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聞聽此語,胡依依與李君羨均“哦?”了一聲,連同徐恪自己,都一齊望向了舒恨天。
“是哪個?”胡依依問道。
舒恨天手指李君羨,沙啞的嗓門忽然放大,“不就是你李大千戶么?!”
“我?”李君羨不禁張大了嘴巴,一臉愕然。
他只是素聞“明月”之美名,至于對方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女子,他連見都未曾見過,此刻乍聽舒恨天之言,心中怎能不驚異莫名?
接下來,就聽舒恨天信口雌黃、侃侃而言道:“我的李大千戶,你之前扮作一個乞丐,流連于長安城的街市巷陌,偶見明月當街叫賣豆腐,你立時被她身姿言語所迷,心生愛慕卻羞于出口,是也不是?那一日,無能兄弟見你可憐,送了你五百兩銀票,你轉身就贈與了明月,是也不是?你時時來往于明月豆腐店左右,明里暗里幫她護她,終于與她暗生情愫,你倆雖無花前月下,亦有海誓山盟,是也不是?”
舒恨天一邊說,一邊擠弄一對豌豆大的小眼,朝李君羨連連眨眼,“這位明月姑娘的心上人,不就是你君羨老弟么?”
李君羨心下會意,“對對對,是是是!”他一連聲說道:“就是在下了……”
胡依依聽聞舒恨天一通胡言亂語,心中顯然不信,轉頭望向李君羨,問道:
“李將軍,你把那五百兩銀票送給明月姑娘了?”
“是啊,是啊!”李君羨心下不由連連叫苦,心道我何苦來哉,要替無病賢弟擋這一道“溫柔箭”?!
胡依依卻臉露微笑道:“原來,那一日躺在東市大街口酣睡不醒的,竟然就是李將軍您啊!那時我們可都把將軍當成是一位乞兒了!”
李君羨苦笑道:“君羨那時候,整日里四處游蕩,不洗不漱,隨吃隨喝,可不就是一個吃百家飯的乞丐么?”
胡依依接著問道:“將軍為何會將五百兩銀票全都給了明月妹妹?”
李君羨回道:“這個嘛……君羨那時候散漫慣了,只想如乞丐一般過活,無能小兄弟給我的五百兩,與君羨而言毫無用處。我走到明月豆腐店左近,就隨手將銀票甩給了店主,當時我想,這些銀票與君羨無益,于別人興許還有所用……”他坦然而言,說的卻幾乎是實情,只不過將當日贈銀的長安流民改作了明月。
“難道……將軍真的是喜歡上了明月?”胡依依心思何等細密,她略略一看,就知李君羨所言全是信口拈來,卻故意裝作相信,接著追問道。
“呃……”李君羨臉色一紅,這次輪到他陷入窘境無法自拔了,“這個嘛……喜歡是喜歡……只是……”
“只是什么呀!”胡依依將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頓,正色言道:“李將軍既然真心喜歡明月妹妹,就該將她迎入府中安置,怎么能讓這么一位可人的女子整日在風塵中受苦呢?”
“這個呀……這個倒也并非不可……只是還須從長計議、從長計議……”李君羨額頭已然冒汗,他偷眼一望徐恪,心道賢弟啊賢弟,做哥哥的也算盡心竭力為你擋箭,可你家這位“仙子姐姐”箭簇如此之密,我實在擋不住啦!
沒想到,徐恪此時卻只顧自己喝酒,對李君羨的一臉窘態竟全然不顧。
“賢弟,你倒是說一句話呀!”李君羨坐在徐恪上首,他見徐恪面上全是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情,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碰了一下徐恪的胳膊,提醒道。
徐恪夾了一塊“珍珠瑪瑙肉”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又飲了一大口酒,這才漫不經心地說道:
“君羨兄,圣上不是賞還了你原先的府邸么?聽說沈環已命人將你的千戶府邸收拾地干干凈凈,內里還添置了許多全新的陳設,想必你府中也沒有女眷,不如,就將明月姑娘接入李府居住,一來,可讓明月免受那些地痞無賴滋擾,二來,君羨兄偌大一座府邸,也需有人灑掃管護,如此豈不兩全其美?君羨兄,你說呢?”
“你……”李君羨手指徐恪,一時不由語塞,他心道賢弟呀,沒想到你還有這么一手“過河拆橋”的好功夫!我為你“擋箭”,你卻還要將箭枝死死地扎到我身上去。
“哎呀!這個好!”舒恨天撫掌大笑道:“我說君羨老弟,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呀!你想想,明月妹子別的不說,光是她做的一手好豆腐,長安城里有多少人每日排著隊都還吃不到呢!她要是進了你的李府,你每日都能吃到水滑香嫩的豆腐,這樣的好事,人家搶還搶不來啊!”
李君羨有一種“不知不覺被人下套”的感覺,不過話已至此,他也不好硬行抵賴,只得嘆了口氣,無奈道:
“好是好,只怕人家明月姑娘未必肯答應呢!”
“這個包在你書仙老哥身上!”舒恨天拍著胸脯道:“明日我就去找明月妹子,管保將她接到你的千戶府中來!”
“這樣……不好吧!老哥,你也不能強人所難啊!”
“沒有強人所難,君羨老弟,你放心,明月妹子若是知道自己要住進李府,心里必定高興!這件事就不要多說,就這么定啦!”
未等李君羨說話,舒恨天就搶著岔開話題道:“好了!女人的事咱們就說到這里。”他轉頭望著徐恪,忽然就換作了一副失落的眼神,不無埋怨道:
“我說無病老弟啊,君羨老弟都是千戶了,你書仙老哥可還是一個掌旗呢!你啥時候能把我的百戶腰牌給弄了來?”
