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二十二紋巔峰道化的神識,已經強過絕大多數金丹初期修士。
這意味著,墨畫的隱匿,不可能被識破,
在金丹初期修士面前,墨畫的存在,便宛如鬼神一般,天知地知而人不知。
他站在黑暗中,如同操控人心的妖魔一般。
而鐵術骨的信仰,也在潛移默化中,被墨畫引導著,形成了一個自我認知的閉環。
之后墨畫的身影,無聲無息地漸漸消失。
仿佛從沒來過,也從不曾存在過。
鐵術骨仍沉浸于狂熱之中,直到狂熱消退,理智稍稍清醒,他才察覺有些異樣。
可某種念頭,已經深深重在了心底。
鐵術骨只要一動腦筋,就會自然形成「閉環」:
「那個巫祝,是個擅蠱惑人心的妖魔,它披著人皮行于世間,想謀害蠻神大人,篡奪神位。」
「但它能殺的,只是‘偽神」。」
「真正的蠻神大人,擁有通天神力,定會斬殺這尊妖魔,也會救我于水火之中。」
「為什么蠻神大人會救我?」
「因為我是蠻神大人,最忠實的信徒”
「如若不然,蠻神大人,也不會親自托夢,給我指引—”
每多想一遍,他對自己通過神明指引,推理出來的這套認知,就越是深信不疑。
鐵術骨只覺得心頭火熱。
忠誠,充斥著他的心胸。
「我一定,要為蠻神大人做些什么,要為蠻神大人,鞠躬盡,死而后已——”
鐵術骨執著地嘀嘀道。
他開始翻自己的儲物袋,從中翻出了一大堆輿圖,然后連夜在輿圖之上,標記研究著什么。
他研究了一整晚。
次日,鐵術骨便去見了墨畫,奉上了自己花了一整晚,精心繪制的輿圖。
墨畫有些「論異」,問他:「這是?」
鐵術骨的態度越發恭敬:
「回稟巫祝大人,此乃我術骨部的部落圖,包含偏部,小部和游部,但凡有神像和祭壇的部落,屬下都注明了。」
「部落會遷徙,但供奉之地不變。」
墨畫沉思片刻后,反問道:「你為什么,突然將這輿圖奉上來?」
鐵術骨心中咯瞪一跳。
他腦袋一熱,只顧著想將這「妖魔」,引去給蠻神大人殺了。
卻沒意識到,如此「無事獻殷勤」,定會引起這「妖魔巫祝」的猜忌。
失算了!
墨畫的目光,漸漸冰冷。
那一尊邪氣洶涌的白骨劍魔的模樣浮在腦海,鐵術骨莫名有些心驚膽顫。
墨畫見狀,便淡淡「提醒」道:
「你莫非是想投靠丹雀部?」
這句話,宛如救命稻草一般。
鐵術骨立馬抓住話頭,點頭道:「是!是!我——·我想歸順,丹雀部—」
墨畫反問:「為什么?」
鐵術骨心思急轉,開始自己為自己找理由:
「我——術骨部殘忍,互相傾軋,冷酷無情,但丹雀部——族人和睦,尤其是..丹朱少主,
愛民如子,英勇無雙,還有—還有——」
鐵術骨微微抬頭,看了眼墨畫,「巫祝大人您—身負神明眷顧,慈愛圣明,定能將——神主的光輝,散播于大荒,前途不可限量———”
墨畫微微頜首,顯然頗為滿意。
鐵術骨緩緩松了口氣。
墨畫垂下目光,掃視了鐵術骨呈上來的輿圖,忍住心中的欣喜,神色淡然地質問道:
「這輿圖,當真不假?」
鐵術骨躬身,篤定道:「鐵術骨敢以人頭擔保,不會有錯。」
墨畫道:「當真以人頭作保?」
鐵術骨忙道:「是。」
墨畫便點了點頭:「你的心意我明白了,你盡力做好你的事,丹朱少主不會虧待你,神主也不會虧待你。」
鐵術骨見這「妖魔巫祝」,果真信了自己的話,當即如釋重負。
他拱手道:「謝巫祝大人恩賜,卑下告辭。」
離開前,鐵術骨又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警了墨畫一眼。
唇紅齒白,面容俊美,目光清澈。
之前他沒往那方面想,此時再看,便覺這位「巫祝大人」,面色白凈得過分,恰如死人面皮,
嘴唇紅,仿佛抹著血。
目光清澈中,還透著一絲違和的天真。
而之所以有這份天真,恰恰是因為他·
根本就不是人!
不是人,沒有人的世故,所以才會有這一股莫名其妙的「天真感」。
好一副俊美無暇的妖魔人相!
而這只妖魔,能披著人皮,光明正大地行走于世間,還自稱巫祝,說自己是「神主賜福」之人。
它的道行,該有多高?
