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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還不知道是否開戰,但長安城的氣氛立即緊張起來,秦王府左右六護軍府均清點士卒,整頓軍務,積極備戰。
“若只是秦王府出戰,糧草無虞。”長孫無忌看著賬冊搖頭,“但若抽調府兵,缺額不少。”
“仲謐那邊是否能抽調糧草?”薛收皺眉苦思,“他是陜東道大行臺度支郎中,檢校左丞。”
仲謐指的是于志寧,兼任秦王府從事中郎。
長孫無忌不置可否,嘆道:“可惜鄖國公已逝。”
鄖國公即殷開山,曾任李世民長吏,隨其平薛仁杲、王世充和竇建德,向來為李世民副手,可惜年初征伐河北,病逝途中。
殷開山時任陜東道大行臺吏部尚書,很有實權,病逝后東宮得手,如今陜東道大行臺內部亂的很,秦王府代表屈突通、于志寧都不得勢。
一日忙碌下來,長孫無忌伸了個懶腰,起身準備回府,心里還在盤算,突厥已攻入并州,分兵攻打原州、靈州,這已經隸屬于關內道了。
是戰是和,總應該出個結論了吧。
“輔機。”
長孫無忌腳步一頓,笑著拱手:“客師兄。”
李客師的妻子長孫氏是長孫無忌的堂姐,兩家一向來往頻繁。
兩人客套了幾句,踱過來的高士廉笑著說:“聽說給李善下了帖子?”
“呃……”長孫無忌臉一黑,勉強笑道:“大郎下的帖子……”
落馬援手,這是過命的交情,長孫沖已經正式登門致謝,回頭又下了帖子請李善赴宴……長孫無忌也挑不出錯來。
想想就堵得慌,長孫無忌覺得還是遲點回去的好.
而李客師想了想……加快了腳步,一出門就吩咐隨從,“告訴四郎,李善今日赴宴長孫家。”
等李楷火急火燎的趕到長孫家的時候,正巧看見隔壁人家的下人忙的不可開交。
“李郎君請。”長孫家的門房一邊帶路,一邊解釋道:“隔壁是裴相府,不知為何,午后就鬧騰起來了。”
李楷咳嗽兩聲,“賓客已至?”
“賓客已至一刻。”門房不動聲色,心想好像這位是不請自來的。
還是晚了一步……李楷耐心的刺探了幾句后松了口氣,他真怕李善赴宴,還沒進門就撞見了隔壁的李德武。
李楷嘴角動了動,正要往里去,突然聽見喧鬧聲傳來,側頭看去,隔壁裴府一位下人神色欣喜,正在發放賞錢。
隱隱聽見弄璋之喜的恭賀聲,李楷加快了腳步,一直走到正堂處,笑著拱手道:“今日不請自來,唐突了。”
在場的除了李善之外,都是長孫家、高家子弟,長孫沖笑著致歉,“是小弟疏忽,忘了德謀兄,還請勿怪。”
請李楷是理所應當,因為他是李善和秦王府之間的媒介,但不請也說得過去,今日在場的都是長孫家、高家子弟。
寒暄幾句坐下,李楷就在李善身邊坐下,心想今日的確要怪長孫沖,不然李善也不會尷尬至此。
李善舉起酒盞看向李楷,“德謀兄,勿需多言,小弟記下了。”
兩人對視了眼,一飲而盡。
生怕自己撞上李德武而身份泄露,因此急急趕來,李楷堪為良友……李善心里百感交集,他也沒想到,下了馬車后,側頭就看見裴府大門,甚至還和吳忠對了下眼,欣賞了下那廝驚駭欲呼的神色。
雖然李善今日為賓客,但并不喧賓奪主,少有開口,只靜靜傾聽。
在座的長孫某、長孫嘉慶、長孫祥、長孫沖、高履行、高至行等人高談闊論,都是秦王府一脈,自然討論的是當今最急切的話題。
突厥南下,是戰是和?
這個話題在外間、民間并沒有傳播開,畢竟每年突厥都要南下,但這個話題在高門大戶子弟中并不是什么秘密。
很讓李善意外,基本都是選擇求和,秦王府子弟都這么孱弱嗎?
