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印染晚霞,為大片陸地蒙上了一層金色輕紗。
一架車輦在雪白蛟龍的拖拽下使出古老的修仙之城,雪色棧道于空中留下了絢麗的軌跡。
車廂內。
“云兄,我已經將此事告知大師兄,大師兄也已經等待許久了。”姬流云滿臉笑容地說道。
對于云禾能去百曉樓的總樓,他還是非常高興的。
畢竟,雖說現在云禾在外人眼中,早已貼上了百曉樓的標簽,可姬流云還從未從其口中聽聞確定答應加入百曉樓的答案。
是,云禾先前也說過,他給不給答案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百曉樓與云禾,已經成為整個東境修仙界的共識。
可說到底,姬流云心中或多或少還是有那么一絲憂慮,特別是在云禾突破元嬰中期,并且展現出了足以比擬元嬰后期修士的實力之后。
他總會不自覺地產生一個念頭——若是云禾從未將自己當做百曉樓的一員,那.
當然的,這么些年的接觸下來,他對云禾也早就有了足夠的了解,也相信云禾應當不是那種人,可萬一呢?
如今他們百曉樓,若是拋開云禾的存在,其實也就只是東境修仙界中排第二檔的勢力之一而已。
若是再過數十年或是百多年,待到其大師兄百曉生以及另一位師兄廣成子都坐化后,百曉樓便只剩下了他與方秋雨。
他因為當年聽香樓一役傷到了根基,這輩子恐怕修為都難有再進一步的可能。
而方秋雨呢?
其雖然是他最小的師妹,可畢竟姓方啊,慶國的“方”。
而且,縱然方秋雨并沒有回歸慶國的念頭,她也極難在短短百年時間內突破到元嬰中期。
屆時。
沒有了元嬰中期修士坐鎮,他們百曉樓的實力與影響力必將再降一個檔次,淪為第三檔的勢力。
再加上百曉樓這么些年下來所積攢的資源與寶物,很難不讓人產生搶奪的念頭。
所以,云禾的存在于百曉樓而言已然至關重要!
這也是百曉樓這些年里不遺余力幫助云禾的原因。
當然的,因為云禾的崛起,百曉樓也獲得了巨大的好處,距離太玄正一門、黑河谷、無相劍宗這等盤踞東境修仙界數千年的頂級宗門還有些差距,可卻也凌駕在了四大商盟、四君城這等勢力之上。
距離恢復到百曉樓曾經的輝煌,亦不久矣。
也正是因為如此,姬流云就更容易產生患得患失的念頭。
看著眼底多少帶著些許憂慮的姬流云,云禾微微一笑。
他自然很清楚姬流云在擔心什么,不過卻依舊沒有給一個答案的意思。
說到底。
在修仙界中,僅憑一句話,就遵守到底的修士有多少?
哪怕是有著各種心魔誓言、天道誓言的限制,都未必能完全做到吧?
就算他說愿意加入百曉樓,甚至接手百曉樓,可信度真的很高嗎?
所以,有些事情說與不說,意義不大,需要看的,還是實際行動與實際利益。
這些年里,云禾的確從百曉樓獲得了不少的好處,可百曉樓也同樣乘著他崛起而獲得了更多的利益吧?
真要論的話,可能還是百曉樓獲利更多。
這是互惠互利。
因此云禾并不覺得他欠百曉樓什么,而百曉樓也不欠他什么,若想讓他真地綁死在百曉樓這輛“馬車”上,單憑現在互惠互利恐怕還不夠。
這一點,可能姬流云并未完全看透,但他相信那位素未謀面的百曉生應當清楚。
當然,云禾與姬流云以及百曉樓其余幾名元嬰修士的交情不可否認,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云禾也不會介意幫他們一把,但僅限于力所能及,還未到為了百曉樓而拼命的程度。
或者說,以云禾的性格,不可能真的為了除自己外的任何人或是任何勢力真正地拼到戰死,區別只是拼到何種程度而已。
自私自利這一點,他相信整個修仙界九成九以上的修士與他都是一樣的。
“姬兄。”
云禾緩緩開口,姬流云投來帶著幾分疑惑的視線。
“你當初在聽香樓一役中,傷到了根基,是傷到了神魂、神念吧?”他神色坦然地問道。
聞言的姬流云苦笑一聲,“沒錯。”
縱然他表現得再怎么從容,作為一名修士,得知自己修為再也無法寸進時,那種痛苦是旁人所無法想象的。
這些年為百曉樓如此操勞,幾乎大事小事都一把抓,也是為了給自己分散注意力。
同時也是為了爭取留更多的修煉時間給其余的師兄弟,將百曉樓恢復到曾經的輝煌,算是他僅剩不多的追求之一。
“當初逃離聽香樓時被兩名四階初期的淵族以及一頭四階初期的淵獸圍攻,雖說最后逃得一命,可還是被淵族的神識秘術打成了重傷。”
云禾點點頭,輕輕摩擦著手中青白玉杯盞邊沿,似乎是在思索著什么。
姬流云則擺擺手,有些強壓歡笑道:“這么多年過去,姬某早已接受此事。”
云禾輕輕一笑,“是么?”
