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徐恪聽得秋明禮所言,心知此乃魏王之重托,忙于座前拱手,懇切回道:
“魏王殿下既有整頓江南吏治之決心,無病豈敢懈怠?請老師放心,學生到了杭州之后,自當鼎立扶持新任知府,竭盡所能助他完成使命!”
“你自己也要當心啊!”秋明禮朝徐恪舉起酒杯。
“嗯!”徐恪舉酒,與秋明禮滿飲了一杯。
接下來,兩人又談了一番江南吏治之現狀,以及鹽稅之由來等等,徐恪雖自小生長于江南杭州,然對當地官場卻一無所知,他心中但有所疑,便向老師請教,秋明禮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可是,每每當徐恪問起新任知府兼專理鹽稅欽差李秋之時,秋明禮總是搖搖頭,說道此去杭州,最快也要半月行程,你和李秋既然一路同行,有的是時間相互了解。
時間很快過去,轉眼已是戌時將盡,亥時初臨,徐恪見老師已有困意,遂起身告辭,離了秋葉草堂,徑直回府。
他從懷貞坊走出,剛剛步入直街,卻猛然看到一個黑影閃過,忙提氣直追,跟著那黑影三轉兩轉,不料,跟過了三四條長街、七八處坊市之后,那黑影終究消失不見……
這時候,徐恪凝目望去,卻發覺自己竟站在崇仁坊門前,離此不遠,就是天音樂坊。
難道,那黑影遁入了天音樓中?
此時的天音樂坊早已關門,望進去已是黢黑一片,畢竟已是亥時深夜,徐恪也不愿多事,遂轉而往西,徑回自家醴泉坊的府邸。
過了不到一刻辰光,徐恪步入自家大門,穿過前院之時,他又往廂房望了望,二弟朱無能早已不在房中,一想到此,他頓覺心下嗒然若失。
穿過前廳邊的長廊,走入后園,待走至聞雨亭邊之時,徐恪驀地聽到一個幽幽的聲音傳來:
“小無病,你回來啦?”
“胡姐姐,你怎地還沒睡?”
只見胡依依獨坐于聞雨亭中,頭頂是暗淡的星光,身旁是朦朧的燈燭,就連她臉上也帶著一絲濛濛的愁緒,她婉轉嘆了一聲,輕聲道:
“咳!姐姐知你要遠離長安,一時睡不著,想跟你說會兒話……”
徐恪走進聞雨亭中,在胡依依對面坐下,面前的石桌上擺放著一壺“花雨茶”,茶水尚溫,徐恪給自己倒滿了一杯茶,抬手喝干,問道:
“胡姐姐怎知我要遠離長安?”
“小舒已然將長安知府被殺一事,盡皆告知了姐姐,姐姐想了一想,便知你不日就要南下……”
“胡姐姐真是料事如神,方才秋先生也跟我說了,魏王已舉薦我南下杭州,負責查明吳文龍被殺一案,而且,先生還讓我一路上需保護好欽差……”徐恪遂將秋明禮轉述于他的話,都與胡依依說了。
“小無病……”胡依依話到嘴邊,仿佛要吐露心事,可還是未能出口。
徐恪微笑著寬慰道:“胡姐姐是擔心我路上有危險么?姐姐不必擔憂,頂多我多帶些手下,那些江湖匪人,見了我們青衣衛,躲還來不及呢,又怎敢來招惹我?”
胡依依雙眉微蹙,愁緒已如星云漫展,布滿了整一片臉龐,她抬起頭,雙眼直直地凝視著徐恪,幽幽問道:
“倘若這一去,你從此就見不到我和子貝妹妹了,你會想念我們么?”
“怎么會呢?胡姐姐……”徐恪仍以為胡依依只是在擔憂他此去杭州府會多有危難之事,遂接著寬慰道:“請姐姐放心,我此去江南,必定會加倍小心,再者,還有書仙老哥陪著我一同前去,有書仙老哥在旁護著,姐姐還有什么可擔心的?至多一兩月光景,等我將案子查明之后,自當趕回長安,與姐姐……還有小貝一同團聚!哦……”他想起姚子貝的病情,忙又問道:
“對了,小貝最近可好了些?她的病體恢復得如何?”
胡依依點了點頭,“嗯!子貝妹妹調理了兩月,眼下恢復得不錯,原本我已和妹妹商量好,這兩天就讓你進榛苓居去看一看她。她起初嫌自己面容丑,死活也不愿見你,姐姐哄了她不知多少遍,好不容易哄得她答應,哪知道,咳!……”她滿臉都是失望之色,忍不住又是哀然一嘆。
“不如我……”徐恪原本欲立時就跟著胡依依進榛苓居探望子貝,然轉念一想,此時已是子夜降臨,實在太晚了,子貝此刻必已是睡夢中,怎忍遽然打攪?
“不如我,明日去看一看小貝吧?”
“嗯!也好。”
“胡姐姐,這些天你無時不刻都守在小貝的身邊,小貝能有你這樣一位好姐姐,實是小貝的幸運!”
“嗯……”胡依依低下頭,“子貝妹妹能有你這樣一位義兄,也是子貝的幸運!”
“姐姐,我此去江南,書仙老哥也要與我同行,二弟此時又已去了太湖邊,家里面就只剩下姐姐與小貝了,姐姐可要小心些!”
“放心吧,姐姐的手段你還不知么?就算一整個長安城的匪徒都來我府里鬧事,姐姐也定叫他們有來無回!”胡依依笑了笑,又叮囑道:“倒是你,小無病,此去江南,千里之遙,那里危機重重,你可千萬要小心!”