鐵術骨只覺心底發寒。
一想到,自己現在正在「算計」這尊妖魔,之后更要以身入局,服侍這尊「妖魔」,為它引路,讓它死在蠻神大人手里·
鐵術骨既覺恐懼,又覺得「光榮」,仿佛肩上承載著偉大的使命,悲壯感油然而生。
鐵術骨的目光,堅硬如鐵。
但他仍舊垂下目光,不敢去看墨畫,生怕自己的這些「叛逆」的小心思,被眼前這尊恐怖的「妖魔」察覺到,以至于大事不成,功虧一。
鐵術骨躬身退下了。
墨畫目光卻有些玩味,心中也在暗自思付。
「這個鐵術骨,的確是個‘人才」—”
「只是———他身上也的確有些古怪。」
墨畫情不自禁,輕聲念叻起鐵術骨昨夜禱告時說的話:
「先祖大人保佑保佑信徒,保佑子孫,能消災免難。」
「一切災厄不沾身,一切因果轉他人。」
「芻狗化作我,死人不死我——
消災免難—災厄不沾身,因果轉他人還有狗—
這些話是什么意思?
這鐵術骨身上莫非有某種因果傳承?
會是什么傳承?口訣是什么?媒介是什么?法門是什么?因果律是什么?
鐵術骨為何會身負這種傳承?
是蠻神給他的賜福?
還是他口中的先祖傳給他的秘法?
鐵術骨他真的知道,他自己身上,有這種傳承么?他真的明白,這些因果話術的含義么?
墨畫越想,目光越是深邃。
之后一個月內,有了鐵術骨這個對蠻神大人忠心耿耿的「叛徒」帶路,墨畫開始對術骨部,展開了更精準的討伐。
他的目的,只有一個:
找蠻神。
吞噬蠻神,來補神識。
鐵術骨的目的,也只有一個:
帶墨畫去找蠻神。
讓真正的蠻神大人,殺了墨畫這個「妖魔巫祝」。
甚至為了盡快達到這個目的,鐵術骨不惜親自對術骨部下手,為墨畫掃清障礙,攻城陷寨。
他之前沒動手,因為他畢竟是金丹修士,是術骨游部的頭目。
他跟普通族人,是不一樣的。
在大荒這里,頭目的歸順,是可恥的。
鐵術骨也是要尊嚴的,他不能屈服于強敵,不能歸順于敵部,而對同部操戈。
可現在不同了。
他得了蠻神大人的指引,看破了虛妄,堅定了信仰,知道該怎么做了,也就不在乎旁人的目光了。
哪怕在別人眼里,他這個術骨「頭目」叛變,墮落,無恥,他也毫不在乎。
為了蠻神大人,他愿意承受這份屈辱,也不在乎別人的誤解。
他的苦心,自有蠻神大人見證。
于是,鐵術骨搖身一變,就成為了墨畫,討伐術骨部落的前鋒,
討伐一些強大些的偏部,需要丹朱或赤鋒出馬。
而討伐一些,幾乎沒金丹戰力的小部,偏部或游部,鐵術骨就成為了主力。
每當攻破一處術骨部落,鐵術骨便會親自領著墨畫,來到祭壇的神像前。
他親自安排祭祀,擺上供品,點燃骨火,并親自跳祭祀舞,將所有一切,都為墨畫準備妥當。
然后在朦朧間,神秘降臨。
鐵術骨又進入了神道的夢境,在夢中又遇到了術骨部的蠻神。
他一如既往,向著蠻神大人磕頭。
然后和往常一樣,某道璀璨的劍光一閃而過,蠻神大人的腦袋又掉了。
若是在以前,鐵術骨會驚慌,會錯亂,會恐懼。
但是現在,他只是在心底默默感嘆一句:
「又一個「偽神」罷了——」
真正的蠻神大人,不可能被劍道妖魔,斬去頭顱。
被斬去頭顱的,只能是「偽神」。
鐵術骨在尋找。
尋找著那一個,能不被劍道妖魔斬死,渾身散發著璀璨純金光芒的「蠻神大人」。
唯有這尊蠻神大人,能救他于厄難。
唯有這尊蠻神大人,才能殺了那個,披著人皮的,可怕的妖魔巫祝。
之后,鐵術骨一直找,一直帶墨畫,去討伐術骨大小部落,去占祭壇,去攻神像。
鐵術骨甚至比墨畫自己都要積極。
而他也一直入夢,一直磕頭。
而他每磕一次頭,便掉一顆蠻神腦袋。
磕著磕著,鐵術骨便發覺,他到了這么多祭壇,磕了這么多遍頭,真正的蠻神大人沒遇到,反倒是那個劍道「妖魔」,實力似乎越來越高深,給他的壓迫感也越來越強。
那是一種神念層面,明明無形,偏又無孔不入的,陰森的壓迫感。
這種壓迫感越強,鐵術骨心中的緊迫感,也隨之越強,
而這種壓迫感,在數月之后一次攻破了術骨部一個強大偏部,鐵術骨跳完祭祀舞,進入夢境,
磕完頭,「磕」死了一尊邪異的「偽神」后,到達了巔峰。
鐵術骨能感覺到,周遭如火獄般灼燒的感覺。
