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顧久玥端著果盤從樓梯口拐過來，狐疑地看著老父親：“你是不是嫌棄我同學太鬧騰？”
顧同書氣得嘴都歪了：“我沒有！”
小顧皺起眉頭：“那你急什么？”
“我……”
堂堂顧總，氣得都不知道怎么解釋好了。
我急了？
沒有！
我只是在生氣！
然后就在這時候，狗淮還在一旁賣乖：“顧叔叔也是在為你的身體考慮，我完全理解……”
聲音是大氣的，笑容是揶揄的，反正小顧又看不見。
你你你，伱個王八羔子！
得虧顧同書手頭上沒有刀，否則非得活劈了蘇淮不可，就沒見過這么賤的小黃毛。
可他剛剛瞪起眼睛，寶貝女兒就冷下臉。
于是，他急忙堆出滿臉訕笑，忍著心里滴血的膈應去附和蘇淮的話：“小蘇說的對，我怎么可能不想讓寶貝過一個快快樂樂的生日呢？我只是顧慮你的身體而已……”
“嗯嗯！”
蘇淮用力點頭：“我和顧叔叔沒有原則上的沖突，只是考慮的方向不一樣，你放心吧，我們很快就能拿出解決方案的。”
顧久玥撇撇嘴，在蘇淮身旁坐下，道：“那你們商量吧，我聽聽看。”
她距離蘇淮并不近，最起碼沒貼著，可是顧同書仍然倒吸了一口冷氣，涼到了心底。
瞧瞧這一幕，和噩夢有什么區別？
視若珍寶的閨女和一個男生并排而坐，而且坐在正對面，中間的茶幾遙遠得好像隔著一條銀河……
當年，在岳父王玉清家里，屹之也是這樣坐在自己身邊的。
那時候，他心中忐忑又興奮，懷揣著一種勝利在望的心情，看似恭謹實則思緒紛飛的觀察著王教授。
時間真的是一個怪物。
當年自己看向岳父的眼神像是一把投進長河里的回旋鏢，在河底順流而下，隱忍潛伏，于20多年之后，一躍而出，正好扎中自己眉心。
顧同書的心情糟糕透了。
他想象中最可怕的場面就這樣突如其來，提前了至少6年時間，打得他措手不及。
媽的，我閨女才19歲啊！
你個畜生！
比最可怕更可怕的是……坐在對面的那個男生還他媽是蘇淮！
但凡換成別的誰，他都不帶這么寒心的。
“爸爸？”
正在低頭挑水果的顧久玥在沉默的氛圍中忽然抬頭：“怎么了？”
“啊、啊，沒什么！”
顧同書恍然驚醒，急忙擺手，掩飾道：“我在想，如果大辦的話，咱們家里的地方就不夠了，得去酒店找個宴會廳……”
“噢！”
小顧重新低下頭，從果籃里挑出一個最大最紅的草莓——足足有拳頭那么大，獻寶似的遞給蘇淮。
“你嘗嘗咱們家的早草莓，叫什么來著？頭茬久久？”
顧同書扯不下去了。
不是，顧久玥你能不能靠譜點？
你問我怎么了，然后爹地絞盡腦汁的給你解釋，你卻一個字都不聽……
不聽就罷了，不是什么大問題，但你能不能別對狗崽子那么殷勤上心？
顯得我很沒身價你知道嗎？
顧同書鼻孔放大，呼吸粗重，面相忽然變得跟牛魔王似的。
俗稱：憤怒的公牛
蘇淮也不抬頭看他，笑呵呵接過果子，夸道：“看著真漂亮，這一顆得多重啊？我見都沒見過。”
把好物分享給好朋友并且得到最高認可的感覺太美妙了，讓小顧笑開了花。
“那你快嘗嘗，我也不知道甜不甜。”
“甜！”
蘇淮扛哧一大口，咬得滿嘴汁水，然后眉飛色舞的不住點頭：“九成甜帶著一丟丟酸，草莓味兒特濃，好吃到爆！”
于是小顧的眉梢也飛揚起來：“是嗎？我還沒吃過，那看來老顧干得很漂亮！”
老顧都快哭了。
小祖宗誒，你終于想到我了？
但事實更殘忍——小顧確實提到他一嘴，但也只是提一嘴而已。
小顧很快重新低下頭，開始挑第二個草莓，挑好之后拿著和蘇淮那個比了比，然后在顧總無比期待的目光中塞到了自己嘴里。
“唔！確實好甜，口感超贊！”
蘇淮三口兩口把草莓吞干凈，懟著她的臉繼續夸：“這么大的果，居然一點不空心，托你的福，我又吃到了一種好東西”
小顧從來沒有過朋友，在情緒方面簡直太好滿足了，被狗淮一哄立即瞇起眼睛，像被擼舒服了的貓。
她忍不住小小表了一點功：“昨天拿回來的時候我就想著等你來一起吃。”
蘇淮哇的一聲，特領情：“你特意等我來著啊？受寵若驚，好吃程度10！”
