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墨畫醒來,頭疼不已。
他將神識沉入識海,這才發覺,識海中的神識,多了絲絲裂痕,每次運轉,都帶有些微的刺痛。
墨畫琢磨了一下,忽而傻眼了。
“這是……天機詭算和天機衍算共用的副作用?”
天機衍算洞悉本質,側重核心深度。
天機詭算分化詭影,側重多端廣度。
兩者無上的神識算法并用,便會使識海產生極大負荷,從而造成神識的撕裂與崩潰……
如今神識的裂痕,便是征兆……
墨畫皺了皺眉。
自己神識質變,本就比一般修士深厚而堅韌,而且衍算和詭算并用的不多,所以此時雖然刺痛,但也不算嚴重。
可若一直這么用……
除非自己的神識,和那羊角奉行的“頭骨”一般,徹底由虛轉實,堅硬無比,否則肯定承擔不了,衍算與詭算共用的強大負荷。
否則遲早有一天,神識會被兩種算法割裂,從而徹底支離破碎……
墨畫倒吸了口冷氣。
“完蛋了,不能一起用……”
怪不得這種天機算法,師父學了一個,師伯學了另一個……
以師父的天資,還有師伯的心眼,都沒能兩個都學。
自己天資比不上師父,心眼比不過師伯,能兩個都學,已經算是賺了大便宜了……
現在還想兩個一起用,的確有些異想天開了……
想到這里,墨畫的心情平衡了點。
知足常樂,見好就收。
撞到墻了就回頭,也是一種“明智”……
墨畫點了點頭。
現在他神識刺痛,也沒法繼續學下去了。
之后墨畫休養了幾日,沒有畫陣法,沒有看陣書,也沒怎么用神識,等神識復原,運轉之時,不再刺痛了,這才繼續研究烽火元磁陣……
如他之前衍算到的一般。
烽火元磁陣最重要,也最核心的,是定式和不定式元磁陣紋之間產生的微弱的,具有磁性靈力的雷流。
這些雷流,極其隱晦,很難感知。
它既像靈力,又像陣紋,介乎二者之間,是一種微妙的“次生雷流”。
若要“作弊”,破解元磁陣,就要掌握這些“次雷流”,或者是叫“次雷紋”。
這種真正的次雷紋,就是“約定”,是規則本身,是定式與不定式之間的橋梁。
墨畫又模擬元磁陣,之后放出神識感知。
卻發現沒有詭算和衍算加持,以自己的神念之力,根本感知不到次雷紋了……
墨畫又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神識都感知麻了,還是一點跡象又沒有。
感知不到,就學不了了……
墨畫又皺起了眉頭。
知足常樂,好像不大行了。
知足常樂,就沒辦法進步了……
客觀情況,逼得自己不得不“貪心”了……
衍算和詭算,自己必須都用,還必須一起用才行。
不然窺視不了“次生雷流”,怎么研究烽火元磁陣的奧秘,去破解“傳書令”的機密呢?
可一起用的話,神識會被撕裂……
同時驅動詭算和衍算,這種負荷太沉重了。
偶爾用一下還行,一旦用久了,自己的識海肯定會崩潰。
墨畫躺在床上,枕著手臂,蹙著眉頭,眼睛望著素凈而古樸的屋頂,眨啊眨的。
與此同時,他的腦袋一直轉動,將自己能用的手段,一一思索,最后猛地一怔,心中恍然:
道碑!
道碑可以回溯神識!
自己在道碑上畫陣法,消耗的神識,可以回溯。
那假如,自己在道碑上,利用天機詭算和天機衍算,推衍元磁陣中的次生雷流……
即便識海痛苦,神識撕裂,但只要推衍后的陣紋被抹消,是不是意味著……
自己的神識,依舊能回溯,并且完好如初?!
