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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九十九章 百花玉引


更新時間:2025年05月19日  作者:觀虛  分類: 玄幻 | 古典仙俠 | 觀虛 | 陣問長生 
正文卷

正文卷

與黃山君道別后,墨畫下了山,在山下的小仙城中,花了些靈石,請人去給黃山君修廟,并且讓人時常,給山君送點供品,免得它天天挨餓,餐風露宿的。

雖說本命神像找到了,香火信仰的事黃山君也看淡了。

但不能餓肚子!

人是如此,神明也是一樣。

做完這一切,墨畫又轉頭看了眼枯山,心中默默對黃山君道了句珍重,就乘車離開了。

離開枯山后,距離太虛門,還有一段路程。

墨畫則坐在車內,閉目養神。

馬蹄聲滴滴答答,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山林陰森,四周一片死寂,空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氣和煞氣。

墨畫緩緩睜開眼。

自從犯了命煞,他對「生死」,「煞氣」之類的氣息,就十分敏感。

此前遇到煞氣,他還要動用神識感知一下,或是動用算力,推衍一下。

現在因果層面的煞氣,便如「氣味」一般,墨畫幾乎單靠本能,就能嗅到。

墨畫掀開車簾,看向窗外。

窗外是一片貧窮的村落,房屋凋,有生活的痕跡殘留,但已經一個人都沒了。

空中血氣已經被山風沖淡。

但死煞之氣彌漫。

墨畫不用掐指,不用推算,幾乎一瞬間,一幕幕畫面便浮在眼前。

他的眼睛,似乎能清晰地看破死亡的因果,看到世間的痛苦和絕望。

魔修在殺人,在吸血,在煉尸,在剔骨扒皮。

無辜的修土,在掙扎,在反抗,在痛苦中絕望,

這一幕,呈現黑白之色,但又沾著血跡。

墨畫微微嘆氣。

他繼續乘著車向前走,沿途又有幾個村落和山寨,香無人煙。

甚至途徑的一個,曾經還算熱鬧,煙火氣十足,墨畫此前還逛過街,吃過面,看過雜耍的小仙城,如今也成了一片廢墟。

墨畫神情微微黯然。

這就是血祭的災劫——

荒天血祭大陣開啟時,需要祭壇,作為血祭的節點。

孤山城的祭壇,被墨畫廢了,小漁村的祭壇,也被墨畫毀了。

因此,這兩處的修土,都在血祭之災中幸存了下來,并沒有什么死傷。

但墨畫不可能拔除掉所有祭壇。

有人幸存,也意味著有人在死。

眼下這些仙城和村落,遭逢劫難,大量無辜的修土,在血祭之災中,被魔修折磨和屠殺后,一身血肉和滿心的絕望,獻祭給了祭壇。

這些修士的聚居地,也就淪為了廢墟和無人的村落。

這些人,是一條條人命。

但因為他們都是底層修土,窮苦而卑微,所以大家只不過傷感一下,便算過去了。

有些人更是連傷感都不會有。

因為他們能看到的,只有道廷司卷宗上,枯燥而冰冷的數字。

甚至很多死去的卑微散修,都不會被納入死亡的統計。

真正在天地大災大劫中,承受痛苦,絕望,和死亡代價的,是默默無聞的「大多數」。

他們活著的時候,默默無聞。

死了之后,更無一絲聲響,就這樣無聲無息,埋沒于山林百草。

墨畫目光悲憫,有些無奈,也有點無力,末了嘆了口氣,喃喃道:

「還是不夠強—」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只有一直變強,變得足夠強,才能改變修界格局,乃至天下蒼生的氣運。

墨畫仰頭看向浩蕩蒼茫,高遠無盡的天空,證然失神。

離開枯山,馬車行了一路,半日之后,最終回到了乾學州界。

但墨畫沒回太虛門,而是先去了一趟癸水門,果然如他所料,在癸水門,找到曾經水獄門的長老,于滄海。

經水閻羅一事后,于滄海為了避風頭,暫留在顧家休養,后來墨畫就沒過問,結果一轉眼,于滄海竟成了癸水門的長老。

于滄海見了墨畫,也有些意外,而后嘆道:

