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二月二十二日、申時、神王閣第十層
徐恪躺在地上,想睡覺,睡不著,想起來,又無事可做。他便以手做枕,仰臥于地,腦子里胡思亂想,想到最后,自然就想起了胡依依、姚子貝、怡清和慕容嫣。只不過,他此刻心心念念的,恰是身處甲子十二命輪中的四位女子。
只要一想起臨別時,幾位女子依依不舍的模樣,他心里就異常難受。
“我若索性留在那個世界不回來了呢?雖是不同的命運線,但我就一直留在那里,又能如何?大不了最后也老死在那里而已!反正,每一個人到最后,都難逃一死,又何必在乎死在哪一條命運線里?”
“可是,胡姐姐還急著等我去救她的‘阿恪’呢!她心思全在天庭中的‘我’身上,我強留在那個世界,徒有何益?”
“咳!胡姐姐,可我至今仍被困在這第十層閣中,無論我如何想盡法子,依然不能更上一層,直到目下,我還是未能見到白老閣主,可真是愧對了你的托付……”
“胡姐姐,這滿地一大片的白云中,到底藏著什么玄機,這向上的通道又到底藏在何處啊?若你也在此地就好了!”
徐恪想了半天,依舊毫無頭緒。他只得睜開眼睛,站起身來,再四處找尋別的路徑。
未曾想,這一次,他睜開雙眼之后,驀地見眼前竟現出了一團人形的云霧。
只見“那人”豐姿瑰麗,儀容婀娜,隱約便是“碧波仙子”胡依依的模樣。
徐恪急忙上前一步,大聲呼道:“胡姐姐,你來啦!”
他伸出雙手,張開懷抱,用力抱住了“胡依依”。
不出所料,他伸手一抱,那一團酷似胡依依身形的云霧便悄然而散。
他不是不知道,眼前的“胡依依”不過是一團云霧而已。然而,他心里對她委實是太想念了,明知是假,亦故作是真。只是,在他抱住“胡依依”的剎那,云霧已然是無情地散去……
徐恪撓了撓自己的額頭,心中不禁奇異道:“咦?怎地這云霧中忽然出現了胡姐姐的影子呢?”
他再次向四處疾速奔行,用力朝空中大喊:“胡姐姐,胡姐姐!你在哪里?”
可是,他奔行了半刻,不管再怎么大聲呼喊,只聽到空里的回聲,卻還是找不見半個人影。
就連剛剛那一團云霧化作的人影,他也還是無法找到。
他頹然坐倒于地,心中再次想起了胡依依獨自佇立月下,對著天空暗暗流淚的模樣。當時,胡依依聽到那個世界的“阿恪”為了拯救人族,已被天帝處死之后,一時情難自已、悲不自勝,便是這樣的一副黯然情狀。
徐恪心中剛剛有了這樣一種念想,眼前的云霧竟又悄然匯攏,化作了一位身姿窈窕的女子,依稀就是胡依依的模樣。此時,“胡依依”正仰頭看著天空,臉上似頗為哀怨之狀……
“胡姐姐,你又來啦!”徐恪欣喜道。
這一次,他學了乖,不敢再伸手觸碰那一團人形云霧,而是隔著三步之外,靜靜地觀看著眼前的“胡依依”。
“胡姐姐,你可知道,無病……有多想你么?”
“胡姐姐,你能說話么?”
徐恪自己也知道,云霧怎能和他說話?但他內心,實在是太感孤寂了……
“原來,眼前的‘胡姐姐’就是我自己想出來的。”
他心中略加思忖,便明白了此中的道理。似乎,只要自己凝神靜想,腦子里用力想著某一個人的樣子。眼前的云霧就能化身自己心中所想的那個人。
徐恪再次閉目凝神,靜靜地回想著他一直掛牽于心的其他三位女子。過了片刻之后,果然,他睜開雙眼,眼前云霧所化的身影,除了“胡依依”之外,還有“姚子貝”、“怡清”和“慕容嫣”。
徐恪乍見眼前出現了他心心念念的四位紅顏知己,雖知是云霧所化,然心中亦覺好玩。他欣喜之下,立時跑到了四個人形云霧的身邊,左看看、右瞅瞅,繞著她們轉個不停。那幾位云霧化作的人影,只要徐恪不用手觸碰,便會佇立于他身前,久久不會散去。
徐恪望著“胡依依”說道:“胡姐姐,此刻你身子感覺如何?今后你可要好好養著自己啊!”