但聽得久了,李善也懂了,人家突厥號稱控弦四十萬,隨隨便便就能組織起十萬大軍南下,每年至少兩三次,而且還扶持了劉黑闥、苑君璋之類的軍閥。
總之一句話,此刻的李唐還處于蹲著抱頭挨揍的處境。
“李兄如何看?”
聽高履行如此問,眾人都看了過來,李善推辭道:“軍國大事,有幸聆聽,怎敢妄言。”
長孫某是長孫順德的長子,向來倨傲,而且又比長孫沖等人長了一輩,嘲諷道:“東山寺向來精修閉口禪。”
長孫沖、高履行均面有不渝之色,這件事在秦王府不是秘密,多有人知曉。
李善只笑了笑,并沒有接口……自己這段時日露臉露的夠多了,沒必要再發光發彩,難不成還怕隔壁察覺不到?
長孫某還要開口,外間有下人稟報,“適才來報,隔壁裴家娘子有弄璋之喜。”
“裴相孫子……不不,是外孫。”
“不容易啊。”
七嘴八舌的討論聲中,長孫沖摘下腰間玉佩遞過去,笑道:“待得滿月,必上門恭賀,這塊玉佩送過去吧。”
所謂弄璋之喜,本就是指玉器。
“倒是沒聽說過如此報喜……”李善低低笑道。
隔壁座的李楷擔憂的看了眼過來,一般來說,報喜都是以夫家為主,而今日卻是以女方為主。
李善舉杯笑道:“德謀兄,且盡飲……裴家娘子,裴家娘子……想必他日子也不好過。”
李楷陪了一杯,默不作聲,按道理來說,應該是李家裴氏,裴家娘子是未出閣的稱呼,這隱隱有貶低李德武的意味。
去年破鏡重圓也是長安高門大戶議論的重點話題,一番議論后,長孫某看向了李善,“李兄還要修閉口禪?”
李善冷笑兩聲,搖了搖案上的空酒壇,“長孫兄,酒可盡飲否?”
下人立即送來了一壇酒,李善自斟自飲,又是三碗酒下肚,臉頰微紅,手撐著席榻起身,踉蹌幾步,似倒非倒。
“是戰是和,此為軍國大事,何能一言決之?”
“但此等大事,謀劃已久,如今倒是能窺一斑而知全豹。”
李善俯身端起酒碗,腳步搖晃,“突厥年年南下,為何今歲大舉入寇?”
“可是因為河北劉黑闥復起?”高履行高聲問。
“正是如此。”李善晃晃悠悠走到長孫某席前,“劉黑闥復起已近兩月,但關中并無出兵之意,且圣人調齊王回關中,此為何意?”
“洛水大戰,劉黑闥率千余殘部北逃,如今復起,必有突厥插手。”
李善一口飲盡碗中三勒漿,李楷脫口而出,“突厥萬騎入河北……兩個月前,已窺突厥有大舉南下之意。”
“秋風未動蟬先覺……”李善又倒了碗酒,“貴人早已窺見此時,所以按兵不動,收斂兵力,以備突厥。”
“去歲末購糧,四錢斗米,而兩個月前,斗米漲至六錢,如今已至八九錢。”
高履行一拍桌案,醒悟道:“必是朝中儲糧以備戰。”
“還記得上次在酒樓,何人提起……李大恩……”李善已然有些口齒不清了。
“李大恩?”長孫沖聽得懵里懵懂。
“定襄郡王李大恩,上奏突厥饑荒,可擊苑君璋,可惜敗北身亡。”李楷朗聲道:“所以,今歲秋時突厥大舉南下,乃必然之事。”
廳內一時寂靜下來,在座的雖然都是年輕一輩,但都是世家子弟,知道李善雖然酒醉,但說出的話前后條理明晰,邏輯無錯。
高履行暗暗心驚,如此人物,真不愧秦王贊許。
長孫某呆呆的想了半天,突然問:“是戰是和?”
“噗通。”
李善終于支持不住坐倒在地上,勉強睜開朦朧睡眼,“能戰方能和,以戰迫和……”
“李兄,李兄?”
李楷疾步趕過去正要扶起李善,后者已然睡倒,喃喃道:“我醉欲眠君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