「有顧家背書,顧典司引薦,我便入了癸水門,做了長老了。」

「癸水門曾經的高層,被道廷清洗了一遍,剩下的也大多都不知我的來歷,只以為我是道廷司安插的‘眼線」,倒也不太敢得罪我,不會深究我的過往。」

「癸水門的傳承,大多得自水獄門。我教起來,也得心應手,這個長老做的也不難。」

墨畫又問:「小順子和小水子,是你去收的?」

「是,」于滄海點頭,「這兩個孩子,我總要放在眼前才放心——”」

「將來他們若能拜入內門,做我的親傳弟子,那我便可謂是名正言順地,將水獄門的傳承續了下來。」

「我也可以算是,此生無憾了。九泉之下,對列祖列宗,也有了交代。」

說到這里,于滄海嘆了口氣,對墨畫拱了拱手,「這一切,都還要多謝小兄弟。于某,感激不盡。」

墨畫點頭,沒說話。

于滄海起身給墨畫斟茶。

墨畫接過茶杯,喝了一口,突然道:「水獄禁匣,在我手里。」

于滄海渾身一震,茶水灑了一手,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墨畫。

「水,水獄——....—.—」

墨畫點頭。

于滄海失色。

他之前抱著萬一的念頭,猜到這匣子,可能在墨畫手里。

但他也只是這么一猜,沒真敢這么想。

可不曾料到,這水獄門傳承不知多少代的至寶禁物,竟真的落在了墨畫手里。

而且,喝一口茶的功夫,墨畫就這么當著他的面,簡單直接,隨口給說了出來。

于滄海心中掀起驚濤駭浪,他著拳頭,目光渴切,顫聲道:

「那.—」

墨畫搖頭,「現在不能給你。」

于滄海的臉上,涌起深深的失落,眼底有難掩的不甘,以及一絲憤怒。

可抬頭看到墨畫那平靜得深不見底的目光,于滄海一腔激憤,瞬間消散無蹤。

于滄海長嘆一聲,臉色灰敗。

墨畫淡淡道:「你心里應該明白,這個東西,我給你,你也拿不住。稍有風聲泄露,

便會給你,甚至給小順子,小水子,乃至整個小漁村招致殺身之禍。懷璧其罪的滋味,你應該體會過。」

「不過,這本就是水獄門的東西,」墨畫道,「我可以給你,但不是現在。」

于滄海一,灰暗的眼眸中,露出一絲神采。

墨畫道:「哪天你能修到羽化,有資格護住這匣子了,我便將它給你。」

于滄海苦笑,「我本資質駕鈍,又在追殺中,傷了根基,這輩子恐怕都摸不到羽化的邊,怎敢有此奢望?」

「那是你的事。」墨畫道。

于滄海一臉苦澀與無奈。

墨畫想了想,覺得是有點難為他了,便道:「小順子和小水子修到金丹也行。到時候,我把匣子給你。」

于滄海肅然點頭:「好。」

金丹雖然也難,但相比羽化,已經簡單不少了。

而且,將小順子和小水子培養成才,本也是他的宿愿,與墨畫的要求,并不沖突。

唯一的問題是,墨畫會不會食言。

于滄海看了一眼墨畫,沉思片刻,心中感嘆。

別的不說,至少目前看下來,這位墨公子的品行,是肯定值得信任的。

他對自己,對于家,對水獄門,都有大恩。

退一萬步說,他若真想貪墨水獄禁匣,根本不必開口提這件事。

哪怕他真的執意不給,也沒什么好說的。

以他如今的聲名,和在太虛門內獨一無二的地位,哪怕是硬搶,甚至是暗中想辦法弄死自己這個金丹長老,殺人滅口,其實也都不費什么力氣。

他沒暗中弄死自己,能當面跟自己坦誠地說這件事,還答應以后將禁匣還給自己。

已經是給自己這個破落宗門的長老,足夠的尊重了。

而且,這也是一份「恩情」,更是一個「盼頭」。

想通了這一點,于滄海長長嘆了一口氣,心中平和了許多,也生出了許多感激。

他起身,深深行了一禮,鄭重道:「多謝公子大恩大德,保我水獄門道統。」

墨畫見于長老目光真誠,微微頷首。

于情于理,他都不希望水獄門的道統斷絕。

人也總是要有點盼頭的,無論是宗門的道統,自身的修行,還是弟子的教育。

辭別于長老后,因為剛好來了癸水門,墨畫順便見了下汪辰。

汪辰現在混得不錯。

癸水門這屆弟子中,天賦最高,修為最強的是秦滄流但人脈最廣,最吃得開的,卻是汪辰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弟子。