只見此刻的“胡依依”仍靜靜佇立在那里,眼睛還是呆呆地凝望天空。
徐恪又走向“姚子貝”,歉然道:“子貝妹妹,哥哥我走得實在倉促,還未來得及與你道別一聲便離開了妹妹!你那碗精心熬煮的香米粥我還竟未能嘗上一口。這可……真對不住!”
此刻的“姚子貝”,正緩步向徐恪走來,眼神中分明是殷切的期盼,她手里還端著那一大盆“香肉香米粥”。
徐恪走到“怡清”的身邊,深深地向“她”俯下身去,拱手行了一個大禮,懇切言道:“清妹,他年若有機緣,我若還能遇上你,我定要……好好地待你,絕不會……負你!”
只見此刻的“怡清”,正背對著徐恪,右手掩面,好似在抹去她眼角的淚痕。
接下來,徐恪來到了“慕容嫣”的身旁。只見“慕容嫣”坐在那里,雙手抱著膝蓋,正呆呆地出神。“她”好似心里不斷在問著:“為什么……為什么呀?”
徐恪不禁想起,“嫣兒”此時的模樣,象極了當日他剛剛穿越到十年后之時,在小房子里所見的那副情景。在他剛剛穿越過去的頭一個月里,他們還生活在魔化的世界中,周圍盡是黑煙蔽日,四面都是魔怪肆虐。他們在許昌土城中苦苦支撐著,當時,胡依依做主,已然將嫣兒許配給了自己。他與嫣兒在一間狹窄的陋室里共居了一月辰光。每到夜晚,他都是坐地而眠,讓嫣兒自己躺在木床上。
徐恪至今仍清楚地記得,他有好幾次凌晨醒來,都是見到嫣兒獨自坐在床邊。當時,嫣兒兩手抱著膝蓋,便如此刻一樣,呆呆地凝望著自己……
自然,在當時的情形下,徐恪每一次都不免要低下頭,避開嫣兒癡癡的眼神,或者,干脆故作不見。
徐恪沒想到,此時自己已身在第十層閣中,腦子里隨意勾勒起的“慕容嫣”,竟然便是當日她在許昌土城時對自己發呆的模樣。
徐恪看著眼前云霧所化的“慕容嫣”,見她一副呆呆出神又苦苦思索的模樣,不由得心下甚感歉疚。他就在“慕容嫣”身旁坐了下去,對著“她”凄婉而美麗的面孔深情說道:
“嫣兒,我徐恪何德何能,今生竟能遇到你這樣一位聰明善良的好姑娘!我本是自幼生長于江南的一個窮小子而已,身上沒有半點能耐,如何能擔得起你對我如此深情?!”
“嫣兒,不知道你如今過得怎樣?在你生活的那個世界,天地已經恢復如常,慕容兄又回到了長安重振天寶閣。今后,你身邊有令兄保護,想必任何人都不敢傷害于你。只盼你今后能找一位如意郎君,好好地過你的下半輩子……”
說著說著,徐恪的眼眸中已然濕潤。他深情凝望著“慕容嫣”俏麗的面孔,聲音有些哽咽道:
“嫣兒,不瞞你說,我在你們那個甲子十二線的世界,其實,最舍不得離開的是你!有好幾次,連云影珠都在催著我走,可我每次只要一想到你,就再也舍不得離開!我只盼著,能每一日、每一時、每一刻都看到你,看到你歡笑雀躍的樣子,我心里就感到無比地滿足……”
終于,徐恪的眼中,已是忍不住潸然如雨。
“嫣兒,你是不是一直想問,為何我已經同你成婚,可這么長的時間里,就是不愿與你同榻而眠?其實……其實并非我不肯,我心里是覺著……咳!”
