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五月二十八、申時、翠云樓
“裴爺,你想起來啦?”
“這個人……莫不是落霜?!”
經邊連勝一提,裴才保才終于想起了,今日刺殺自己的,應是少山的門人落霜。
只不過,裴才保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可思議,“真的是落霜么?落霜不是已經死了嗎?”
數月前,裴才保還任青衣衛南安平司千戶之時,曾奉命抓捕逆犯孫勛的同黨,當時,他接到南宮不語的密報,便急點起本部人馬前往長安城的云起客棧,經過四方圍堵,終于將逆犯孫勛的一干同黨包圍在了一處小巷之內。
然這幾人均非泛泛之輩,竟都各自武功不俗,當時的裴才保怎么也沒想到,那看似瘦弱的五個少年,手上功夫都硬得可以,以至于自己帶著大批手下,竟不能將他們一舉成擒。
后來,幸虧南宮不語及時援手,加上南宮事先布置好的“飛天罟”,這才勉強將那五個少年連同孫勛的兒子一并抓獲。而其中一位少年,裴才保清楚記得,為了保護同伴竟然挺身而出擋了他一刀。當時那一刀幾乎傾盡了裴才保全力,砍斷胸脅、直刺肺腑,依照裴才保的推測,中此刀者,斷無生理……
再后來,裴才保派人多方打探之下,這才大致探聽出了當日的五個少年,竟都不是尋常江湖人物,而是少山掌門了空的五位親傳弟子。
裴才保畢竟擔任青衣衛南安平司千戶多年,江湖人物總也大概知道一些。那少山掌門了空大師,自負武功了得,平生絕少收徒,對于少山外門弟子,向來看都不看一眼。然他到了晚年之時,卻又性情大變,不僅開門收徒,還一氣收了五個徒兒。
那五個少年,不僅年紀輕輕就成了少山的內門弟子,而且還蒙掌門親傳,習練種種少山神功絕技,一時間,非但整個少山門人,許多江湖子弟,對他們有如此幸運之際遇也都嘖嘖稱奇、艷羨不已。
那五位少年,也都不負掌門師尊之厚望,非但天資奇佳,更兼勤勉練功,于是,短短數年間,便都練就了一身不俗的功夫,在江湖上也闖下了一些名聲。
大弟子洛陽,號“蒼山暮雨劍”,精擅劍法,輕功也是不俗;二弟子落羽,輕功堪稱一絕,江湖人稱“驚風落飛羽”;三弟子落霜,江湖上卻名號不響,聽聞腿功不弱,其余卻是尋常;四弟子落云,精通各項奇門絕技,尤擅易容之術,被呼為“千面云手”;而五弟子落星,雖年紀最小,聽聞在五個人中卻最具天資,是個練武奇才。
這其中,尤以大弟子落陽江湖名聲最響。傳聞他曾奉師命沿黃河北上,殺盡河邊百余盜匪,又曾以手中一把長劍連斃濟南府黑風山火云林“黑風七煞”,經此一戰,威名響徹天下……
不過,在裴才保的記憶中,這位“蒼山暮雨劍”的真實功夫未免與威名不符。他們二人一個以刀一個用劍斗了不下二十個回合,那落陽雖劍招凌厲、劍法繁復,但惜在內力不濟,是以再凌厲的殺招,到了落陽手中,便顯得氣勢有余而余力不足,出手之時不過是招式好看,真正能給予對手殺傷的,少之又少。
裴才保清楚記得,那一日午后,大約也是申牌時分,他帶著手下數百人馬,正押送落陽與落霜等六個人犯回青衣衛。未曾想,大隊人馬行經崇仁坊附近之時,猛然間不知從何處刮來一陣狂風,天地間頃刻就已陷入一片昏暗,待他們匍匐于地,好不容易挨過了狂風走石之后,落陽與落霜等六人竟都不翼而飛,就這么憑空消失了!