這也讓墨畫頗為感慨。

人果然不可貌相。

看似再普通的人,若有恰當的機緣,也能展露出意料之外的才能。

想到之前,汪辰還被自己和郝玄幾人,套著麻袋,在路邊揍了一頓。

墨畫心里就更感慨了。

好在這些小過節,汪辰也不放在心上。

相反,若沒墨畫他們揍他這一頓,他可能真的在胭脂舟一事中,跟其他癸水門藏污納垢的弟子一起,被「清算」掉了。

哪里還能混到今天這步田地。

人的命運,真的很難說。

「小師兄」

私底下,汪辰也跟郝玄一樣,喊墨畫「小師兄」

「我走了癸水門師兄的路子,畢業后會先下放,去小地方的道廷司歷練幾年,如果能結丹,再調回乾學州界周邊,從典司一步步往上升今后,也不知還能不能再見面...」

汪辰拱手,誠摯道:「小師兄,多多保重。」

墨畫也笑著拱手道:「祝你前程似錦,有緣再見。」

和汪辰分別后,墨畫便回了太虛門,順便又和「內奸二人組」之一的宋漸,碰了下面煉妖山的小樹林里。

宋漸跟做賊一樣,穿著黑衣,裹著頭巾,偷偷摸摸,來見了墨畫。

墨畫有一點無語:「至于這么警惕么?

「你不明白,」宋漸道,「我現在今非昔比,只差一步,就能做同輩弟子中的‘大師兄」了,若是讓別人撞見,我跟你這個斷金門的‘血仇’里應外合,那就一切休矣,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墨畫不知說什么好。

你這小子本來就是個「內奸」,要怎么洗?

之后兩人坐下,聊了一會天。

宋漸簡單說了一下,他今后的打算。

他是宋家嫡系,肯定會留在斷金門內門,從教習開始,一步步做起,若能突破金丹,

便升長老,然后再謀求更高的地位。

墨畫不在,沒人幫他了。

當然,他也就沒了「暴露」的風險,不會讓人知道,他這個斷金門的「天驕」,是由敵對宗門的小師兄,一手扶持上來的。

「你呢?」宋漸問墨畫。

「不好說。」墨畫道。

他也的確沒考慮太好。

宋漸看了眼墨畫,忽而皺起了眉頭,「你的本命法寶,不會現在還沒頭緒吧?」

墨畫道:「已經有一點頭緒了。」

宋漸忍不住道:「我的墨大哥,這都筑基后期了,大家眼看著都快結丹了,你才有頭緒,等你真結丹那天,不是黃花菜都涼了?」

墨畫嘆了口氣,他也很無奈。

宋漸道:「你知道長老們,是怎么安慰我們的么?」

墨畫不明白:「什么?」

宋漸嘆道:「斷金門的長老們都說,太虛門的那個墨畫,別看他現在風光,但靈根差,根基淺,本命法寶先天溫養不足,結的丹肯定差勁,修行的后力必然疲軟。」

「修道漫漫,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少時了了,大未必佳,說的就是墨畫這樣的。」

「陣法天賦再高,只要結個廢丹,這輩子就完了,修為上不去,別指望有什么大出息。」

墨畫道:「沒那么夸張吧—

宋漸皺眉,「我之前,也覺得長老們在危言聳聽,現在看你這樣,我感覺真有點危險了....」

墨畫皺眉,陷入沉思。

宋漸看著墨畫,嘆了口氣,「修行的事,我也沒資格多說什么,反正你多上點心吧至少本命法寶的事,要準備充足,結丹也千萬別馬虎,不然后面,真的會越落越遠,長老們的話,也可能成真。」

