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大乾康元七十一年、八月二十七、申時、長安城南、金頂山下
姚子貝歿后,徐恪與胡依依在家中布設靈堂,為其守靈三日。
三日內,徐恪默默守候在自家后院的榛苓居中,誰也沒去見。
三日后,徐恪經與胡依依商議,遂將姚子貝葬在了長安城西北,灞林原之南的一處坡地上。子貝的墓穴北靠灞山,南望渭水,占地雖不大,也算一處山清水秀之吉壤。
斯人終已逝,秋風亦含悲。
徐恪回到府中,睹物思人,心中的凄苦與悲傷,久久不能排遣。
八月二十七午時,舒恨天與魏嘉誠率欽差車隊進了長安城。
這一趟押運鹽稅之旅,路上可謂無驚無險,一百余人押著十余輛大車,從杭州城出發,日夜兼程,歷經半月之辰光,終于順利抵達了京城。
舒恨天掛牽姚子貝的病情,剛入長安城之后便與魏嘉誠分開,騎馬飛奔至醴泉坊。
只不過,待他走進徐府大門,早已不見姚子貝的身影,只有胡依依懷抱中的姚無名,見了這位長胡子怪爺爺之后,一雙眼睛亂轉,非但不哭,反而面露笑意……
見舒恨天已歸來,胡依依當即宣布她早已做好的決定:
她要帶著姚無名離開長安城,回到碧波島隱居。
自然,舒恨天也要跟著她一同回島。
徐恪心中自是大感意外,立時反對道,子貝人已不在,她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讓無名在我府中長大不是更好,何必定要去海島上隱居?
再者,胡姐姐與書仙老哥一直與無病同住在一處屋檐下,若你們就此離開,無病如何舍得?!
可是,無論徐恪再怎樣反對與挽留,胡依依說什么也要走。
舒恨天心知他這位大姐的脾氣,一旦胡依依決定之事,就算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是以他只能是默默點頭,什么話也不敢多說……
無奈之下,徐恪只能眼睜睜看著胡依依收拾好行裝,抱著孩子走上馬車,他只得騎上馬在后頭默默跟隨。
到了申牌時分,胡依依與舒恨天已行至長安城南的金頂山下,胡依依叫停了馬車,走下車來與徐恪道別。
“小無病,送君千里,終有一別,你回去吧!”
“胡姐姐,你能……不走嗎?”徐恪心中酸楚,還想做最后的挽留。
“不能!”胡依依卻還是決然道。
“胡姐姐,你何時能再來長安?”
“姐姐這一走,就不回來了……”胡依依嘆了一聲。
“胡姐姐,這是為何呀?”
“咳!小無病,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啊!姐姐去年入京來幫你,就只是為了報恩。當時你身無半分功名,又手無半點武功,姐姐自然是放心不下。如今的你已是千戶之身,背后還有秋先生與魏王、趙王這樣的大人物來幫你,這京城中還有哪個敢來欺負你?姐姐任務已完成,咱們也就到了該分手之時。”….
“可是,胡姐姐,這些功名也好、武功也罷,我情愿統統都不要,但求姐姐不要離開我,行嗎?”
“你說的這是什么孩子話?!”胡依依噗嗤一笑,以手戳了一下徐恪額頭,嗔道:“小無病,你都二十一歲的人了,這一年來在官場中歷練,怎地心智還跟個孩童一樣?姐姐不跟你多說了,申時一過,太陽就要下山,姐姐還得趕路呢!”
說罷,胡依依隨即走上馬車,命車夫趕路。
徐恪上馬還要跟隨,旁邊一直騎馬陪同的舒恨天勸道:
“算啦!無病老弟,我老姐姐平常一向心疼子貝姑娘,子貝這一走,她一時半會兒心里還接受不了,對你多多少少也有些……難過。你就不必再跟了,等到了碧波島上,你書仙老哥抽空會勸勸她,到時候,說不定她回心轉意會來看你呢?”
徐恪只得勒住馬頭,向舒恨天拱手作別。
“書仙老哥,保重!”
“無病老弟,你也保重!放心吧,等他們娘倆在碧波島上安頓好,我還是會回來的,這長安城花花世界,本書仙大人怎么舍得呀!”
言罷,舒恨天右手一提馬韁,雙腿一夾馬肚,隨即往前面的馬車追趕而去。
留下徐恪一人,獨自停馬于秋風之下,怔怔望著胡依依與舒恨天離去,一時間,不知是風中砂礫入眼,還是心中勾起了無限惆悵,雙眼已漸漸模糊,到最后,眼淚竟無聲無息地滴滴落下……
而另一邊的胡依依,坐在馬車內,一邊哄著嬰兒入睡,一邊也在不停地流淚……
她何嘗愿意離開徐恪?可她又不得不選擇離開。
馬車前行了六十里,到了一處集鎮,名曰“雙土集”。
此時已酉時將盡,夕陽西落,滿眼皆是黃昏落寞。
胡依依找了一家客棧投宿,將嬰兒喂食之后又哄他入睡,這才將舒恨天叫到近前,問他江南所發生之事。
舒恨天自然有問必答,將他與徐恪在江南杭州府所經歷之事,一五一十都告訴了胡依依。
胡依依聽罷,不禁喟然嘆道:
“想不到十弟與十一弟,這二十多年來一直默默隱藏在江南,為的就是尋找“洪荒鐘”的下落,看來,師尊他老人家,也可謂用心良苦呀!”
舒恨天憂心道:
“師尊命大姐率我與三姐、六姐、郎師哥、茍哥一隊,尋找洪荒鐘;命二哥率老九、四姐、五哥還有老七、老八他們去尋找玄黃劍。可這二十多年來,二哥與五哥畢竟還找著了些玄黃劍的線索,咱們可是連洪荒鐘半個影子都沒找到!要是師尊追問下來,大姐,咱們該怎么回?”