當時的裴才保,雖百思不得其解,然亦無可奈何。他回到青衣衛之后,因這件事,沒少受沈環訓斥。沒法子,他一個南司千戶親自帶隊,周密部署,經歷了一番血戰,又折損了幾十個精干衛卒,到最后,竟連人犯的一根汗毛都未抓到,此事任誰也說不過去。這件事后來又被人添油加醋地傳遍了整個青衣衛中,幾乎淪為全衛的一個笑柄。裴才保對此自是又羞又怒,可終究還是毫無辦法。
這之后,裴才保心中一直在反復思慮著這件事的前前后后。他想了無數種可能,可還是不能說服自己。而當他命手下打探之后,得知當日被他抓捕的那五個少年竟然就是少山掌門的親傳弟子之后,心下也不免大吃一驚。
原來,孫勛乃是出自少山門下一事,他自己一直諱莫如深,別人也就無從得知。裴才保與孫勛共事十余年,竟不知孫勛背后還有少山這樣一座“大靠山”,是以,當初他帶人抓捕孫勛余黨,自然決計不會想到,那五個“余黨”居然出自少山門下,而且都是少山掌門了空的親傳弟子。
再想想那一日平地而起的飛沙走石、烏云蔽日,裴才保便猜測,那必是少山門中高人之所為。裴才保的心思很簡單,若非少山高手到此,試問天下英豪,誰有這般本事,能夠瞬間呼風喚雨?
想那少山被天下武林中人譽為“江湖第一大派”,據聞門下弟子不下萬人,長期執武林之牛耳,門中內有“三院”,外設“四堂”,每一院每一堂內均是高手如云,這“三院”與“四堂”在江湖中也都是威名赫赫。對于這樣一個大派,裴才保自然是輕易不敢得罪。
可裴才保心里也清楚,經此一事,自己要想不得罪少山,也已是不可能之事,從此之后,他與少山派的這個梁子,算是結下了……
于是,裴才保便不斷命人四處打探少山之消息,據手下回報,說少山當日歸來的弟子中,落陽與落羽、落云、落星四人都在,卻唯獨少了三弟子落霜。
如此一來,裴才保心下就更加斷定,當日以“呼風喚云”之術救出落陽等人的,必是少山門中之高手。
江湖傳言,少山開宗立派已有約三百年之久,幾乎與大乾立國等年。創派者乃是少山老祖。民間傳聞,那少山老祖直至今日尚健在人間,若照此算來,這位少山老祖的年歲少說也有三百來歲了。
裴才保雖一直在青衣衛為官,然他其實也算半個江湖人物,家傳“裴家刀法”在武林中也有一席之地,是以關于少山老祖的種種傳言,他也有所耳聞。有說少山老祖在世已三百八十余歲,生的是鶴發童顏,一派仙風道骨。有說少山老祖業已成登仙之境,早就不在人間,而是身入天庭,位列于仙班。也有說其實少山老祖一直躲在少山的后山禁地中,終日閉關修煉,以至于少山門人也鮮有見過老祖真容者……反正種種傳言皆有,不一而足。可說到底,少山老祖是哪一位?年紀幾何?是何模樣?究竟是否還在人間?這些誰也說不清楚。
然而裴才保心里卻清楚,那少山老祖看來確是尚在人間,而且,那一日還親自出手救了他幾個徒子徒孫的命。以裴才保的理解,這世間凡人,就算武功再高者,哪有人會“呼風喚云”之術?若不是老祖親臨,那六個人犯怎可能于光天化日之下,在自己數百人的包圍中瞬間消失?!至于那一日老祖為何不索性動手了結了他們?想來,那少山老祖必也是不想與官府作對,只求救人不愿樹敵之故。
想通了這一環節之后,裴才保心中的憂慮更甚。畢竟,自己只是奉命辦差,其余的都說得過去,只是,那回到少山的,原本應該是五名弟子,可最后竟只剩下了四位,其中的落霜究竟去了何處,裴才保自然以為,落霜去的地方,就是世人都逃不脫的終極之地——陰曹地府!
他殺了少山掌門的親傳弟子,整個少山能饒得了他么?
不過,說來也怪,裴才保雖一直心內惴惴,幾度惶惶不可終日,然自始至終都未見有少山門人前來找他尋仇。
后來,裴才保因替韓王做事,暗里調查秋明禮,卻不慎被秋府的丫鬟趙昱打傷,以至武功盡失,淪為了一個廢人,他自己也心灰意懶從此不愿為官,對于這少山尋仇一事,就更沒有放在心上。
再后來,韓王被毛嬌嬌蠱惑而死,他從此也失去了朝中最大的一座靠山,心中自然更為沮喪,對于從前種種,哪還有半分心思去回想?