“嗯!……”
兩人又對視了一眼,一時間,各自都沒有說話。
雖然都沒有說話,但心里面,卻有千言萬語。
此時此刻,非但一整座徐府,就連一整個長安城,仿佛都已在睡夢之中,后園里闃然無聲,時有夏蟲的呢喃低語,聲聲傳來。
長夜寂靜,然而兩個人的內心,卻根本也靜不下來。
“嘟、嘟、嘟!……”
院墻外,傳來更夫的打更之聲,已是三更了。
按理,胡依依心里的話都已同徐恪說了,此刻她已該起身回榛苓居。
可是,她依舊坐在聞雨亭中,久久不愿站起。
就好似,她只要一站起,一轉身,從此就再也見不著徐恪……
然而她坐在亭子里,依然默默坐著,并無言語。
她就這么默默地坐在徐恪對面,默默地品一口茶,默默地抬頭,看著頭頂的滿天星辰。
此時的聞雨亭中,無風,無雨,也無聲……
兩個人就這樣默默對坐著,忽然間,誰也不說話,偶爾對望一眼,淡淡一笑,所有的言語,盡已在眼神中。
良久,良久……
徐恪站起身走到亭子邊,抬頭看著滿天的星星,心下忽有所感,他手指天空,向胡依依問道:
“胡姐姐,你看那些星星,或小或大、或明或暗,漫布于天穹中,飄搖不定,無窮無盡,誠不知為何物也?若你我此時能離地而飛,直往那云天深處而去,能飛到那些星星上面么?”
胡依依順著徐恪的手指,仰望頭頂的耿耿星河,只見無窮深邃的昊天之下,數不盡的星辰散處于其間,似動似靜、忽明忽晦,好似都在向著自己眨眼,她不禁笑著道:
“小無病,你是想效仿古人,乘風而去,以手摘星么?”
徐恪搖了搖頭,嘆道:
“這些星星,遠遠看去雖不過指間大小,然若飛到近前,興許大至無邊呢!以我凡人之力,想要以手摘星,怕是不能!”
胡依依仰首沉思了片刻,忽而說道:
“記得師尊有言,‘星為何物?無形物質,穹天之極,星海無邊者,多半乃虛無之象也,此中有實質者,萬無其一!’”
徐恪仰望無邊星海,若有所思道:
“難道,這漫天群星皆是一片幻象?”
胡依依笑著道:“星海中似幻似真,依照我師尊所言,這其中亦有真實存在者,等你日后飛入天庭,與明月同遨游之時,伸手一探便可知曉。”
徐恪平常時甚少聽胡依依談起她師尊,此時乍聞,忙問道:“胡姐姐,聽你方才所言,漫天星海中有幻亦有真,此實不尋常之宏論也!令師尊當是一位世外高人。不知他姓甚名誰?此時在何處?不知日后無病是否得緣一見令師尊?”
“師尊他……你還是不見為好。”
“為何?”
胡依依好似不愿多談她師尊,忽然站起了身,一臉困頓道:
“算啦!今夜委實已太遲,小無病,姐姐回房歇息去了,你也早些回去睡吧!”
“好!”
次日天明,徐恪才剛剛起床,未及洗漱用早膳,就見青鏡司的儲吉康已火急火燎地趕來,說圣旨已到了青衣衛,沈都督命他趕快去衛里接旨。
徐恪不敢怠慢,遂緊趕著與儲吉康一道前往青衣衛。
皇帝辦事雷厲風行,六月二十五才剛剛同魏王商議好,六月二十六卯時,旨意就已下到了青衣衛,令青鏡司千戶徐恪,全權負責杭州知府吳文龍被殺一案,即日便可動身,與欽差李秋一行同道南下,不得延擱。
兩個時辰之后,長安城南,明德門外。
青衣衛都督沈環命人在南城門外寬闊處擺了一桌宴席,與青衣衛其余四位千戶一道,親自為徐恪餞行。
沈環代表整個青衣衛,對徐恪頻頻勸酒,說了許多壯行之語,大意是徐千戶身負天子重任,此去江南查案,一路辛苦!還望徐千戶能盡心盡力,盡早破案,以不負天子所托,并為青衣衛爭光云云。
自然,其余三位千戶楊文淵、諸樂耘與張木燁也跟著舉酒,說了更多的動聽之語……
徐恪聽得索然無味,勉強跟著舉酒飲了幾杯,滿桌菜肴動也未動,見欽差李秋的馬車與儀仗已然出了南城門,遂放下酒杯,揮了揮手,便辭別了沈環與眾千戶,領著眾手下,徑去與欽差一行匯合。
倒是巡查千戶李君羨,一直跟著徐恪與欽差李秋一行,又往城南行出了十幾里之遠,直至徐恪勸了他好幾次,這才與徐恪拱手,依依為別……
只是,這一行人出城之時,任誰也未曾察覺,一位身著灰色布衫的青年男子,頭戴斗笠,腳蹬布鞋,恰與徐恪相反的方向,往長安城內行去。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少山掌門了空座下的大弟子,落陽。
落陽顯然認得徐恪,他見徐恪高頭大馬,在眾人前呼后擁中緩緩出城,忙壓低了斗笠,不使對方認出。
一個時辰之后,在長安城的天音樂坊之內,落陽找到了天音宮的長老無塵。
他只問了無塵一句話:
“我師弟落霜在哪里?”
“他死了。”
“死了?!”落陽瞪大了眼珠,“誰殺的?”
“殺他的人,名叫徐恪。”
“徐……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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