此刻的“慕容嫣”仍然呆呆地凝望著他,深情地面對著他,雖然嘴上不發一語,但眼眸中卻似有千言萬語。
徐恪又長長地嘆了一聲,他抬眼望向天空,此時的“天空”中,流云浮動,云光燦然,宛若一副仙境。
自從徐恪知曉了這個“秘密”之后,接下來,他時常就會坐地冥想,想象著那幾位女子不同的形狀。然后,他睜開眼睛,眼前立時就會出現他心里所想的女子模樣。于是,他只要一有空心中就冥想,只要心中一冥想,眼前就會乍然出現四位女子的人形云霧。而且,每一次的人形云霧,身形、姿勢、甚至臉上表情都各不相同。
得知這第十層閣中有這一項特殊的妙處,之后的光陰徐恪也就不那么無聊了。甚至于,他還樂在其中,樂此不彼……
他想象著那幾位女子不同的模樣,待得她們的人形云霧現身之后,他就會對著她們說話,微笑、做鬼臉、假裝摔倒、哈哈大笑……
而不管徐恪對著那幾團人形云霧,如何絮絮低語、喋喋不休,那幾位云霧化作的“女子”,始終是一言不發、默然與他相對。
時間長了之后,徐恪又摸出了些新的門道。
那些人形云霧每一次出現,短則半刻,多則一個時辰,便會慢慢消散。而保留時間的長短,恰與徐恪內心的冥想相關。也即是說,他想得越是用力,越是長時,越是深情,那一團人形的云霧也就越是能保留得長久,而且,面目越是栩栩如生。
有時候,他對著人形的云霧,想象著她們正做出何種動作。只要他心思專注,凝神其中,眼前的那一團云霧,竟還能隨著他心里所想,做出一些簡單的動作。
他想象著胡依依跳舞,眼前的“胡依依”便會翩然起舞。他想象著怡清舞劍,眼前的“怡清”便能御劍而飛。他想象著姚子貝正站在灶間忙碌不休,眼前的“姚子貝”果真便是在灶間忙著做菜的樣子。
只不過,他每每想象著慕容嫣在林中漫步,在百鳥歡唱的樂聲里歡呼雀躍的樣子。眼前的“慕容嫣”只是身子略略跳動幾分,卻未能完全如他心中所想……
就這樣,徐恪日日與那些自己心里所想象的人形云霧為伴,又不知過去了多少光陰。
而每一次,他心里所想的,幾乎都是胡依依、怡清、慕容嫣、姚子貝這四位女子。而他每一次所想象的她們的模樣,也都是來自甲子十二線的世界。
偶爾,他會想到那一日遽然出現的趙昱,只不過,那一個身影在他腦海里太過模糊,是以,眼前所幻化的人形云霧也不甚清晰。久之,徐恪也就不再去想象趙昱。
自然,除了四位女子之外,他幾乎沒去想過別人。
想的多了之后,徐恪對于這控制云霧之法亦多了許多心得。到后來,他除了片刻間就能幻化出四位女子的模樣之外,還能經過一番念力,想象出桌椅、床榻、院墻、房屋,甚至是長安城的街巷……
他想象著,自己的這四位紅顏知己,在自家的屋子里來回走動,在鴻鵠居內圍坐著打牌,在熱鬧的東市里一道逛街……這些有趣而生動的場景,他都能憑著念力,一一想象成云霧的形狀。
只不過,無論他想得再多、再長、再相像、再有趣,那四位“女子”也只是一團云霧,永遠不會對他說話,而且,過不了多久,依舊會煙消云散。
又不知過去了多少光陰,他還是覺得有些累了,心中漸漸地生出厭倦。到后來,他竟連這唯一的“娛樂”,也已懶得去做……
直到有一天,他忽然想到了一個人。
那個人,形貌俊雅、神情落魄,骨骼清奇、相貌清秀,他的眼神中,總是不經意地流露出幾許倦怠和郁郁之色。
那個人,不是別人,恰正是他自己。
他為什么會想到自己呢?他不知道。
他只是在那一刻,腦海里好似生出了一道微光,不知不覺間,便想到了自己。
也許,他是在想著,在甲子十二線命輪中的那個“自己”,將來的命運,到底如何?
