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二月二十五日、戌時、長安城趙王府
夜色深黑,春寒料峭,長安城的大街上已然行人稀少,有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正快步行走于深黑的夜色中。只見他身穿著一件靛藍色鶻鳩紋的四品官服,旁邊只跟著一個提燈的隨從。寒風吹打著落葉,不時從他頭頂飄落,他卻渾然未覺。他面色凝重、雙眉緊鎖,正疾步而行,從他異常焦躁而急切的神情可以瞧出,他必定是遇上了一件極其棘手的事情……
此人正是官拜正四品京兆尹的鐘興鳴,他此時步履匆匆,正緊趕慢趕地奔向長安城東北大寧坊的趙王府。
就在一個時辰前,屬下來報,在長安城西南的歸義坊發現了一具死尸。按理說,長安城境內發現命案,第一個受理的當是長安縣衙中的捕快,由捕快稟報縣令,再由縣令勘察現場,令仵作驗尸,收集線索,盡快破案。
然而,這一件命案洵屬非同尋常,單單是那一具死尸,看著就格外嚇人。死者是一位男子,被人發現之時,他渾身上下已成焦黑之狀,尸體干癟,面目模糊,已分辨不清死者的年齡和樣貌。
發現這位死者的正是長安縣負責巡夜的幾位衙役,當時,那幾位衙役巡行至歸義坊附近,就見那一具尸體仰面躺倒在長街一角,死者眼眶深陷,嘴巴大張,手腳蜷縮在一起,生前仿佛經受了一番無比慘痛的酷刑,以至于死狀極其恐怖。其中有兩位剛剛入行的年輕衙役,當場就看得胸中一陣膽戰心驚,腹內一陣翻江倒海,差點就當街嘔吐……
巡夜的捕頭不敢怠慢,急忙將此事稟報了長安縣令周肩巨。周縣令見過尸體之后亦不免嚇了一跳,他不敢擅自做主,急忙派人將這件命案的詳情火速上報至京兆府。
幾個月前,那京兆府尹鐘興鳴在長安城處置災民一事上觸怒了皇帝,被皇帝降旨貶為京兆府少尹,暫代京兆尹之職,并罰俸一年。好在鐘興鳴隨后在賑災事務上又表現得頗為勤敏,他帶領著京兆府官員在長安城南設立了多處粥場,每日都要親臨現場查看,對于戶部撥付的銀兩,他也全部實心實意地用到了賑濟災民身上,兩個月下來,長安城幾乎無人凍死餓死。他這一番表現被皇帝李重盛看在眼里,皇帝總算點頭首肯,也饒過了他先前怠慢失職之罪。
自二月二十二日開始,長安城乃至大乾各地都連續降下了滂沱大雨,這一場困擾大乾天下一年有余的大旱總算過去,災民們也紛紛離開了長安回歸故里,開始今年的春耕。旱災結束之后,皇帝念在鐘興鳴賑災有功,又能實心任事,加之昔年鐘興鳴曾跟隨皇帝戰場建功,便將他官復原職,仍舊委任他為正四品的京兆府尹,原先罰去的一年俸祿也盡數賞還了他。
鐘興鳴官復原職之后,還未高興幾天,就碰上了這么一間棘手的命案,他心中不免又惴惴不安了起來。
鐘興鳴與周肩巨在官場上共事多年,對他而言,周肩巨既是他下屬,也算是他一位朋友。他心知周縣令辦事向來老成持重,若令這位縣令如此上心,那么這件命案必有不合常理之處。為了慎重起見,他連夜趕到了長安縣衙,在周肩巨的陪同之下,親自驗看了尸體。
鐘興鳴只看了尸體一眼,便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在這長安城擔任地方長官多年,所辦過的命案無數,卻從未見過死狀如此可怖之人。
退出了停尸房之后,鐘興鳴的內心陷入了矛盾躊躇之中,一方面,如此蹊蹺的一件命案,他應具折上奏,請天子定奪;而另一方面,長安城乃大乾京城,這天子腳下,卻發生了這樣駭人聽聞的一件奇案,若消息傳出,引得朝野上下議論四起、民情沸騰囂嚷不休,到時天子震怒,他可吃罪不起。
畢竟,鐘興鳴這四品官的位置才剛剛失而復得,他可不想一著不慎再次丟官。旁邊的長安縣令周肩巨仿佛看穿了鐘興鳴的心思,他便上前提議道,聽聞鐘大人與趙王爺頗有些私交,不如,將這件奇案連夜稟明趙王,且看趙王爺會如何處置。
鐘興鳴一聽,立時拍案叫好,當下,他不敢耽擱,急忙離了長安縣衙,直奔趙王府而去……
其實,所謂他與趙王爺的“私交”,無非是當年他跟隨著皇帝征戰疆場,三皇子趙王也隨父出征,在戰陣中他們兩人曾有過數面之緣而已。僅僅是這數面之緣,在鐘興鳴的心目中,也已看出那趙王與其他諸位皇子全然不同,乃是一位性情率真、行事坦蕩之人。
當此時,鐘興鳴已顧不得許多,他心想你趙王爺身居神王閣副閣主,又是白老閣主的親傳弟子,久聞你一身武功幾可天下無敵,道法神通自也不在話下,這樣的命案不交給你,試問在這長安城中,還能交給誰?!
