趙先生完美展現了西北地區黃土高原的陽剛和壯美。那位叫王英雄的刀客,最后一人獨戰千軍萬馬的場面,看的我頭發都豎了起來。以前我無法想象,原來這些鏡頭組合在一起,居然會催生出如此神奇的視覺效果……”
王英雄扮演者就是王改名。
最后一幕,經過趙傳薪悉心指點,王改名終究是演出了那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悲壯。
緊趕慢趕,南洋勸業會之前,趙傳薪終于與赫伯特·龐廷拍攝并剪輯完影片。
美國。
托馬斯·愛迪生自從聽聞趙傳薪發明了有聲彩色電影后,心里的妒火能燒紅波士頓的天空。
他就是這種人,占有欲極強,恨不能將全天下的發明收入囊中,同時又排斥其他有才能的人。
除了妒火外,他還有一種深深的危機感。
所以他也要研究有聲電影。
趙傳薪緊趕慢趕拍攝電影的時候,愛迪生也緊趕慢趕發明有聲電影。
終于,他宣告成功。
他用他發明的有聲攝影機拍攝一部成品小電影。
他拿著電影,找到經理人肯尼迪:“快,帶著成品去中國南洋勸業會,否則就來不及了。我要讓中國人,讓全世界知道,我愛迪生也發明了有聲電影,并且我申請了專利,我得知趙傳薪還沒有申請。這個蠢貨,此時肯定沾沾自喜呢。”
托馬斯·愛迪生沾沾自喜的對經理人這樣說。
肯尼迪問了一嘴:“要帶上我們的武裝隊伍么?”
都說托馬斯·愛迪生是發明大王。
其實他就一專利商人而已。
他是個商業奇才,一千多個發明專利,和他有直接關系的不過鳳毛麟角。
當他壟斷了電影產業后,總有人想和他對著干,在電影行業分一杯羹。
托馬斯·愛迪生便讓他的經理人肯尼迪成立了一支武裝隊伍。
這些黑幫打手,會用極端手段保證專利案判決,甚至不惜殺人放火。
他經常派人去襲擊獨立制片商的拍片場地,搶設備,砸攝影機。
于是,托馬斯·愛迪生經常和獨立片商在電影院發生槍戰。
就是這么瘋狂。
或許后世經常有人持槍去電影院掃射,根源就來于此?
托馬斯·愛迪生沉默五秒,淡淡道:“你也可以去試試看,反正是你去中國。走之前記得給妻子孩子留點錢過渡,不然我擔心孤兒寡母難以為繼。”
肯尼迪:“……”
趙傳薪才剪輯完片子,現任兩江總督兼南洋大臣的老相識張人駿便給他發來電報。
趙傳薪就在上海,索性直接給張人駿去了電話。
“炭工,勸業會開幕在即,老夫欲進行宣傳,你有何妙招?”
趙傳薪想了想:“其實勸業會已經足夠轟動,現在所為也不過添把火。我建議您老學我,有事沒事開個記者發布會。這等事根本不必刻意登報廣告,記者自然會上門。”
“記者發布會?倒是可行。止有這些么?”
趙傳薪又說:“記者發布會上,除了唱高調外,也要說些百姓喜聞樂見的事情。譬如透露出哪些游玩項目。你們不是還專為游客建了輕軌小鐵路么?將這個登報。”
張人駿眼睛一亮。
之前他們確實一直在談南洋勸業會的各種意義,卻忽略了百姓的視角。
“還有么?”
趙傳薪的想法像是海綿里的水,經過張人駿一點一滴的擠,總是會還有一些的。
“再者,您老可以親自下場撕逼。”
“什么?”張人駿感覺這句話很不好聽。
“我的意思是,炮制出許多相關的熱點。”
張人駿沒聽懂:“具體些。”
趙傳薪就說:“您老是正會長,虞洽卿是副會長,陳琪是坐辦,向瑞坤是幫辦……你看,你時不時地透露,就說虞洽卿和陳琪不合。或者您老和農工商部侍郎楊士琦出現分歧。又或者參加展會的某某企業,與另一個參展的某某同行企業發生矛盾,大打出手……我看這些事情,就都適合登報嘛。”
張人駿聽得瞠目結舌:“炭工,你真是,真是……”
趙傳薪替他說:“真是絕世天才?”
“真是胡鬧!”張人駿沒好氣。“成何體統!”
“害,總之辦法給您老想了,就這樣吧,我還要忙活參展,記得給我們留好位置。”
趙傳薪感慨這些老古董不懂變通。
百姓和讀書人都愛看撕逼大戲。
后世的短視頻直播平臺,靠這種事給觀眾分割陣營,過家家一樣的撕逼現場,無數觀眾趨之若鶩,制杖般刷錢如流水。
反正等互聯網公司開業,趙傳薪就準備搞這等把戲。
他都想好了,周大夫就是最好的嘴炮人選,樹人兄上線,定能樹敵無數。
結果第三天,趙傳薪就看見了報紙刊登《南洋大臣張人駿與農工商部侍郎楊士琦不合》的小道消息……
“媽的法克兒,老奸巨猾……”
時間來到6月。
愛迪生的經理人肯尼迪帶著影片和放映機來到南京。
臚濱府官貨局總辦姚佳帶隊,同行者有鹿崗鎮劉寶貴、漢口劉華強、澳島玄天宗李梓鈺帶著妹妹李梓寧親至,港島蛤蟆仔,蘭州道道尹彭英甲借天上飛名頭也跟著王改名他們來了。
除了主要參展人相關人員外,還有來看熱鬧的。
本杰明·戈德伯格帶他小師弟姚冰來了。
京城的莫理循來了。
在延邊的劉艾來了。
霍元甲帶著一干弟子近水樓臺,也早早地來了。
有錢有閑,能來的人全都來了。
宣統二年,陽歷6月5日,上午9點37分,南洋勸業會舉行開幕典禮。
會址南起丁家橋,北至三牌樓,東鄰豐潤門,西達將軍廟。
東西寬二里,南北長四里,周約八里。
整一個橢圓形。
各界有5000多人參加典禮。
會場上先是宣述溥儀圣旨,緊接著是張人駿致開幕詞,說了一通沒用的廢話。
上午11點40,開幕典禮才結束。
下午12點半,會場外人山人海游客開始購票入場,各展館全部開放。
姚冰看著摩肩接踵望不到邊的人群駭然:“師兄,咱們恐怕進不去吧?”
人實在太多了。
張人駿口頭上說趙傳薪“胡鬧”、“成何體統”,行動上卻實誠的一一照辦。
導致南洋勸業會比原歷史上人更多。
本杰明·戈德伯格用尖牙咬著指甲蓋琢磨了一下:“這有何難?看師兄俺給你演示花小錢辦大事。”
說著,他來到人群最擠處外面,在他左右兩邊各扔兩角小洋:“誒,誒,快看啊,這是誰丟的銀子?”
姚冰瞳孔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