“哈哈，好浮夸啊你”
倆人聊得熱火朝天，顧同書徹底受不了了。
多年前他唱過的歌，此刻又重新浮現：我不應該在這里，我應該在車底……
正杜著，倆崽子又特么一人補上一句。
“正常頭茬果應該沒有這個品質吧？專門挑的果王？”
“不知道哎，我只管吃……你也別管，讓他們操心去。”
顧同書嗚的一聲紅溫了：誰操的心？不都是我嗎！
70個頂級棚才挑出來不到20斤的頭茬果王，單獨包裝冷鏈空運落地專車，別人有多少錢都沒地方買去，為此花費的人力心力難以計數，老子是用來讓你哄黃毛的？！
老顧剛要炸，蘇淮就察覺到了。
他沒抬頭，可是來自陳暖晗的感知力太不講理，以秒為單位偵查怒氣，然后又以最快的速度截停：“看來又是顧叔叔給你弄的特供，他真的太寵你了，這得費多少心思啊”
對啊，這點水果廢了我多少心思啊！
顧同書太委屈了，委屈到當蘇淮站在他的立場講了句公道話之后，他的心里驀然涌出一股感激。
小崽子你還是懂一點人事兒的……
當然，這種情緒沒有在他心里停留太久，因為以老顧的智商和閱歷很快就反應過來了——媽賣批的，你小子CPU我？！
這情我領不了一點！
領了可就上鬼子惡當了。
皮笑肉不笑、面笑心不笑的，顧同書刺了蘇淮一句。
“小蘇，你這話就不對了，我給我女兒提供最好的條件，怎么能叫費心思呢？這可不是帶著目的出自心機的討好。”
啊舒服！
敲打完男綠茶，顧同書的心情終于明媚了一些，可是緊接著，蘇淮就又把他兜了進去。
這狗崽子也沒干什么大事，就是緊張的坐直了身體，把草莓放了回去，雙手端端正正的往腿上一擱，看上去好像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他沒解釋，更沒頂嘴，一副乖巧模樣。
于是，顧久玥就心疼了。
“爸爸你怎么回事啊？回家了說話也含沙射影夾槍帶棒的，蘇蘇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討好你干嘛啊？！哼，不知所謂！”
啥？！
我？不知所謂？
顧同書整個人都不好了，眼珠子瞪溜圓，腦闊生疼，好像有個大頭怪控制著他哐哐磕地一樣。
傷！太傷了。
對于顧同書而言，最難受的就是，他明明知道狗崽子是演的，是故意在扮弱小扮無辜扮可憐，可他一點招兒都沒有。
誰讓寶貝閨女信了呢？
誰讓寶貝閨女鐵了心的護著他呢？
顧同書有十二分力，使不出來半分，有八十一種毒打嗎嘍的姿勢，但被金箍緊緊的栓著……
過！這個章節趕緊過！
老顧知道贏不了，于是咬碎了牙齒忍過這節，打算馬上立即現在即刻推正事。
推完了正事，你趕緊給我滾！
“對了，小蘇啊，你對玥玥的生日宴有什么想法嗎？提出來，我們對一對嘛。”
話題轉得特別生硬，但老顧也是真沒轍了，只想著趕緊把瘟神送走。
——實在送不走他，我溜，我溜了還不行嗎？
面對如此軟柿子的老顧，蘇淮順理成章的提出要求：“租酒店宴會廳的想法挺好的，但是，是不是給我們年輕人單開一個廳會比較好？您和那些賓客的級別太高了，我們怕不自在啊……”
你們吃你們的，我們玩我們的，顧顧愛上哪兒玩上哪兒玩，明白了請扣1。
“行，可以！”
顧同書難得的好說話好溝通，想都沒想就答應下來了。
“我找一家合適的酒店，我們這邊開小廳，你們年輕人單獨開一個大廳去熱鬧，怎么樣？”
蘇淮嘿嘿一笑。
瞧，找對了方法，事情就是這么簡單
不過他一看到顧同書的嘴角往右邊扯，冷笑一放即收，馬上又提起了警惕。
這表情哥們可太熟悉了，你打算給我挖什么坑？
并不是蘇淮疑神疑鬼太敏感，顧同書還真是沒按好心。
老顧的想法特別陰險：你想摻和我們家宴，喊同學開趴體，OK，我給你多找點人、搞大場面！
那么老些親戚朋友商業伙伴，誰家還沒有一兩個小孩啊？
索性都喊來，你們年輕人好好熟悉熟悉！
老顧是真下了狠心，決定給狗崽子找點麻煩添些堵。
這事兒根本不需要他發話或者暗示，那些心高氣傲的年輕人，只要一看到玥玥對蘇淮的態度，不嫉妒才奇怪。