今日,裴才保與邊連勝在天音樓中突遭一白衣少年舉劍來刺,當時他便隱約覺得那少年面目似曾在哪里見過。可他心里的那個人終究是個已死之人,是以很長時間內竟沒有想起來是誰。
待兩人回到了翠云樓中,經邊連勝反復提醒,他才終于憶起,這人不就是被他“殺死”的那個落霜么?
“落霜,少山掌門了空座下三弟子?他為何要殺你呀?”邊連勝聽聞“落霜”之名,心下存疑,當即反問道。
“這個人么……”裴才保苦笑著點頭道:“他殺我自然有殺我的道理。”
邊連勝行走江湖,靠的就是察言觀色之能,他心知裴才保定是不愿多提其中的過節,是以便沒有追問,反而關切道:
“那……裴爺,今日看這落霜的架勢,好像不要了裴爺的命,他就不會罷休啊!此人就在天音樂坊內,與咱們這翠云樓也沒隔幾條街,這以后……裴爺不可不防啊!”
“嗯……這樣!”裴才保站起身,在屋子里走了幾圈,心中已有了計議,“邊幫主,眼下要勞煩你替裴某做三件事!”
邊連勝忙抱拳道:“裴爺跟我客氣個甚來?!老邊我這些天在京城里吃吃喝喝,靠的都是裴爺的銀子!裴爺有什么事,但請吩咐!”
“嗯……這第一……”裴才保豎起一根手指,“你得幫裴某再多找一些江湖好漢過來,功夫越高越好,只要他們肯來,無論銀子還是女人,都不成問題!”
“好!”邊連勝答應地異常痛快。
“這第二,你從幫中找幾個得力的兄弟,給我日夜盯緊了那個落霜,還有他寄身的那家天音樂坊,一有風吹草動,立時向我回報!”
“好!”邊連勝雖覺此事難辦,但此時也得硬著頭皮答應。
“這第三么……”裴才保遙望長安城正中的方向,想了一想,道:“老邊,你幫我去查一查,這家天音樂坊到底是什么來頭?之前那里只是一家‘天香酒樓’,酒樓的東主聽說還是越王府里的人,如今這‘天香樓’怎地就變成了‘天音樓’?也不知這‘天音樓’與越王到底有無瓜葛?”
邊連勝臉上微微變色道:“裴爺,你是要讓我去查越王?”
“哎!瞧你老鼠膽子!你還堂堂一個大幫主呢!去查一查越王又怎么啦?只是去查一查么……”裴才保手指著邊連勝,看著對方一臉慌張的模樣,連連搖頭道:
“放心吧!我不是讓你去查越王府。你這些年常在江湖走動,眼線多,人面廣,幫我仔細查一查,那家天音樂坊的背后,可曾有什么江湖門派撐腰,這總行了吧?”
“行行行!好好好!”邊連勝忙不迭地應聲道。
“那你即刻動身,去忙吧!”
“好!”
裴才保此時對喝酒已全沒了興致,他越喝越是索然無味,當下就揮揮手,讓邊連勝這就去分頭布置。
待邊連勝遠去,裴才保獨坐雅間內,又凝神靜想了一會兒,然他想來想去,心里便只是一句話:
“落霜啊落霜,不管你是死是活,是人是鬼,你既想要我死,我便不讓你活!”
“不對,你應該早已經死了,中了我裴家那奪命一刀,焉有活命之理?!可你卻居然還活在人間!也罷……不管你是靠什么法子死而復生,你今日既然先跳了出來,那裴某人就想法子再讓你死一回!”
不知怎的,得知要刺殺自己的竟然是“死而復生”的落霜之后,裴才保心下反覺一松。原本他擔憂今日的少年是受人指使而來,此刻他再也不用去猜測那個“背后主使之人”究竟為誰,他心中竟還生出了些快慰與得意。
裴才保心中不住冷笑道:
“哼!只要‘那個人’不想殺我,這世上就沒有人能要得了我裴才保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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