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袤的靈田之中,一處僻靜的田地里。
墨畫坐在田埂上,在面前一塊空地上,開始練習厚土陣。
厚土陣本身的陣法,墨畫已經借助道碑掌握了。
唯一的問題,就是畫出來后陣法沒效果。
厚土者,厚德載物,養育眾生。
這道陣法,必須以土地為陣媒,才能真正生效。
墨畫拿著筆,蘸著墨,開始在地上畫厚土陣。
過了一會,一副玄奧古拙,包含十一道陣紋的厚土陣就畫成了。
墨畫注入靈力,想點亮陣法。
但靈力入陣,像是流進了露底的水桶,轉瞬就傾瀉而出。
墨畫用手擦了擦陣紋,陣紋也輕輕松松就被擦掉了。
墨畫嘆了口氣。
失敗了。
墨畫不甘心,又開始繼續畫。
不出所料,第二副也失敗了。
第三副也沒成功……
神識耗盡之后,墨畫打坐冥想,待神識充盈,又繼續畫。
但無論怎么畫,這陣紋都無法融入土地,靈力也無法流轉。
墨畫蹙起眉頭,心道:
“看來師父說得對,這道理說起來簡單,但實際做起來,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無論怎么畫,陣紋都無法留在地上,靈力也無法與大地契合。”
“而且畫了這么多副,還是沒什么進展……”
“要不要再去問問師父?”
墨畫有些躊躇,隨即搖了搖頭。
還是再參悟一下吧。
師父如果想告訴自己,那之前就說了。
師父沒說,應該是另有用意,想讓自己去參悟。
常言道,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能夠自己領悟的,還是自己去學、去思考比較好,這樣體會更深刻些。
墨畫點了點頭,隨即又琢磨道:
“應該是還畫得不夠多。”
“陣畫百遍,其義自見。”
“先畫個一百遍看看,如果還是沒有頭緒,再問師父去。”
墨畫點了點頭,屏氣凝神,繼續在土地上畫厚土陣。
從上午畫到下午,又從下午畫到晚上。
晚上墨畫也不用睡覺。
神識耗盡,或者覺得疲憊時,就將神識沉入識海。
在道碑前靜坐冥想片刻,神識就會充沛,人也會變得精神奕奕起來。
墨畫廢寢忘食地畫陣法。
白子曦帶著苗兒,給墨畫送飯。
但見墨畫心無旁騖地畫著陣法,也就沒打擾他,只是靜靜地把飯放在他身邊。
墨畫畫累了,休息的時候,見到飯盒,就會隨便吃上幾口。
吃飽之后,再繼續畫陣法。
數日之后,墨畫已經將厚土陣,畫了八九十遍,但陣紋仍舊無法與土地契合。
墨畫也不禁有些自我懷疑了。
是不是方法不對?
還是自己悟性不夠?
不會真的要畫一百遍吧……
但按照這個樣子,即便畫一百遍,似乎也不會有什么進展。
墨畫皺著眉頭,托著下巴,心里默默想著。
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陣法的要素:陣媒、陣紋、陣樞、陣眼。
這些應該都考慮到了……
除此之外,就是靈墨、靈力、神識……
墨畫一一念叨著,忽然心中一怔。
神識……
修士參悟陣法,必然要用到神識。
可自己也是以神識,在參悟陣法啊?
莫非要參悟的,不只是陣法?
陣法畫在大地之上,厚德載物,地之道……那參悟的,除了陣法,還有“大地”?
墨畫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盤腿坐下,屏息凝神,開始以神識,溝通大地。
半個時辰過去了。
什么都沒有發生……
墨畫有些頹唐,又有些疑惑。
忽然他一拍腦袋,想起了什么。
莊先生才與他說過:
“修士悟道,只重感悟,難免虛無縹緲,流于形式,而無實質。”
“而陣法,是天道的顯化,是溝通修士與虛無天道之間的橋梁。”
陣法,是溝通修士與天地之道的橋梁。
那就不是打坐空想,而應該是,以陣法為橋梁,一邊畫陣法,一邊參悟大道。
墨畫眼睛一亮,然后又以筆蘸墨,開始在地上畫厚土陣。
只不過這次,他一邊畫,一邊展開神識,溝通大地。
而隨著他落筆,墨畫隱隱感覺,自己的神識,似乎有所觸動。
似乎蒼茫大地,有著若有若無的氣息,隨著自己對陣紋的摹畫,一點一點浮現出來。
每多畫一筆陣紋,大地的氣息,便厚重一分。
墨畫神識的感觸,也清晰一分。
待墨畫將陣法畫完,墨畫心中篤定,自己確確實實,感知到了什么。
那是一種蒼茫、深厚、慈悲的氣息。
但這仍舊只是一種感知。
感知過后,大地仍舊沉默,沒有一絲氣息。
墨畫低頭看著自己畫下的陣法。
部分陣紋,已經漸漸與土地融合,但是只融了淺淺的一層,也只能吸納淡淡的靈力。
盡管如此,墨畫仍舊精神一振。
這說明他的想法是對的。
參悟厚土陣,并不單純是參悟陣法,同時也要去體悟陣法蘊含的大道。
這樣才能將陣與道結合,以“地”為陣媒,畫出這副絕陣。
他現在體悟到了一些玄妙,但畫得太少,參悟時間短,火候還不到。
接下來,只要繼續畫下去就行。
墨畫的眼眸如星輝明亮。
他打起精神,按照剛才領悟的方法,繼續練習厚土陣。
這次練習的效果,就明顯好了許多。
每多畫一副,陣紋與土地,便契合一分。
神識所感知到的大地氣息,也漸漸清晰。