“該怎么回,就怎么回!”
“我說大姐呀!”舒恨天急道:“二哥為了找玄黃劍,在神王閣里差點把命都丟了!老九為了配合二哥找玄黃劍,已經把命丟在了長安城!四姐與五哥為了找玄黃劍,多年來一直蟄伏在長安城,暗里打探消息,暗中伺機而動;老七與老八為了找玄黃劍,一個被鎖在白無命手里,一個被困在玉天音手中!他們這一隊妖,為了找到玄黃神劍,可謂竭盡全力,且做出了巨大犧牲!……再看咱們這一隊妖,這么多年,都做了些什么呀?”….
見胡依依不說話,舒恨天接著道:
“大姐這么多年來,苦心鉆研醫道,救活的凡人倒是不少,可師尊交代你的任務呢?你非但置師尊之命于不顧,而且對咱們這整一隊妖也不聞不問!以至于郎師哥與茍哥在杭州二十余年,你我竟都不知,而三姐與六姐此時到底在做些什么,也只有她們兩個清楚,照此下去,師尊非怪罪不可!”
胡依依張口道:
“師尊他的用意,難道你不明白么?他如此費心費力要找齊玄黃劍與洪荒鐘,是要借這兩件上古神器之力,打破神洲大地之諸天結界,讓所有妖魔皆可隨意闖入神洲。若是師尊計策得逞,到那時,整個神洲大地將是一片暗黑世界,妖魔橫行,人類滅絕……小舒,你愿意看到這樣一個神洲嗎?”
“可是……”舒恨天急得一跺腳道:“師尊他吩咐咱們做的事,咱們能不做嗎?大姐,雖說師尊他平素最袒護的是你,可他老人家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倘若師尊真的怪罪下來,咱們可都沒好果子吃!”
“放心!咱們這么多年來,不也在奮力查找線索么?”胡依依朝舒恨天笑了笑,“你這只小鼠,這幾十年來進過多少大戶人家?又去了多少江湖幫派?甚至深山老洞、荒宅古墓……但凡是與洪荒鐘有相干的地方,你都進去偷過,這怎么能說咱們不盡力呢?”
“哎呀!我說大姐呀,你就別取笑我了行不?”舒恨天苦笑道:“小弟我這點微末本事,師尊豈能不知?這幾十年下來,我亂偷亂闖,無非一時貪玩罷了,有幾件事能與洪荒鐘相干?”
“咱們也不是毫無線索……”胡依依思索了一會兒,說道:“聽聞洪荒鐘藏在天山附近。”
“洪荒鐘在天山?”舒恨天睜大了他的一雙細眼,“真的?那咱們還不快去!”
胡依依望了望一旁睡著的姚無名,“先回碧波島要緊。”
“這只不過是一個人類的孩子,大姐又何必?……”
“休得胡言!”胡依依斥道:“他是小貝的孩子,就是我胡依依的孩子!我此生無論付出何種代價,也要將他撫養成人!”
“大姐,恕小弟直言,咱們兩個,一狐一鼠,就是兩個妖類,本就不屬于這人類世界,帶著一個孩子畢竟多有不便,大姐為何不索性將他交給無病撫養?”
胡依依白了舒恨天一眼,“我就是要獨自將他養大,你待怎地?”
“好好好!都聽大姐的,都聽大姐的還不成嗎??”舒恨天急忙連連點頭,雖然不知胡依依為何如此堅持,但對這位大姐的安排,他幾乎從不敢違逆。
過了一會兒,胡依依又道:
“小舒,你也不必過慮,天山那邊,聽聞三妹已在謀劃。”
“三姐??她……她已經過去啦?”
不知怎地,一旦說到他的三姐,舒恨天身上立時就會起一陣雞皮疙瘩,有時不自覺地還會一個機靈,陣陣寒意從他腳底涌起,讓他渾身都感不自在。….
“好好好,三姐若是在天山,咱們就不用去了。”
“那怎么行?”胡依依把臉一沉,“等咱們到了碧波島之后,你且先休養幾日,然后便可擇日北行,也當盡快趕赴天山。”
“大姐,我不去成嗎?”舒恨天苦著臉道。
“不成!”胡依依卻很堅決。
這邊胡依依姐弟倆已投宿于雙土集,那邊徐恪回到自己家中之后,見后院中已空空蕩蕩,好似已沒半個人影。
沒有了胡依依與舒恨天,整一個徐府都不像是自己的家。
他忽然就涌起一股沖動,只覺自己不想就這么呆在一個空空蕩蕩的家中,轉身出門,跨上馬就往城南急追!!
很快,他就已騎馬出了明德門,又過了金頂山,向著胡依依離去的方向,迎風追趕……
胡姐姐,你不要走,小無病來了!
從此之后,你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你要去碧波島隱居,我就與你一道隱居,什么青衣千戶,什么皇子出身,這些與我何干!?!
徐恪騎馬飛奔,腦海中,已是他與胡依依在碧波島同看日出的美景……
他越是飛奔,就越是心急,越是心中焦急,就越是奔得飛快!
他身旁的景物,如風一般飛速后退,漸漸變得模糊不堪,取而代之的是碧波島上如畫一般的美景。
展現在他眼前的,是無邊無際的大海,海面波平如鏡,海水湛藍如洗,天空中一輪旭日正噴薄而出,日光染紅了天邊,也映紅了海面,海天交接之處,日光越來越盛,那萬道金光,透過陣陣浮云,融入于大海之中,化作粼粼波光,隨風漾動,如夢似幻……
這一切,美得猶如一場夢境!
胡姐姐,你在夢的那一端嗎?
(全卷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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