“嗯?”
姬流云一怔,有些不太明白云禾是什么意思。
此時云禾也不與他賣關子了,稍稍坐直身子,沉聲道:“云某或許.可以試著幫你。”
聽聞此言的姬流云猛地一拍桌案站起身,瞪大了眼睛滿是難以置信地看著云禾。
要知道,他傷到可是神魂!
神魂對于一名元嬰修士而言是與元嬰同等重要的東西,而且較之元嬰,神魂上的傷勢更難處理。
作為百曉樓的元嬰修士,他在得知自己傷到了神魂之后,早已將整個百曉樓的所有古籍都大致地翻了一遍。
修復神魂的方法并非沒有。
可要么就是方法早已失傳,要么便是以現如今的修仙界根本沒可能做到。
若非太難,以他元嬰修士的身份也不可能如此輕易便放棄。
但現在,云禾竟然說,有機會可以幫他恢復?
要不是開口之人乃是如今大名鼎鼎的五行劍祖,他絕對第一時間嗤之以鼻。
看著云禾那不似看玩笑的神情,姬流云心中不由微微一顫。
難道真的可以?!
他猛地深吸了兩口氣,強行按捺下了心中的各種念頭后緩緩坐下,壓著嗓音問道:
“云、云兄,此話當真?”
可縱然他再怎么按捺,那種失而復得的激動是按捺不住的。
云禾知道其心情,直言道:
“云某的確有可能可以幫你修復受傷的神魂,但把握并不大,而且若是失敗,或許你的神魂損傷將會更大.”
“我愿意一試!”不等云禾把話說完,姬流云便立刻說道。
神魂損傷更大?
再大還能比他現在的情況糟糕到哪里去?
無非不過是神念、神識大幅度倒退。
只要不會跌出元嬰境界,那便都不是問題。
就算失敗有可能會跌落元嬰,姬流云也愿意冒險一試!
只有嘗試過了修為再也無法寸進的痛苦,才能明白他此刻的意愿。
“不,姬兄,你等我把話說完。”云禾伸手攔住了他。
并未停頓,在姬流云的注視下,他繼續道:“云某把握不大只是其中之一,還有一點姬兄你必須要知曉,因為此法為云某秘術,還涉及到了云某的一些秘密,而這秘密無法透露,只能告知你,若是運用此法,不論最后成功與否,姬兄你今后怕是就要受到云某制約了。”
制約?
這是一種較為委婉的說法,姬流云也很清楚,所謂的“制約”.恐怕是生死被云禾捏在手里吧?
而云禾接下來的話,也證實了他心中所想。
“更準確地說,將來姬兄的伱生死或許便在云某的一念之間了。”
果然。
姬流云深深地看了眼云禾后,心便沉了下去。
就算他與云禾的關系再好,再怎么密切,將自己的性命交到他人之手,恐怕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承受的。
而云禾也并不急著得到答案。
畢竟此事關乎到了一名元嬰修士的“自由”。
說到底,修為能否突破關乎到的是壽元,而受到制約則是自由,這是自由與活命之間的抉擇。
若是云禾面臨這種情況,恐怕他也沒法從中做出抉擇。
坐在位置上的姬流云神色一陣變化,時而露出平靜,時而變成狠辣,又會迅速轉變成絕望、希翼等等,諸多神情在他的臉上流轉。
過了好一會。
“姬兄,此事可以慢.”
