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需要淋水?”
“嗯。”
“直接就能用?”
“嗯。”
面對七嘴八舌的詢問,李善不耐煩的訓斥道:“一群憨貨,待會兒開窯后試試不就知道了?!”
隨著前面幾個青壯的呼和聲,關死的窯門被緩緩推開,譚五、譚六等幾人先進去查探,搬了十幾塊紅通通的磚頭出來。
李善細細看去,模樣大差不離,配方、制胚、模具都是自己安排好的,只是燒窯自己不懂……燒窯的關鍵是能不能順利的到達夠用的溫度。
之前已經廢了兩窯了,李善想過,都是因為溫度不夠,雖然改用煤炭,但能不能充分的用上,這需要考驗李善的邏輯思維。
琢磨了好一會兒后,李善最終決定在磚坯、煤炭擺放的位置動腦筋,而且還使用了大量的煤粉,這是第三窯了。
和青磚相比,紅磚在堅固程度上有所不足,其中的關鍵主要是制坯上,原料都不同……青磚用的是陶泥,不說制坯,光是擺放晾干都要幾個月,而紅磚用的是黏土,按照李善給的配方直接制坯陰干就能入窯了。
李善一手持磚,另一手做刀狀,用力劈下……磚沒事,手好痛!
“笑什么?!”李善瞄見馬周那廝嗤笑,“你來!”
“好。”馬周一口答應,從地上撿起塊石頭。
李善臉有點黑,的確啊,自己怎么想的……非要用手劈!
馬周先砸了兩下,只砸下一點碎末,加大力氣又砸了七八下,雖然磚塊有些破損,但還保有整體,也沒有裂縫。
李善轉頭四顧,招手道:“蘇兄,來來來。”
蘇定方反手拿起腰刀,刀背朝下,連鞘砸下……連續三下,紅磚裂成了兩塊。
李善滿意的點點頭,這強度還不錯……至少建屋足夠了。
當年村中有家蓋房子,運了一批紅磚來,十幾個高中生看了香港電影……在那劈磚呢,那強度還未必比得上這一批。
“朱石頭,你們倆安排人開始打地基,如今還是春耕,如果人手不夠,可以從鄰村雇一些……”
“不行!”今天下山的朱五叔立即搖頭,“慢點也無礙,但此等燒磚秘術,不可外泄!”
朱五叔摸著光溜溜的腦袋,緩緩轉身,加重語氣,“都聽好了,若誰敢背棄,必驅逐出村!”
在場的除了李善、馬周、蘇定方之外,全都是村中朱氏族人,異口同聲應下。
李善本人不太在乎,甚至想到,多少古代技術就是這么泯滅在歷史長河中……但現在自己的屁股是坐在這邊的。
雖然比不上青磚,但這等紅磚足夠建屋了,別說附近十里八鄉,就是長安城內也有相當大的需求量……一百零八坊,聽起來名聲赫赫,實際上有超過二十坊都是空的。
朱五摩拳擦掌,“大郎放心,誰敢外泄,蘇家大郎一刀劈死他!”
玉壺春酒肆封門至今,朱五一天到晚都沒什么事做了,眼巴巴的等著燒窯。
都說定后,李善去窯里轉了圈,磚坯是環形拜訪的,基本上質量沒什么差別,這才放下心。
回家后,李善拉著馬周、蘇定方、朱五幾人算了算成本,黏土是從村邊挖的,只耗費人工,模具是齊老六那邊打制的,基本不花錢,建窯花了些錢,但卻是可以長期使用的,折舊費用幾乎可以不計。
“這么算下來,主要是煤……呃,石炭的購買、運輸費用。”李善嘖嘖道:“蘇兄,這一批石炭一共花了多少錢?”
“一百錢。”
李善眼睛都瞪圓了,“才一百錢?”
“石炭擺在那又沒人要,若不是那附近村落相擾,一錢都不用出。”蘇定方笑道:“運送石炭的馬車,有些是租的,有些是村中的,花費也不多。”
馬周補充道:“從河北回返長安,光是健馬就帶回來上百匹,足夠用了。”
無本生意啊,李善嘖嘖道:“一窯出磚約莫五千塊左右……”
“十磚一錢?”朱五試探問。
“兩窯一貫錢……”李善想了想,“會有人買嗎?”
“不算貴。”朱五解釋道:“自去年突厥南下,關中糧價飛騰,如今斗米已近四百錢。”
換句話說,現在的銅錢已經開始大幅度貶值了。
蘇定方突然開口,“以磚換糧。”
“不錯!”馬周立即贊同,“山東平定,但突厥必然年年南下……如果懷仁當日沒胡說八道的話,糧價只會一日貴過一日。”
李善想了想點頭,的確如此,武德年間,突厥幾乎每年都要侵入河東、關中,甚至幾次打進京兆府,糧價只會漲……至少在李靖掃平東突厥之前,糧價都不會跌。
磚頭賣錢……留著錢買糧,多此一舉,而且因為時間和轉手,會多花不少錢。
如今東山寺暗倉收糧雖然沒有停下,但收購量也已經很少了……糧價太貴,若是再某一州大量收糧,不等第二日,糧價就會飛漲。
想到這,李善都要為李淵頭痛……看似一統天下,但接下來的爛攤子,實在不好收拾啊。
李建成、李世民還要奪嫡,奪個毛線啊,不管誰上位,都要面對即將而來的饑荒,以及還沒衰敗的東突厥鐵騎。
不過,這也是李善選擇李世民的根本原因。
李建成歷史上擒殺劉黑闥,撫平山東,但誰也不知道他上位后能不能做到李世民做到的那一些。
更別說,這一世,李善對李建成在山東戰事中的諸多作為頗為不屑,拖那么久都不出兵……無非就是怕突厥人還沒走,既想撈軍功,又怕吃敗戰,如何能樹立威望?
活該丟那么大的臉!
定下以磚換糧,但鄉野只怕少有存糧,農夫最怕的就是青黃不接,不過正好前期的紅磚用以朱家溝建屋,而且很多村民的老房子也需要換了,還有東山寺……也該修繕了。
一切都安排妥當,定下日后讓朱五負責煤炭運送,朱五前腳出門,凌敬后腳就進門了。
“今日這么早就回來了?”馬周大為驚訝。
凌敬在天策府內公務算不上繁忙,但也不是無事可做,往日回村都是夕陽將落。
“房玄齡打探過消息,進士科錄中八人,無你姓名。”
這個時代的科舉連名字都不糊,這等消息打探起來難度自然也不大。
蘇定方和馬周同時皺眉,他們都不相信……李善做事向來準備萬全,就連燒磚的黏土,都定下從村南頭取,正好挖掘河道,既然赴考,怎么會落榜?
兩人同時想到了李德武……但這等事,李德武插得上手嗎?
除非是裴世矩。
李善抿了抿嘴角,“后日才放榜呢,再等等吧。”
最早定下科舉入仕,其實是因為無人舉薦,想讓自己這顆棋子的分量更重一些,科舉入仕是李善當時唯一的一條路。
但在山東戰事之后,李善有很多條路可以走,最后還是以科舉入仕,他是有很多不為外人所知的小心思的。
主持科考的是吏部尚書封倫,門下省侍中陳叔達,前者兼天策府司馬,后者與秦王有些私交……李善捋著下巴上的絨毛,心想到底是哪兒出問題了?
難不成那首詩不夠分量?
難道是自己自作聰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