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自信卑沙城出不了事,但淵蓋蘇文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你要一塊飛地做什么?”
蕭銳雙手一攤:“不做什么呀,就是想試試看你在高句麗值多少價碼?三座大城榮留王不舍得,區區無用的卑沙城呢?如果還不舍得,那你可真是悲劇,不如留在長安歸順大唐算了。”
額……
淵蓋蘇文臉色通紅,他怎么也沒想到,蕭銳的想法如此天馬行空,這都哪兒跟哪兒啊?兩國談判這么鄭重的事,你倒好?當樂子玩呢?
“哼!本相生是高句麗的人,死是高句麗的死人,絕不會背叛高句麗。”
蕭銳不禁鼓掌贊道:“有骨氣!佩服!你這般雄才大略,真應該讓你來做高句麗的王。”
說完,轉身走出了監牢。
原本賭氣的淵蓋蘇文,聽到蕭銳最后一句稀里糊涂的話,竟然愣住了。
不知過了多久,回過神來的他拍打著大腿,恍然大悟道:“好手段!原來你做這一切,都是為了離間我們君臣?想要我高句麗內斗……”
沒錯,他猜對了。
可似乎沒什么用,蕭銳這是堂堂正正的陽謀,無解的陽謀。
故意加高綁票贖人的籌碼,讓榮留王放棄淵蓋蘇文,這第一步,就是讓高句麗內部出現不同的聲音,榮留王此舉會寒了許多人的心,忠于淵蓋蘇文的、崇拜他的人,全都會不滿榮留王的舉動,在心中集聚怨氣。
人家大對盧是為國辦事,遠赴長安九死一生,你倒好?出了事不想著救人,第一時間就把人家給拋棄了?這是什么王上?
然后第二步,就是把淵蓋蘇文送到邊境露個面,大唐會對高句麗發動攻擊,以表示怒火。但未必是真的要打下高句麗的防御邊城,真實目的是要放了淵蓋蘇文,哪怕是不小心被他逃走呢?
逃回的一枚棄子,還會受到榮留王的器重和信任嗎?淵蓋蘇文會沒有怨言嗎?這位昔日的第一權臣,恐怕大概率要積蓄力量,反了那薄情寡義的榮留王。
這一步一步的,全都是陽謀。
淵蓋蘇文看懂了,但他有的選嗎?如何應對?
難不成老死獄中?或者將來在邊境不逃走?再或者逃回國內避世終老?再或者依舊對榮留王忠心耿耿?
全都不可能!淵蓋蘇文是人,一介凡人,不是神。也是有血有肉有情感的,被榮留王拋棄的時候就會攢下怨氣。
如果留在大唐不逃回去,一輩子當階下囚?對這樣的梟雄來說,不如殺了他痛快。這樣的人物,但凡有一絲機會,他都要站在權力的最頂峰乘風破浪。所以他一定會把握機會逃出大唐,逃回高句麗。
那么接下來,回國之后肯定不被重用和信任,長此以往,就算相安無事,淵蓋蘇文也受不了這種落差和煎熬,勢必要反。
想通了這一切,從來意氣風發滿目自信的權臣,第一次露出了無奈和恐懼,大唐冠軍侯——好狠毒!
他從來都是怪別人如何如何,卻忘記了,如果不是他貪圖蕭銳的秘密,親自來到長安城進犯蕭家莊,也不會有今日。
再說南下逃婚的馮智戴兩人,原以為黃河風陵渡口天險能夠阻攔住追兵,再不濟也有長樂公主幫忙抵擋,可誰成想長樂公主攔了半天不到就投敵了,跟李道宗一行大軍同流合污,甚至主動驅使猛虎坐騎充當獵犬追蹤。
所謂的黃河天險?在朝廷這座龐然大物面前猶如紙糊一般,短短兩個時辰,河道水軍就把李道宗的兵馬全都送到南岸。
如果說能讓兩人跑掉的真正希望,那就是小兩口是輕裝簡行,而李道宗是車馬擁擠,自然不如馮智戴兩人晝夜兼程的快。
可好似命運的捉弄,還未過得長江,多日的惴惴不安和晝夜兼程,把一向嬌生慣養的郡主累倒了,就在這長江北岸邊上一病不起,可愁壞了馮智戴。
“不行,已經三天了,我們尋遍了當地名醫,你的病情絲毫不見好轉。不能再拖了,那些大夫說的有一絲道理,也許是水土不服呢?我還是帶你回長安吧!”馮智戴果斷道。
虛弱的李雪雁掙扎了一下,沒有能起來,表情卻十分抗拒,“不,我不回去!你不是說,過了長江就能聯系到嶺南嗎?去嶺南就會有好醫者了。”
我……
馮智戴嘆息道:“你沒去過嶺南,根本不知道這一路上的艱辛。就算是我們兩個健康南下,也要一個多月。你的身體……”
李雪雁突然笑了,伸手示意馮智戴過了。
她溫柔的拉住情郎的手,擠出一絲微笑,柔聲說道:“只要是和你在一起,我們走慢些也沒關系。”
馮智戴鼻頭一酸,他是真的喜歡這個女孩,頭一次對人動心。
可看著原本英姿颯爽的李氏女俠,現如今臉色發白,神色枯萎,馮智戴的心都要碎了,“我們回長安給你治病,侯爺是神醫,求他給你治病。請他給我們保媒,你相信我!”
李雪雁搖頭,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不行的,和親已經定下,他也無力回天。長安、長安……長安或許可以讓我活命,那不過是具行尸走肉罷了。雁兒寧愿、寧愿死在你的懷里。”
感受到對方手上的用力,馮智戴泣不成聲,一個七尺男兒抱住李雪雁的手臂哭訴道:“我、我陪著你,哪怕是去高昌,我也陪著你一起去……”
李雪雁忍不住嗤笑道:“傻瓜,我是嫁去和親,你陪著去做什么?替我出嫁嗎?”
話雖這么說,但兩行清淚再也忍不住,滾滾滑落。她哪里不懂馮智戴的情義?可惜自己命不好,找到了自己愛的人,卻沒緣分嫁給他。
呦呦呦……
這是怎么了?不是說好晝夜兼程私奔的嗎?在這鄉野客棧抱頭痛哭是什么意思?
房門被推開,一個少女嘲弄的聲音響起,打斷了深情的兩人。
“長樂公主?你怎么又來了?不是說好不追的嗎?”馮智戴抹了一把眼淚,起身走上前去攔住小長樂,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求你了,放過我們吧,別追了!你姐姐病危,她死也不愿去和親,你就別逼她了。如果她死在這里,智戴絕不獨生,只求你能把我們兩個葬在一處。”
“生不能同眠,死能同穴,足矣!”
什么???長樂公主睜大了眼睛。
屋外兩個身影驚呼一聲,立時飛奔入內,直撲病榻上的李雪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