“對呀!我差點把這事給忘了!”徐恪猛一拍自己的額頭,歉疚道:“老哥放心,明日我便抽空去找師兄,讓他無論如何,趕緊辦好老哥升任百戶一事。”
舒恨天拉了一把還在懵懂中的李君羨,“君羨老弟,你給評評理,你的‘無病賢弟’早就答應了老哥,要給我弄一塊黑鐵獅牌掛在腰上,可從昨天到今天,從今天到明天……這都拖了多少日子,你書仙老哥連個黑鐵獅牌的影子都沒見著,至今這腰上懸著的,還只是一塊木牌子呢!”
李君羨畢竟一個實誠君子,見舒恨天滿面怨色,還道他果真是因不能升官而氣惱無病,遂面朝徐恪,關切地問道:
“賢弟,你是打算將書仙老哥調至青鏡司任百戶么?這是好事呀,怎地至今還未能辦下來?”
“咳!”徐恪略略嘆了一嘆,遂將調任舒恨天一事的前后因由約略與李君羨講了一講。最早提出要調舒恨天進青鏡司任百戶的,是徐恪的老師秋明禮。此前秋明禮已給徐恪定計,讓他找北司千戶張木燁要一份舉薦文牒,推舉舒恨天為青鏡司百戶,接下來吏部的詮選關節秋明禮自會找魏王安排妥當,若無意外,不出三日,舒恨天就能去青鏡司上值。誰曾想,半路上卻被趙王李義將此事給攬了過去,現如今,事情已經過去了好幾日,趙王那里不見半點動靜,舒恨天也一直沒接到吏部升任他為百戶的官憑文書。
李君羨聽罷,略作思忖,隨即道:
“賢弟,趙王殿下乃是江湖性情,凡所遇之事,一時興起便慨然應之,說過之后興許轉身即忘。書仙老哥這件事,不如……明日一早,愚兄陪你一道去一趟北安平司,你若不便出口,愚兄代你來講。”
“也好。”徐恪點了點頭。
“哈哈!君羨老弟,還是你夠意思啊!那……”舒恨天舉起酒杯,瞇縫著他一雙豌豆般的小眼,朝李君羨連連眨眼而笑,“老哥這塊百戶的腰牌,可全指望君羨老弟了!”
“哈哈!老哥哥,你跟我不用客氣!”李君羨也舉起酒杯與舒恨天對飲了一杯,笑著道:“今后咱們一同在衛里做事,進進出出常能遇見,有空就一道喝酒啊!”
“好!”
三個人又各自舉杯,慨然飲盡。
酒香濃、味醇厚、人豪爽。
接下來,三個人又說起了青衣衛內的各種趣聞奇案,以及衛所中各個千戶、百戶甚而幾個出挑的校尉之品性才能。三個人俱是能言善道之輩,半壇美酒下肚,更是談興正濃,說到投機處,幾乎是滔滔不絕……
胡依依聽幾個男人在那里互侃吹牛,不覺索然無味,她記掛病中休養的姚子貝,遂酒至中途便起身離席,徑回后院的榛苓居中。
說到青衣衛破獲的各種奇案,李君羨當即想起了北境侯世子無端被殺一案,遂于席間問起徐恪,此案兇手可曾逮到?徐恪便將天子令高良士帶來暗旨,令他暫且不動落霜與天音坊之事盡都告知了君羨,君羨心中亦覺甚奇,然個中緣由,他也是猜不出來。
由北境侯世子一案,他們又說到了崇仁坊中的天音樂坊,幾個人都覺得,這家長安城新開的樂坊著實有諸多可疑之處……
三個人說著說著,便見朱無能酒足飯飽之后,不知何時已經回房去睡了。
三個人又喝了大半個時辰,酉時早過,戌時將盡,此時徐府前廳的一張紫檀木大圓桌上,已是杯盤狼藉、菜肴幾盡,就連那一整壇四十年陳的“汾陽”美酒,都幾乎已被三人喝光。
舒恨天喝得醉意醺醺,實在不能再飲,只得勉力起身,一步三搖,回自己的“玲瓏居”中睡覺,今夜,他只怕再不能深夜外出,去尋那些豪門大戶的晦氣了。
直至亥時初臨,徐恪見酒壇已空,終于拉著李君羨一道離席,兩人話猶未盡,遂步入徐府后園,又一起坐到了聞雨亭中,接著談天說地,暢敘平生。董來福見狀,急忙沖泡了一壺“花雨茶”外帶兩只茶盅,端到了石桌上。
晚風習習、星光黯黯,夏夜的后園中格外闃謐,時有夏蟲呢喃之聲輕輕傳來,更顯長夜幽寂。徐恪與李君羨一邊享受著夏夜涼風與園中美景,一邊飲茶閑敘。徐恪仰望天穹,見不時有飛星掠過,銀漢迢迢,中間隔著不知多少星辰?剎那間,他頓時生出一種浮生若夢之感,只覺眼前之景,心中之象,不知何者為真,何者為幻?
興許這一切,也并非是真實的。
他忽然就想到了那個甲子十二線命輪中的世界。
今時今夜,自己與君羨大哥酣飲美酒之后,還能靜坐于園中臨風品茶,無話不談,浮生雖短,有此妙趣,夫復何求?
然而,在那一個魔化的世界里,天地巨變,人族慘遭滅絕,遍地都是魔獸,整個世界都將沉淪于黑暗中……
“君羨兄!”徐恪喝了一口熱茶,忽而言道:“你知不知道,再過四日,興許你我所見的這個美好世界便不復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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