而后能聽到,宛如狂風倒卷的吸入之聲。
下一瞬,便突然有一股令人心悸的強大氣息升起。
金光璀璨,鋒利如劍,滔天的氣勢,還在節節攀升,如颶風一般,席卷四周,壓得鐵術骨,幾乎喘不過氣來。
鐵術骨只能跪在地上,將頭埋低,什么都不敢看。
但他心里知道,這定然是這妖魔巫祝,斬殺了足夠多的「偽神」,神念更進一步的表現。
不知過了多久,風波消洱。
夢境也隨之扭曲消散。
一陣天旋地轉,鐵術骨再睜開眼時,發覺自己跪在一尊神像前。
神像的頭還在,但「魂」卻似乎沒了。
鐵術骨心中一驚,情不自禁,轉頭看向墨畫,剛好看到墨畫眼眸中,黑白之色一閃而逝,磅礴的神念如旋渦一般歸于己身,渾身散發著一股,深淵般的詭異氣息。
而后,一切氣息又都消失不見了。
墨畫還是那個墨畫,像一個正常的「人」一樣。
鐵術骨卻有些膽寒。
他可以篤定,這只妖魔又變強了。
這只妖魔,本身的道行已經足夠強了。如今它的念力,似乎又更進一步,那它又會強到什么地步?
鐵術骨心生恐懼,暗自焦急:
「必須早點將這妖魔巫祝,引到蠻神大人的真身所在,否則時間一長,這妖魔不斷變強,對蠻神大人的威脅,也只會越來越大。」
若是這妖魔,繼續成長,并強大到了一定程度,那情況可能就完全不一樣了。
蠻神大人即便真能斬殺它,也肯定會付出慘重的代價。
甚至發生某些驚險的意外,也不足為奇。
鐵術骨信仰蠻神,但也并不敢輕視這尊「妖魔」。
能凱神明的「妖魔」,絕不可能是普通的妖魔。
「必須盡早!盡快!將這妖魔坑殺!」
鐵術骨憂心如焚。
墨畫則心中欣喜:
「終于—二十三紋了持續數月時間,被這鐵術骨引著,四處去吃蠻神,吞噬念力。
他現在的神念,終于達到了二十三紋,也就是金丹前期巔峰的神識境界了。
甚至墨畫都沒想到,會這么順利。
這個鐵術骨,真的是幫了他的大忙。
果然,威脅別人做事,和讓別人心甘情愿為自己做事,兩者之間,有著天壤之別。
道心種魔,神識引導,果然是無上的大道法門。
而接下來,他也就能正式嘗試,去學習餮紋了。
墨畫目光明亮。
只是還沒等墨畫騰出手來,接下來周遭的形勢,突然就惡化了起來。
墨畫原本的計劃,也深受重重阻礙。
一是攻打下來的術骨小部和外部足夠多,但卻沒有足夠的人手占領,以至于頻繁發生暴亂。
二是術骨六怪,死了一個后,剩下的五怪,則開始重新糾集蠻修,向丹朱復仇。
三是饑災。
經過了幾個月時間,之前一度停在原地的饑災,又開始重新蔓延了。
饑災一旦蔓延,災難擴大,周遭所有中小部落,都會受到嚴重影響。
越來越多的部落,陷入了極端的饑餓中,不得不靠「吃」人度日。
蠻荒的大地上,信仰不斷變質,邪念開始蔓延。
而墨畫讓丹朱做的「實踐」,也失敗了。
丹朱的確按墨畫的教導,在占領的術骨部中,平均資源,禁止濫殺,推行教化,改善民生等等—·——
但這些事,都絕非一朝一夕之功。真正建立起來,可能需要十年,二十年,乃至上百年的時間。
而要摧毀,卻只是旦夕之間。
有墨畫這個巫祝,和丹朱這個少主坐鎮還好,一切還算能有條不紊地運轉,
可二人一旦離開,形勢漸漸就會惡化。
部落內部,有人有私心,有貪心,有雜欲,總是竊取部族利益,據為己用。
有一個人開了頭,這樣的人就越來越多。
漸漸地,剛立沒多久的「規矩」,就形容虛設了。
一夜之間,部落便又陷入了內爭,內耗,內貪和內亂。
而除了內亂,術骨六怪,甚至包括其他一些外面的中小部落,也時常來殺人劫掠。
一切新建的根基,還沒夯實,就完全廢掉了。
恰在此時,饑災又蔓延了。
術骨部方圓近千里,陷入了更大的動蕩之中,部落之間廝殺劫掠,死傷無數,哀怨遍起。
墨畫看著滿目瘡的大地,和廝殺不休的部落,緩緩嘆了口氣。
他的神識的確在變強。
而局勢,卻在一點點變得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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