仿佛廣袤無際的大地,也有著自己的意志,亙古不朽,沉默無言,但又胸懷寬廣,蘊養萬物。
墨畫溝通這亙古的意志,一點點體悟,神識與之親和。
對厚土陣的理解,也就愈發深刻。
終于,不知過了多久,墨畫終于在土地之上,成功畫出了第一副厚土陣。
陣紋與大地一體。
墨畫以靈力點亮陣法。
深沉的夜色中,厚土陣散發著溫潤的光澤。
陣法之中的靈力,也有了特殊的變化。
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自行衍化,化成更細微,更溫和的靈力。
這些靈力像是細細的春雨,融入土地,滋養生命,繁衍不息。
墨畫甚至能從土壤之上,感覺到濃濃的生機。
“地勢坤,厚德載物,這就是厚土陣么……”
墨畫心有所感,一時有些失神。
他總算明白了,絕陣為什么叫絕陣。
因為絕陣的靈力流轉,與普通陣法,有著本質區別,更接近深一層的道。
墨畫如今掌握了兩類絕陣。
一是逆靈陣,一是厚土陣。
逆靈陣會使靈力逆解,厚土陣卻會使靈力衍生。
逆靈滅解,是寂滅殺伐。
厚土滋養,是生生不息。
兩者同為靈力的變化,彼此完全不同,但又同歸一源,衍化于道。
墨畫忽有頓悟,神思通明,心中對大道的認知,又深刻了一些。
“窮極陣法,而近乎道……”
莊先生的這句話,也深深印刻在了墨畫的識海中。
此時已過子時,夜空之上,繁星密布。
月色如紗,披在靈田山色之間。
墨畫心情輕松了許多,不由長長舒了口氣。
花了這么多時間,終于將厚土陣學會了。
墨畫想休息一下,但又覺得心思雀躍,精神飽滿,似乎也不需要休息。
不如再將厚土陣鞏固一下。
于是墨畫又在地上,畫了一遍厚土陣。
但這次,他卻覺得有些不對。
筆下的陣紋,雖融入了大地,但偶有斷續,靈力也不算特別順暢。
墨畫想了想,便明白了。
自己雖然感知了大地的氣息,但領悟還是很淺薄。
所以這種感知,時有時無,陣法也是斷斷續續。
這樣只能說是勉強學會,不算精通。
至少比起孫家老祖,應該還是差了許多。
要想學孫家老祖,以厚土陣的格局重構靈田,差得就更遠了。
墨畫皺了皺眉。
這個問題的根源,不在于陣法本身。
畫了這么多遍,厚土陣的陣法,墨畫已經足夠熟練了,閉著眼都能畫出。
問題在于,對大地氣息的感知。
一旦神識失去了對這道氣息的感知,陣紋便無法與大地契合。
墨畫閉上雙眼,再以神識,溝通那道氣息。
這次清晰了許多,但還是若有若無,無法捉摸,無法再感知更深。
即便再努力,也就如此了。
墨畫托著下巴,蹙著眉頭,心思急轉。
要想個辦法……
如果不能清晰感知這道氣息,神識無法溝通大地,那就無法百分之百,準確無誤地將厚土陣畫成。
更不可能構建靈田。
這樣的話,并不能算學會了厚土陣。
“自己的神識有限,那借助“道碑”呢?”
墨畫轉念想到,目光微動,而后神識沉入識海。
識海之中,道碑浮現。
墨畫一邊在道碑上畫厚土陣,一邊借助道碑,感知大地氣息。
忽然之間,墨畫竟感覺道碑有了一絲顫動。
像是天地神念降臨,與道碑產生共鳴。
一瞬之間,墨畫心神俱震。
仿佛自己的神識,感知到了一個亙古不朽的龐然神念。
這道神念,慈悲寬廣,浩瀚如滄海。
而自己的神識,微茫渺小,只如滄海一粟。
而且這道神念的氣息,隱隱有些熟悉。
恍然之間,墨畫明白了。
他畫厚土陣時,感知到的氣息,便來自這道神念。
但他自己神識太弱,察覺到的,只有微末的氣息。
如今借助道碑,感知到的,便是浩然的神念!
這是廣袤大地的神念!
這道神念,不含善惡,不含喜怒,不含人世間的一切私利雜念。
如同大地本身,承載萬物,養育萬物,而又任萬物生死流轉,不加干涉。
與其說是神念,更像是大地的“道”。
墨畫福至心靈,在道碑上,落筆畫下厚土陣。
這次的厚土陣,厚重無比。
一筆一畫,仿佛都蘊含了大地之力。
厚土陣落成,以陣為橋梁,墨畫感覺自己與這道神念,隱隱有了聯系。
自己的神識,與大地的神念,越發親和。
而從神念之中,墨畫也親身體悟了“地之道”。
僅僅只有一瞬間的體悟,卻深刻無比。
天生萬物,地養萬物。
草木枯榮,瓜熟蒂落,生生不息,代代相傳。
大地之上,萬物衍生的景象呈現。
恍惚之間,墨畫似有所感。
“地法天,人法地。”
他仿佛真的立于廣袤大地之上,窺見了大地的“道”。
他的神識與大地之道契合。
墨畫隱隱覺得,有朝一日,自己真的能夠以念為筆,以“地”為紙。
天之所覆,地之所及,神識所動,畫地成陣!
與此同時,閉目休憩的莊先生,陡然睜開雙眼,便見到了同樣神色震驚的傀老。
那一瞬間,他們都感到了冥冥之中的驚悸。
莊先生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誰人……觸動了道蘊?”
而后兩人猛然一驚,看向了東南方的靈田。
那靈田里,他的小徒弟一直待在那里參悟陣法。
而此時此刻,靈田之中,竟有深厚莫名,又生生不息的氣機。
莊先生的目光,愈發變得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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