待得走到了趙王府的大門前,鐘興鳴便上前輕叩門扉,開門的乃是趙王府的管家馬允。
“馬管家,煩勞通稟一聲趙王爺,就說京兆尹鐘興鳴有要事求見!”鐘興鳴笑著言道,他一邊說,一邊又從袖中取出幾兩碎銀,欲交到馬允的手里。
馬允將鐘興鳴捏著碎銀的手推開,淡然道:“鐘大人少待,我去稟報一聲!”
鐘興鳴尷尬地笑了笑,將那一塊碎銀又放回了袖子中,只過了片刻,馬管家就已回轉了過來,說道,王爺有請!
鐘興鳴讓隨從在門外候著,他跟著馬允走進了趙王府的大門,只見這一座府邸內,房間稀少、甬道狹窄,看上去竟是異常地簡陋,若非親眼所見,他委實不敢相信,這位當朝七珠親王、名聞天下的神王閣副閣主,趙王李義的府邸竟平常地如同幾間尋常百姓的宅子一般,恐怕,長安城中好些個富商大戶,宅邸都要比這里氣派得多。
兩人往王府內走過了兩重院落,馬允就將鐘興鳴帶到了趙王府的書房之內。此時,趙王李義正埋首桌前,凝神看著一本古籍……
待鐘興鳴走進書房之后,馬允便帶上了房門,悄然而退。
鐘興鳴急忙快步上前,向李義俯身跪倒在地,口中恭敬地呼道:“卑職京兆尹鐘興鳴,參見趙王殿下!”
依照大乾官制,見神王閣副閣主之禮儀,如同參見太子。此刻,李義兀自手拿著古書,頭也不抬,只是淡淡言道:
“起來吧!鐘大人,深夜前來有何要事?”
鐘興鳴起身之后,忙上前稟道:“啟稟殿下,卑職深夜叨擾,乃是為一件奇案而來。卑職剛剛得報,在長安城歸義坊發現一具死尸,死者為一中年男子,死狀凄慘,死因甚是蹊蹺,似乎不是凡人之所為……”
于是,鐘興鳴便將他剛剛獲知的這一件奇案之前后經過,大致向李義稟報了一通。
李義聽得微微一愣,他將手中的書卷往案上一放,一雙靜若秋水的黑瞳,直直地盯住了鐘興鳴,問道:
“你說那死者死因蹊蹺,不似凡人之所為,何以見得?”
鐘興鳴不敢面對李義的直視,慌忙低下頭,說道:
“回殿下,就在半個時辰前,卑職剛剛驗看過尸身,那死者明明是剛剛被人殺死,但尸體卻好似已被塵封了數十年一般,看上去就象……象一具干尸!”
“象一具干尸?”李義問道:“既然死者看上去象是一具干尸,你又如何斷定他是剛剛被人殺死?”
鐘興鳴道:“不瞞殿下,卑職初見那一具死尸之時,也以為他就是一具干尸。當時卑職還猜測他或許是哪一座墳塋里的倒霉鬼,被盜墓賊從墳堆里給刨了出來,隨意丟棄在道路旁也未可知。孰料,卑職伸手探了探死者的體溫,卻見他身子尚且有些溫熱,渾身還呈現焦黑之狀,委實也不像是一具死去多年的干尸。卑職敢斷定,那人死去的時辰,至今不會超過十二個時辰!”
“哦……”李義頓時來了興致,他從書案前起身,走到了鐘興鳴的近前,又問道:
“你說,死者身體內尚有溫熱,且渾身焦黑?”
“千真萬確,卑職不敢有半句虛言!”鐘興鳴立時回道。
“走,帶我去看看!”李義話剛說完,已疾步邁向門外。
只過了大約一刻辰光,李義和鐘興鳴便已出現在了長安縣衙內的停尸房中,陪同的還有長安縣令周肩巨以及幾位衙役和仵作。
李義靜靜地盯著死尸看了長時,只見那死者嘴巴大張,面目扭曲,全身皮膚干癟縮攏,渾身都是一片焦黑,宛若被大火剛剛燒灼過一般。
李義伸出手,緩緩地摸過死者的前胸與雙臂,果然,死者的身體尚有微微的溫熱,皮膚還有些柔軟,實在不象是一個死去多年之人。
“仵作,死者肌膚焦黑,是被大火燒傷所致么?”李義問道,他摸著尸體的皮膚,只覺周身完整,雖然呈焦黑之色,但并無燒灼的痕跡。
那長安縣的仵作是一名年過六旬的白胡子老頭,他聽得趙王爺問詢,忙躬身回道:“回殿下,依老朽數十年的經驗,死者身上并無任何燒灼的跡象!”
“嗯……”李義仔細查看了尸體之后,思忖了片刻,便走出了停尸房的房門。
他向身后的鐘興鳴吩咐道:“這件案子就交給本王吧!你先不要聲張,好好保管尸體,仔細查明死者的身份,晚上再增派巡夜之人,見到可疑之人、可疑之事立時向本王稟報……”
“是!卑職遵命!”鐘興鳴急忙點頭應道,他心里已暗生欣喜,心道有趙王接手,我總算可以安心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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