至于會不會鬧出什么事情來……大問題不可能出，小矛盾不可能斷。
一幫小年輕爭風吃醋或者不服不忿，頂多惡心惡心人，能有什么殺傷力。
顧同書要的是讓蘇淮成為大眾之敵，而不是把玥玥的生日宴攪和稀碎，都是頂級家庭出身的孩子，這點分寸肯定有。
到時候看住玥玥，讓他們跟蘇淮互相折磨去。
想到得意處，顧同書忍不住勾了下嘴角。
很細微的動作，結果就被蘇淮發現了。
其實蘇淮沒想清楚老顧在打什么主意，時間太短了，他只是憑借著天生的謹慎，下意識的提出了附加要求。
“顧叔叔，我們班大概有50個人，顧顧在院里也沒有別的朋友了，最多公司再去幾個人，就按60人安排，別搞得亂糟糟的，可以嗎？”
臥槽！
顧同書表情一僵，心里翻天覆地雷霆震動。
小賊，你開了吧？
我剛剛臨時起意挖個坑，你馬上就把補丁給我打到最新版本了？
顧同書憤怒咬牙，又有控制不住的震撼。
每一次碰面他都會調高對蘇淮的重視，可是下一次見面，便會發現仍然不夠。
直至今天，他甚至感覺蘇淮這小子有點邪性。
當然，他不會服輸。
“小蘇啊……”
老顧努力控制著表情，斟酌著開口：“是這樣的，如果只是家宴呢，那么我這邊就不需要邀請那些商場的朋友與伙伴，自己關起門來就辦了。
可是到酒店去開席，那么不管我通不通知，一定會有人來湊這個熱鬧。
我再講得直白點：既然不是家宴，那左總肯定得來吧？來就得拖家帶口的，他家那小子搞不好還得托你照顧，你又想熱鬧又想清閑，恐怕不太現實。”
老顧的理由充分且合理，蘇淮相信情況確實如此，可是始終感覺不對。
于是他打定主意：你愛說什么說什么，我不聽。
“那這樣好了。”
蘇淮略一思考，主動提出另外一種解決方案。
“我們班這邊單獨開個廳，我個人出錢，請班里同學熱鬧一下，別的什么都不摻和。顧顧有時間就來看看我們，沒時間也不要緊，讓她可著您那邊來，您看怎么樣？”
此人言乎？
顧同書目瞪口呆。
蘇淮這話純屬是耍無賴，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凈。
什么叫做有時間就去看看你們？到底是誰過生日、因誰而聚？
好家伙，到時候玥玥一轉頭就跟你們跑沒影了，我們還不能問不能去是吧？
顧同書簡直要被蘇淮給氣笑了，見過滑頭的，沒見過渾身上下都好像抹了神油的，一攥一哧溜。
“別別，不合適，給玥玥慶生，你們自己花錢租廳，太拿我當外人了。”
顧同書用力挑眉，講了句重話：“這要是傳出去，我顧同書顏面掃地，怕是抬不起頭了啊……”
“您看您，又急。”
蘇淮搖搖頭，然后和便宜岳父深深對視，3秒后，忽然展顏一笑。
“那就按您的意思來，客隨主便，靜候安排！”
沒達成最想要的結果，蘇淮卻不急。
只要能確定這老小子確實藏著什么心思，便是巨大成功。
以顧同書的能耐，誰能真正把他拿捏死啊？
不現實的。
現在，該提的提了，該敲打的敲打了，該拿的態度也拿出來了，整體表現完美，中間的些許不盡人意，甚至都算不上瑕疵。
左右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接下來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而已。
玩騷的，我會怕你？
蘇淮笑意深沉，把果盤往前推了推，長身而起。
“叔叔，您吃水果，我和顧顧彈會兒琴去，可以嗎？”
顧同書的瞳孔劇烈收縮，瞳孔里電閃雷鳴。
你這是請示嗎？！
你都起來了還假惺惺的問什么可以不可以，看看我寶貝女兒的表情都亮成什么樣了，我敢攔著嗎？！
在他深沉的憤怒中，不爭氣的閨女興沖沖拉住狗崽子的胳膊，開開心心走向琴廳。
等他們走后，客廳里傳來嘎嘣一聲，也不知道是誰，好像是把自個兒的膝蓋骨給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