“呼——”
姬流云忽然長出一口氣,整個人如同泄了氣的皮球一般萎靡下來,但又以更快的速度恢復如初,甚至還露出了釋然的笑容。
“不,云兄,不用考慮那么久,姬某愿意冒險一試。”
他看著云禾,頗為誠摯地說出了答案。
“嗯?”
這次輪到云禾愣了下。
他有些錯愕地看著已然做出決定之后,整個人的精氣神非但沒有那種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絕望,也沒有迫于壓力而不得不做出抉擇的無奈,反而是一副坦然接受甚至向往接受的模樣。
如此反應倒是讓云禾忍不住有些意外。
“姬兄,不再考慮一二?”
姬流云搖搖頭,斬釘截鐵地說道:“不必了。”
緊接著,他面上的笑容更甚,甚至還有那么一些不好意思,笑道:“此事,是姬某陷入鉆牛角尖了。”
“哦?”
姬流云起身,拿起茶壺給云禾斟了滿滿一杯茶,解釋道:
“其實說起來,就算姬某不嘗試云兄的這種方法,生死不同樣在云兄你的一念之間?”
云禾再次一怔。
“以云兄你的修為、實力,姬某自認不可能有一敵之力,甚至可能連反抗、掙扎一二的能力都沒有。”姬流云繼續說著,“若是云兄你要某性命,本就不需要借助他法,可能都不需要云兄你出手,只要你出聲,或許便有愿意討好之修士替你動手。既然如此,某還有何顧慮?”
他緩緩坐下,“至于說制約你我本就屬于一方,將來你也是我百曉樓的掌舵之人,作為你的手下,你的意愿本就該是某的方向,你的意思便是百曉樓的意思,某本就不會有駁你意愿的可能,所以所謂的‘制約’便也不存在。”
還能這般理解?
云禾看著露出暢快笑容,將杯中靈茶一飲而盡的姬流云。
屬實是有些沒想到其所說.還真沒什么大問題。
“所以,云兄,姬某愿意一試,你無需任何顧慮,成功與否,且看姬某自身造化。”姬流云甚至還寬慰云禾,令其不要有太大的壓力。
反應過來的云禾哂笑一聲,“又不是云某修為不得寸進,云某何來顧慮?”
兩人相識。
轉而同時大笑出聲。
說實話,到現在,云禾還真多多少少有些佩服姬流云了。
他是個果決之人。
當初,邀請云禾加入百曉樓做客卿長老,后來又一力促成云禾正式加入百曉樓,都是其行的果斷之事。
面臨抉擇,姬流云的確有其獨到之處。
也難怪百曉樓內明明有四名元嬰修士,其中還有兩人有著元嬰中期的修為,但真正操持百曉樓事務的,卻是姬流云這個元嬰初期修士。
“待回到百曉樓,我等便嘗試一番。”云禾說道。
他口中所謂的,修復姬流云神魂的辦法,其實就是借助尸魂蠱。
尸魂蠱沒有修復神魂的能力,但尸魂蠱可以通過吞噬神魂,模擬神魂氣息之法。
只要尸魂蠱能吞食姬流云的一縷神魂,便有一定機會可以模仿其神魂氣息。
屆時,以尸魂蠱的子蠱“填補”其神魂殘缺,便能在理論上修復姬流云的神魂。
可如此一來,云禾的尸魂蠱“附著”在姬流云的神魂之上,其生死就真的只在云禾一念之間了。
所以他一開始便將其中利弊講得很清楚。
只是沒想到姬流云會如此果斷。
“甚好,甚好。”
已然想明白了的姬流云忙不迭地應聲,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對了,云兄,你有幾成把握?”姬流云忽然像是想起了關鍵,問道。
云禾啞然失笑,“現在才問?”
姬流云也帶著幾分尷尬地笑了笑,“云兄神識強大乃是共識,連淵族都遠不如兄,縱然只有一成把握,姬某也得試!”
云禾笑著搖頭。
在姬流云的注視下,略微思索后,說道:“一成倒是不至于,大概八成吧。”
姬流云:“.”
八成?
這對他而言,和十成把握有區別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