「嗯,」墨畫點頭,「我知道了。」

該說的都說完了,宋漸便要告辭了。他最后深深看了墨畫一眼,目光復雜:

「有緣再見了。」

墨畫也頜首,有些感慨道:「再見。」

之后于參天的山林前,兩個少年彼此分別,走向了各自的宗門和前程。

次日,墨畫最后去見了他的師姐慕容彩云和花淺淺。

花淺淺心地善良,性情樂觀開朗,真心為墨畫著想。

慕容彩云溫柔貌美,也一直對墨畫關照有加。

這兩人是墨畫剛進太虛門時,就結識的師姐,后面一起做過宗門懸賞,還經歷過一些事件,交情頗為深厚。

如今墨畫畢業要離開了,自然要跟兩位師姐道別。

除此之外,還有歐陽楓和上官旭兩位師兄。

只不過,楓師兄外出游歷了,上官旭師兄畢業之后,忙于家族中的事務了,都沒法再見面。

百花城,花淺淺的洞府里。

墨畫正向兩位師姐敬茶道謝,忽而神情一愜,看向慕容彩云,有些訝異道:

「慕容師姐,你結丹了?」

慕容彩云含笑,「運氣好,一次結丹就成功了。」

墨畫又是開心,又是羨慕,而后不由看向花淺淺。

花淺淺原本歡快的面容,當即有一絲沉重,「我應該——也快了———

慕容彩云無奈,伸手捏了捏花淺淺的臉頰,「你別偷懶,好好修行,以你的資質,早該嘗試結丹了。」

花淺淺連連點頭,「我在努力了。」

慕容彩云笑道:「別等墨師弟結丹了,你還在筑基。」

花淺淺當即感受到了一絲緊迫感,神情凝重道:「那必然不可能。」

之后幾人邊喝茶邊聊。

墨畫也趁機,向慕容師姐,請教了一些結丹上的問題。

花淺淺雖然還沒結丹,但她修為比墨畫高,準備的也比墨畫早,而且傳承與墨畫不同,也為墨畫提供了一些其他方向的建議。

墨畫一一記在心底。

過了片刻,花淺淺忽然道:「對了,墨師弟,我有一位長輩要見你。」

墨畫一證,「長輩?」

話音未落,馥郁的百花香氣浮起,墨畫似有所感,轉頭望去,便見門簾掀開,自外面走來了一個女子。

這女子容貌極美,一身百花常裙,慵懶隨和間,又帶著幾分雍容端莊。

墨畫第一眼沒認出來,看了第二眼,這才恍然,心中震驚。

花谷主!

之前這位百花谷主,都是穿著一身百花宮裝,華貴襲人,墨畫只認衣服,不認人,所以一時間沒認出來。

墨畫當即坐不住了,站起身來,行禮道:「見過谷主。」

花谷主眸光流轉,看了墨畫一眼,輕聲道:「坐吧。」

墨畫老老實實坐下,心里嘀咕,不知道這位百花谷主,找自己做什么。

花谷主似乎看穿了墨畫的心思,取出一枚玉箋,遞給墨畫。

墨畫一愣,「這是———」

花谷主道:「臨別將近,送你一份禮物。」

「禮物?」

「嗯,」花谷主點頭,「是我百花谷的宗門玉引。」

墨畫一臉呆滯,小聲道:「谷主,我———好像——不是百花谷的弟子?」

花谷主似笑非笑地看著墨畫,「不是么?」

墨畫抿著嘴唇,一句話不敢說。

花谷主微微一笑,「你雖然不是百花谷弟子,但也算與我百花谷有緣,這份玉引,便當我送你的,里面有我留的名字,以后外出,遇到百花谷的一些師姐師妹,可以請她們幫忙。」

墨畫只能硬著頭皮接下,道:「謝謝谷主。」

只是接下玉引的瞬間,墨畫眼角余光警到了花谷主的面容,看到了她臉上,一瞬間呈現出的極復雜的神情。

有熟悉,有陌生,有懷念,有傷感,有疑惑,有悲痛,以及—對自己深深的關切。

墨畫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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