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下定決心,那就不需要再遲疑,李善雖然還得躺在床上,但只通過親衛傳遞命令,代州開始了“改朝換代”。
其中最關鍵的兩處,霞市、代州,李靖都順利的接手,前者依舊是代縣令李楷掌管,后者李靖以自身為主將,這是無可厚非,其實若之前蘇定方也是以李善代言人的身份掌代州軍的。
但不同的是,李善只將全軍分為兩部,要么步卒,要么騎兵,至于其中的重甲步兵、弩兵、弓箭手、盾牌手、斥候、輕騎、重騎都是列在下面的,而李靖卻分門別類的非常仔細,并且從基層選派軍頭率領。
一方面沒有動那些領軍大將的位置,卻能收納軍心,另一方面也使李靖能隱隱將張士貴、薛萬徹等人多少架空,直接掌控全軍。
“的確有手段。”李善嘖嘖了兩聲,笑著看向蘇定方,“若是定方兄尚在,只怕也難以持久。”
蘇定方沒吭聲,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
李善歪著腦袋看了幾眼,“之前是你自個兒應下的,伯母年前年后兩次拜托凌公來信……都二十有七了,也該成家傳后了吧?”
蘇定方黝黑的臉龐微紅,嘴唇抖了抖,還是沒吭聲。
李善看的好笑,隨口道:“不會是害羞吧?”
一旁的朱瑋忍笑道:“隴西李氏,名門望族,這是門好親事,大郎也不是胡亂做媒……其實早在年初就留心了,先后幾次打探,此次還詢問了崔舍人,都提及李藥王幼女端莊賢淑。”
端著碗給李善喂藥的小蠻都笑了起來,這時候親衛來稟,代州司馬爾朱義琛來訪,蘇定方索性出去了。
“拜見殿下。”
爾朱義琛正要行禮,李善嘴角抽了抽,一口將藥汁喝完,讓小蠻出去,才扶著床沿準備下床。
“好了,好了。”朱瑋扶住李善,笑道:“沒了外人,不必再互相行禮了。”
“不提此次表舅助外甥良多……”李善堅持下床,握住爾朱義琛的雙手,苦笑道:“崞縣一戰,表舅盡展軍略之才,率兵追擊阿史那·社爾,落馬受傷……”
爾朱義琛強行將李善摁在床上,笑道:“赴任代州年許,建軍不過數月,懷仁施恩懷仁,盡得軍心,非某一人驅馬向西。”
李善嘆道:“是啊,尚有馬三寶、闞棱……”
“還是讓郭子恒那廝逃脫。”爾朱義琛摸了摸李善的耳朵,那兒的耳垂被削掉了一小塊肉,“但沒想到,卻是懷仁親手斬其頭顱。”
“那一次也險的很。”朱瑋想起來就是一身的冷汗,低聲敘說著那日李善和郭子恒在階梯上生死相博的場景。
“都過去了,都過去了。”李善也不做小兒女態,轉而道:“那日還要多謝表舅,若非表舅,只怕秦武通……”
“秦武通頗有才干,只是明哲保身。”爾朱義琛想了想才繼續說:“不過那日也是因為錄事參軍事盧承基的緣故。”
李善點點頭,顧集鎮一戰后,李善很快收攏騎兵,啟程北上追擊,但除了王君昊、張士貴、薛萬徹以及很少一部分殘卒外,大部分人都留下了,其中李善將事情都托付給了朱瑋和溫邦兩人。
秦武通自然是懂李善的意思的,奪軍北上,不說是不是爭功,但李善顯然是和李靖別苗頭,但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李靖趕到了……后者沒那么傻,傳令讓錄事參軍事盧承基向長安報捷。
關鍵時刻,是爾朱義琛及時趕到,收攏大軍,壓住并勸說盧承基……最終那份只有爾朱義琛、秦武通、盧承基的報捷奏折才會出爐。
當然了,這一方面在于李善在代州軍中的影響力,一方面在于李靖不得軍心,而且李靖也因為急著北上沒有提防……當其中爾朱義琛起到的作用卻是決定性的。
李善覺得,自己可以賦予爾朱義琛,或者其他爾朱姓氏的某些人多一些信任。
“之前除了攻占關中,其余幾戰二郎君都未參戰。”朱瑋笑著說:“今歲先有雁門大捷,后有崞縣一戰,得以爵封縣伯,也算重振門楣了。”
爾朱義琛哈哈一笑,“還是得懷仁提攜呢。”
李善謙虛了幾句,心想也聊了好久了,聊了當年洛陽舊事,聊了祖上與霹靂堂長孫氏的關系,也聊了與隴西李氏的關系,還聊了日月潭,聊了母親朱氏,但始終沒有聊起那個人。
如今的李善不再是兩年前那個在風雨中飄搖的少年郎,他在長安內有諸多好友,有很多渠道去打探一些特定的信息。
早在今年初,回京的李善終于確認了那個人,應該是自己嫡親的舅舅,果然是在東宮內。
但既然朱瑋和爾朱義琛都不肯提起,李善也沒有貿然開口,只在心里想這件事日后要怎么解決?
這一世,如果還有一場玄武門之變的話,舅舅會死在那一戰嗎?
自己或許應該提前做些準備……
這時候,門口的親衛敲門進來稟告,今日值勤的是曲四郎,當日崞縣一戰后,就是他最早驅馬向西,追擊阿史那·社爾,之后隨軍出塞,王君昊重組親衛時候挑中,如今已經投入李家門下,準確跟著李善舉家遷居日月潭了。
“周家?”李善眉頭一皺,想了想才問:“就是做布匹買賣的那家?”
曲四郎點頭道:“是,往塞外商路,布匹均是由周家主持。”
雖然這個時代還不像明清時代有行業協會之類的組織,但代縣勢族也會議定,基本上一個類別只有一到兩家主持,不能隨意跨行。
李善沉默了會兒,輕聲問:“確有其事?”
曲四郎湊近幾步,低聲道:“當日明府遍招各家,舉兵南下,急援崞縣,周家未出一人,后永康縣公抵達雁門關,傳令籌集糧草,周家上繳麥糧三百石。”
那也就是說,周家當日選了李靖,而不是我……李善笑了笑,盯著曲四郎,“你與周家有仇。”
這是個肯定句。
曲四郎呆了呆,突然單膝跪地,一言不發。
一旁爾朱義琛嘖嘖稱奇,心想懷仁如此見微知著,真不像個雙十青年。
李善嘆了口氣,“七叔跑一趟吧,問問德謀兄。”
“定方兄?”李善叫來蘇定方,“召見各族,兩個時辰后在霞市。”
囑咐了幾句后,李善才看向曲四郎,“入孤門下,那就要守規矩。”
“什么叫規矩?”
“復仇可以,但不能隱瞞。”
“難道孤王是你的刀嗎?”
跪在地上的曲四郎面如土色,額頭滿是汗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