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撐不住了的李善被送到甘露殿去睡覺了。
反正現在上下一心,即使大量天策府幕僚都還在河東,但朝中依舊有蕭瑀、陳叔達這樣的宰輔,有溫彥博這樣的能臣,也有如竇軌、李孝恭這種征戰沙場的老將,當然了,最重要的是還有李世民。
李善在昏昏沉沉的睡去之前還在天真的想著,裴世矩的揣測也未必是對的……搞不好這次是個大烏龍呢,薛延陀壓根就沒有南下。
結果黃昏時分,睡了三個多時辰的李善再次被叫醒了,睜開眼都已經自己還在夢中,因為他居然看見了遠在原州的李楷。
“懷仁,懷仁!”李楷看李善睡眼朦朧的模樣,哭笑不得的用力晃了晃李善,“懷仁,快醒來!”
如在夢中的李善心里一個激靈,用力揉了揉眼睛,看見了李楷身后的陳叔達、柴紹、竇軌,不禁脫口而出,“靈州有變?”
“十月初八,都布可汗率約莫三萬突厥騎兵渡過黃河,與薛延陀聯兵,七萬大軍當日攻陷涼州。”竇軌陰著臉道:“張仲堅遣派信使連夜趕往原州,李德謀連夜動身,攜帶信使入京。”
“來得好快!”李善翻身下床,看向竇軌,“隴州、岐州兵力?”
“信使早已經趕去,但隴州尚好,已經集中兵力南撤岐州境內,但岐州兵力可能要遲些。”竇軌嘆了口氣,“隴西戰報尚未送來。”
李善不禁齜牙,淮安王李神通廢材到了這種地步嗎?
大軍壓境,居然軍報都沒回報長安?
李楷補充道:“此次南下途徑涇陽縣,隴州總管李孟嘗尚不知隴西之變。”
其實李神通還真不是那么蠢,早就遣派信使趕往長安了,可惜信使在河州撞上了正在偷襲大震關的天節軍……尸首都不知道在哪兒了。
李善用力揉著眉心,低聲道:“最好的情況也不過是淮安王堅守金城……”
“但突厥、薛延陀七萬大軍,繞過金城南下河州,再過秦州就能侵入隴州。”竇軌也是撓頭不已,“胡騎必入京兆。”
李善默默點頭,想將敵軍擋在京兆之外,現在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利用短暫的時間盡量集中兵力。
一旁的陳叔達突然說:“適才在承天門,尉遲恭意欲出兵……”
“出兵?”竇軌眉頭一蹙,“懷仁?”
李善也是眉頭大皺,片刻后才道:“挫敵銳氣……倒是可行,但胡騎先鋒兵力不知多寡,若是不敵……”
“太子殿下呢?”
片刻后,李善趕到了兩儀殿,李世民正在與性情剛烈的蕭瑀掰扯呢,上面的李淵猶豫不決。
李淵心里有數,目前尉遲恭麾下的三千精銳是京兆府內短時間內唯一成建制的大軍,一旦潰敗,那后面真的不好打了。
蕭瑀居然高聲道:“此刻不可浪戰,當以長安為重,更何況陛下命魏嗣王總領戰事……”
剛剛趕到的李善爆發出了一陣猛烈的咳嗽聲,苦笑道:“宋國公,宋國公,在下未曾得罪你吧?”
這話簡直就是把李善架在火上烤啊,看這架勢,不把李善烤糊烤焦不罷休啊!
李淵也挺無語的,雖然他信任李善,但更信任李世民。
“胡騎勢大,若不挫其銳氣,難擋鋒芒。”李世民神色不變,向蕭瑀解釋道:“蘇定方、尉遲恭均為名將,當不會敗北。”
蕭瑀脖頸都粗了,正要開口反駁,李善搶在前面道:“太子殿下此言甚是。”
“懷仁且分說一二。”李淵有點動搖了,李善也贊成出兵嗎?
“陛下,宋國公,太子殿下此策挫敵銳氣還是其次,首要惑敵。”李善正色道:“若是任由胡騎鋪天蓋地而來,遮蔽戰場,圍困長安,各地援軍很可能會各自為戰,難以匯集。”
李世民贊成的點點頭,“必要首戰挫敵銳氣,使敵難以探明京兆兵力,才能讓河東、延州各地援兵陸續趕至長安。”
李淵微微點頭,李善向對軍略不太了解的蕭瑀解釋道:“突厥、薛延陀均是騎兵,京兆太大了,胡騎最是擅長大范圍穿插,一旦繞到長安北側甚至東側……”
“長安不敢貿然出戰,而河東、延州甚至陜東道的援軍會被一一擊破。”李淵也醒悟過來了。
“首戰挫敵銳氣,只需要拖延一兩日,河東、延州的援軍就能從北側、東側趕來。”李善舔了舔舌頭,“不要也不能太過冒險,以掩護隴州、岐州兵力回撤京兆為先。”
“呃,最好是只攻突厥,放過薛延陀……”
“不不不,如果是只攻薛延陀,他們從未與大唐正式宣戰,或許會退去……”
李世民好笑道:“此戰以蘇定方為主將,由他自擇之吧。”
“那便如此,以蘇定方為主將,尉遲恭、秦瓊為輔。”李淵下令道:“率三千騎兵西向,掩護隴州、岐州兵力東撤,若有機會,挫敵銳氣。”
“是。”蕭瑀躬身應是,命一旁等待的崔信撰寫詔書……今天從早到晚,崔信就沒離開過兩儀殿,手腕都酸了。
李淵揮揮手,讓人將地圖拿來,“一日之內,府兵成軍萬余,布置在這幾地……”
這個數據不算夸張,普通的州府只有四五個縣,而京兆有四十多個縣,光是折沖府就有百來個。
折沖府按制兵力分為三檔,八百、一千和一千兩百人。
不過如今尚有部分兵力駐扎在江南、河北,去年兩次靈州大敗,李善率兵出征的兵力大都是從京兆折沖府抽調的,這些兵力大都留在了靈州軍、延州軍內。
更何況因為河東戰局急轉直下,劉弘基、李世民先后抽調兵力去了河東,以至于京兆內兵力不足。
但即使如此,一聲令下,一日之內,也能成軍萬余,而且都是戰陣老卒。
李善仔細看了會兒,咸陽、戶縣、涇陽三縣從南北西三面拱衛長安,其他的兵力一部分進入長安,另一部分分散在各個鎮子內。
“戶縣周邊有大河阻斷……”李善在地圖上比劃了下,“岐州、隴州南撤的兵力應該駐扎在禮泉縣、武功縣左右?”
“不錯。”李世民神色略有些復雜,“禮泉、武功之間,尚有一座軍營,是早年征伐西秦留下的,中軍大帳就設在此處。”
李善點點頭,轉頭看向李淵,“陛下,臣今夜啟程,不過若是胡騎穿插至北側甚至東側,還需秦王殿下于長安坐鎮指揮。”
“征調的府兵調出三千由你帶去,此戰以涇州道行軍總管統之。”李淵顯然與李世民商量過了,“除卻蘇定方、尉遲恭、秦瓊之外,西河郡公溫彥博出任長史,曲鴻、王君昊、周舫、范季慶、劉黑兒都是你用慣的,盡皆帶去。”
李善躬身行禮,“臣當不負所托。”
僅僅靠尉遲恭麾下的三千精銳,李善只能浴血,但如今手中有萬余兵力,李善總算有些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