“他”的元神能否再次復活,能否回到人間,能否承擔起保護她們、照顧她們、陪伴她們的責任?
說到底,他還是想到了那個世界的四位女子……
徐恪睜開雙眼,只見眼前的云霧中。也出現了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他看著云霧中的“徐恪”,云霧中的“徐恪”也在看著他。
“咳!……”他盯著自己怔怔出神了一會兒,忍不住長嘆一聲。
“咳!……”那一團云霧所化的“徐恪”,竟也跟著長嘆了一聲。
他心中大奇,不由得仔細凝視眼前的“徐恪”。他對著那一團酷似自己的云霧看了半晌,在那一刻,他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他知道,那些云霧所化的人形,就算再怎么形象相仿,再怎么佇立長時,再怎么舉動如真,但他們永遠是不會說話的。但他剛才,分明是聽到了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嘆息聲。
他對著云霧所化的那個“自己”問道:
“你是誰?”
“你是誰?”
云霧狀的“徐恪”也問道。
徐恪心中頓時大喜過望,原來,那團云霧所化的“自己”真的能說話!
“我是我‘自己’呀!”他笑著答道。
“我是我自己呀!”
云霧狀的“徐恪”也答道。
“你從哪里來?”他又問。
“你從哪里來?”
云霧狀的“徐恪”也在問他。
“我從天地中來……”他答道。
“我從天地中來!”
云霧狀的“徐恪”也答道。
“你想要什么?”他再次問。
“你想要什么?”
云霧狀的“徐恪”再次問他。
“我想要什么,我還不知道呢……”他隨口答道。
“我想要什么,我還不知道呢!”
云霧狀的“徐恪”同樣答道。
“難道,你就只能重復我說的話么”他心里不由得頗感失望,心道,“你”雖然能說話,卻不過是我的一個傳聲筒么?
“難道,你就只能重復我說的話么?”
云霧狀的“徐恪”也跟著反問道。
“是你在重復我說的!”他不死心,又大聲喊了一句。
“……”這一次,云霧狀的“徐恪”卻忽然無語。
“你怎么不說話了?”他又問。
“……”云霧狀的“徐恪”靜靜地佇立在那里,依然是默不作聲。
徐恪急道:“喂……你說話呀!”他心想,寧可你變作我的傳聲筒,也好過一言不發啊!
過了片刻,云霧狀的“徐恪”終于再度開口,反問了一句:“你想讓我說什么呢?”
徐恪心中更覺欣喜,他暗自心道,原來,“他”并非我的傳聲筒,“他”雖是云霧所化,卻有自己獨立的思想,還能與我交談呢!
這樣一來,他在這第十層閣里,終于有人能陪著他說說話了。他在這里經歷了不知多少時日的獨處光陰,已幾乎忘了自己是誰。眼下,能有一團云霧化身的“自己”乍然現身,還能與他如常人一般地說話與交流,怎能不令他欣喜萬分?!
徐恪想了一想,便又問道:
“你就是我么?”
“我就是你!”云霧狀的“徐恪”開口答道。
“你為什么會出現?”
“你心里想到了‘我’,我自然就出現了。”
“這里是什么地方?”
“這里是神王閣第十層,浮云樓!”
“那么……要怎么才能離開這里,更上一層?”
徐恪立時便問出了那個,他眼下急于想知道答案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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