墨畫心中一顫,隨后立馬坐起身來。
他覺得這種設想有點離譜,“作弊”作得有些過分了,但又覺得,這種設想,其實非常合理。
道碑看似一片虛無,但又仿佛包含一切。
化神識為陣紋,逆陣紋為神識。
神識從有轉無,又從無轉有,有無相生而又相化……
墨畫眼睛一亮,將此事斟酌妥當,待晚上子時時分,便迫不及待,進入識海。
識海正中。
古樸玄妙,一片虛無,又似乎蘊含萬千法則的道碑,默然矗立。
墨畫先在道碑上,畫下一副完整的,包含定式和不定陣紋的烽火元磁陣法。
而后激發陣法,使定式和不定式磁紋互相感應。
墨畫目光微沉,同時施展天機詭算和天機衍算。
他的目光,一半漆黑,一半澄澈。
神念化身之上,披著水墨道袍,但純黑道袍之上,又開始出現白色裂痕,像是兩類算法,互相交織矛盾,無休止地糾纏撕裂著……
識海顫動,神識痛楚。
墨畫忍著刺痛,不管不顧,觀想元磁陣隱藏的次生雷流。
這次,他的神識感應中,終于又浮現出了,經元磁感應,而生成的淡藍色的次生雷流。
這些雷流,微弱但玄妙。
像是雷系靈力,最弱小,最本初的狀態。
宛如“襁褓”之中的雷電。
它是一種靈力流,但又明顯能看到,絲絲刻刻宛若陣紋的痕跡,仿佛蘊含了一絲陣紋演化的韻味……
墨畫立馬照葫蘆畫瓢,將一道“次生雷流”,簡化成“次生雷紋”,畫在了道碑之上。
這個過程,痛楚加劇。
墨畫只能咬著牙,硬生生堅持著,將這道次生雷紋記下。
記下雷紋之后,衍算和詭算便戛然而止。
他的神識消耗殆盡,識海也承受著天機雙重算法的負荷,隱隱有皸裂的征兆。
墨畫心中一驚,立馬將道碑上,一切陣法和陣紋全都抹去。
抹去的瞬間,有無相逆。
仿佛一切從未發生過,墨畫的神識,重又充盈起來,識海的皸裂消失,神識的撕裂感,也無影無蹤。
墨畫微怔,隨后心中喜不自禁。
自己猜得沒錯!
道碑果然可以作弊!
師父和師伯,他們都是大人,修了幾百年道了,所以衍算和詭算只能二選一。
而自己年紀還小,輩分也小,可以都要!
墨畫臉上笑瞇瞇地,情不自禁摸了摸道碑,心中夸獎道:“道碑好厲害!”
神識回溯了,但經驗和認知還在。
這樣一來,自己就能利用道碑,“作弊”地同時施展天機衍算和詭算,推衍元磁陣法,感知次生雷流,從而記錄次雷紋。
反過來說,借元磁雙陣,推衍次雷紋,也就是在不斷練習,天機衍算和天機詭算的融合!
一舉兩得!
既領悟了陣法,又融合了算法!
墨畫目光興奮。
雖然神識撕裂,會有點痛苦,但就結果而言,這點痛覺,是可以忍受的。
事不宜遲,墨畫立馬就開始一遍又一遍地畫元磁陣,融合詭道和衍道的算法,推衍次生雷流,參悟次雷陣紋……
他的神識,一遍遍撕裂,又一遍遍完好如初。
墨畫不知道的是……
他的神識,也在這個過程中,一遍遍重溯,一點點堅韌。
一步步邁向千錘百煉,不朽不滅之境。
虛無的道碑之中,有無相生的道蘊,也一絲絲地,明晰而深刻地,滲入他的神念之中……
這個過程,隱晦卻又細密無聲地發生著……
墨畫卻只關心著陣法。
三日后。
墨畫依舊心無旁騖,專心研究著元磁陣和次雷紋。
可推衍了數日,他又發現了另一個問題:
以詭算增幅衍算,推衍元磁陣紋,可以感知次生雷流,領悟到蘊含元磁陣法根本規律的“次雷紋”……
但是,次雷紋卻根本沒辦法學……
墨畫這幾日,記下了不少“次雷紋”,但無一例外,全部都是迥然相異的,根本沒有統一的共性。
變化太多,太細微,太復雜。
沒有規律,沒有規則,無法記憶,無法應用,無法歸攏……
這便意味著,這種“次雷紋”,本質上不算是“陣紋”,而更接近具象的“雷電”……
墨畫嘆了口氣。
難怪修界的一般陣法傳承中,只是用定式和不定式陣紋,進行雷磁感應,模擬次生雷流,來傳訊和顯化文字。
沒人真正的去學“次雷紋”……
正是因為,次生雷流極其隱晦,尋常修士,沒有算法加持,根本感知不到。
即便感知到了,次雷紋本身太過復雜,太過細微,根本無法統一歸類為“陣紋”。
有些次雷紋,看著一模一樣,但僅僅只是末尾的雷流痕跡,有極微末的出入,便算作兩道完全不同的“次雷紋”,極難分辨。
而這種“雷同”又完全不同的“次雷紋”,在元磁陣中,更是不知凡幾。
這樣根本學不了。
墨畫有一種深深的挫敗感。
折騰了半天,窺測到了元磁陣的核心,結果卻是更深奧,更復雜,而且根本無法掌握的東西……
墨畫灰心了一會,但轉念又想:
假如這個東西不難,早就濫大街了,又怎么能體現自己陣法的“厲害”呢?
正因為是極難的東西,才有鉆研的價值!
也正因為難,才能體現,自己陣法造詣的不凡!
墨畫眼睛一亮,立馬就充滿了斗志。
“區區次雷紋……”
自己連大陣,絕陣都學會了,小小陣紋,豈有學不會的道理?
最多也就是,陣紋形式復雜了點,差異細微了點,數量龐雜了點。
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
陣畫百遍,其義自見。
墨畫取出一個大大的玉簡,取名為“次雷紋”玉簡。
他決定把所有推衍出的,形式萬千,差異細微的“次雷紋”,一道一道,全部記在這副玉簡里。
憑自己深厚的神識,敏銳的感知,和強大記憶力,死記硬背!
有一千記一千,有一萬記一萬……
墨畫神情堅決。
他就不信了!
等自己將元磁陣紋,推衍成千上萬遍,記下了成千上萬道次雷紋,怎么著也能歸納出一些門道,掌握一些訣竅了……
既然取不了巧,那就用最笨的辦法!
此后的時間,墨畫就這樣,將次雷紋一道道記下來,有空就翻出來琢磨……
這是一個,比較漫長的過程。
好在這個過程中,墨畫也是在不斷練習陣法,增強神識,融合算法,所以也并不覺得辛苦,反而異常充實……
過了一個月后,太虛門年休了。
所謂年休,就是宗門規定的,每年兩次的例行假日,每半年一次,每次大概半個月。
年休是為了讓弟子,尤其是一些世家宗族弟子,回族祭祖,述學,請安或是處理一些私事的。
據說,還有回族定親的……
墨畫沒法回家。
通仙城太遠了,他想回也回不去,只寫了一封書信,托乾州的驛站,送回了通仙城。
信中說了自己的近況,說自己一切都好……
乾道宗門檻太高,沒去成,但機緣巧合下,進了乾州八大門之一的“太虛門”。
認識了上官世家一位好心又好看的阿姨,名叫聞人琬,進宗門的事,受了她不少照顧……
在宗門中,教授陣法的荀老先生,對自己很看重,陣法學得也很牢固。
同門弟子,和睦友愛。
一些師兄師姐,也待自己很好。
靈石自己不缺,宗門這里,有很多羊毛可以薅……
墨畫絮絮叨叨,寫了很多,最后想了想,在最后總結道:
“一切都好,不用掛念。”
“等我金丹,我就回家!”
“……爹娘你們要好好修煉,不要偷懶,也不要心疼靈石,等我回家的時候,你們一定要筑基!”
墨畫想了想,覺得“筑基”有點低了,就提高了一點要求:
筑基中期!
墨畫寫完,花了些靈石,就將信寄出去了。
離州路遠,山水迢迢,就是不知道這信寄到的時候,又是何年何月了。
墨畫惆悵了一小會,然后就去清州城的顧家了。
上官旭跟他說,瑜兒又有些睡不著覺了。
墨畫舔了舔嘴唇,就蹭著上官家的馬車,去了一趟清州城的顧家。
聞人琬看到墨畫,就像看到“辟邪”的先天法寶一樣,既是欣喜,又是寬心。
噓寒問暖之后,聞人琬皺了皺眉,嘆道:
“瑜兒這次倒沒之前嚴重了……”
“不會再發抖,全身冰涼,驚懼不已,不敢入睡……”
“只是還是會皺著眉,覺得頭疼緊張,會做噩夢……”
“但是瑜兒說,夢中的妖魔鬼怪,比之前少了不少……”
墨畫點頭道:“琬姨,您放心吧,馬上就更少了……”
聞人琬面露詫異。
晚上瑜兒還是躺在床上睡著。
因為有墨畫在旁邊,他睡得乖巧又安穩。
墨畫則在旁邊打坐,翻著陣書。
他現在神識已經很強了,但還是遠遠不夠。
一是融合天機算法,推衍元磁陣,記錄次雷紋。
烽火元磁陣,是二品十六紋陣法。
以十六紋神識推衍元磁陣,盡管墨畫的神識經過質變,堅韌無比,但因雙重算法太復雜深奧了,還是顯得十分吃力。
神識強一點,就多一分從容。
還有黃山君所說,必須神識結丹,達到二十紋境界,才能去修那門可斬有形之物,也可斬無形之神的“太虛神念化劍真訣”。
所以,神識越強越好。
但神識增強的手段,極為有限。
除了刻苦鉆研陣法,磨煉神識外,墨畫就指望撈些“外快”,打打牙祭了。
墨畫在看書,但心思又全不在書上。
夜色漸深,偏房內空蕩。
忽而陰風一陣,徹骨的寒意,森然降臨。
墨畫一怔,嘴角微微一笑,抬頭望去,果然見虛無之處,因果紋理凝成的鎖鏈延伸而出。
血腥的污穢,和邪惡的腐臭蔓延開來。
這種氣息“聞”不到,只有神識能“感知”到。
濃稠的黑水滴落。
畸形怪狀的妖魔,浸著“羊水”一般的黑水,孵育而出,沿著因果鎖鏈,從房頂和四周,倒懸身軀,緩緩爬出。
還是之前那樣……
有的人身馬面,又的驢頭妖身,還有犬身人臉……
它們無視墨畫,手腳并用,向瑜兒爬去。
瑜兒開始皺著眉頭,小手小腳劃來劃去,低聲呢喃著什么。
墨畫擋在了瑜兒面前。
這群妖魔鬼怪,明顯愣了一下,隨即見墨畫只是一個小鬼,目光不由猩紅,神情又一一猙獰起來。
它們并不知道墨畫的“真面目”。
因為知道墨畫“真面目”的妖魔,根本走不出墨畫那“屠宰場”一般的識海。
而它們的命運,自從在墨畫面前現身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
它們囂張著,化作陣陣陰風,鉆入了墨畫的識海。
鬼怪們畸形的臉上,還掛著猙獰的笑容。
然后就見到了,一座烈焰崩騰,宛若熔巖噴發的火山一般的,規模宏大的陣法。
一群“臭魚爛蝦”。
墨畫這次就懶得玩了,直接守株待兔,在識海中,提前顯化了二品離山火葬復陣。
妖魔氣焰囂張,但剛入識海,便掉進了“火鍋”。
墨畫直接激發離山火葬陣。
山石嶙峋,鑄成監牢,烈焰奔騰,如同火獄。
妖魔們目光迷茫,還不知發生了什么,就轉瞬即“逝”,被墨畫“一鍋燉”了。
離山火葬陣上,裊裊青煙升起。
墨畫一口吞了,砸了咂嘴,有些意猶未盡。
沒怎么吃飽……
神識增強了一些,但也沒增強太多,遠遠無法填補十七紋那溝壑的瓶頸。
最遺憾的是,這次黑水里,好像沒有“羊角奉行”了。
沒喝到那淡金色的“骨髓”,十分可惜……
不過這本就是意外之喜,有“外快”就好,墨畫也不貪心。
至少他的神識,是實打實地又增強了。
墨畫“吃”完妖魔醒來,偏房里的妖邪之氣,徹底消散。
夜色靜謐,月光祥和。
瑜兒躺在床上,眉頭舒展,小臉安詳,睡得香甜。
墨畫微微笑了笑,忽而又皺眉想到:
瑜兒身上,籠罩著一個大陰謀,那這些妖魔鬼怪,便會一直化為夢魘,來侵蝕瑜兒的心智。
現在看似消停了一些,但因果所在,只要有機會,它們必然不會放棄。
甚至,還會遇到有著淡金神髓的羊角奉行。
乃至,比羊角奉行,品階更高的神念之體……
最終恐怕,還會有邪神?!
墨畫想了想,覺得邪神不太可能。
邪神太強大了,真的降臨的話,瑜兒的肉身和識海,根本承受不住……
那就有可能是……
邪神的幼體,或是胚胎?
邪神的胚胎,是不是會弱一些……
是不是……
墨畫眼睛一亮,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神色期待,心里嘀咕道:
“不知道真正的邪神,是什么味道……”
謝謝書友Agila_Uy、韭菜往事、20240118103203263、一起修仙、祥老戴、PYHuang的打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