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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二月二十二日、申時、長安城醴泉坊徐宅
慕容嫣騎著馬跟著她二哥來到了徐宅的大門口。她手指著門口一對氣派的鎮宅石獅問道:“二哥,我們沒走錯地方吧?這就是無病哥哥的家嗎?好氣派的一座宅子呀!”
慕容桓笑著點頭道:“沒錯,這就是你無病哥哥的徐府。他雖只是一個五品的青衣衛百戶,但這府邸已然可比一個三品的部堂啦!”
“二哥!”慕容嫣佯裝嗔怪道:“你可不許再說無病哥哥啦!他眼下已被圣上給削職為民,心里頭正不好受呢……”
“好好好!”慕容桓搖了搖頭,嘆道:“我不說,我什么都不說,總行了吧?我的好妹妹呀,你人還未過門,就這么向著夫家人。將來你要是受了夫君的氣,可別怪我這娘家的哥哥不來幫你哦!”
“二哥!我不理你了!”慕容嫣頓足嗔道。她一扭身,便不再理會兀自嬉笑的慕容桓,徑直走到那氣派豪闊的徐府門樓前,伸手去敲門。
慕容嫣走到那兩扇高大的朱漆大門前,用力敲打門環了長時,這才等到了董來福姍姍來遲趕過來開門。
“這位小姐,您是……找誰?”董來福見門前的一男一女,穿著華貴、氣質不俗,忙略略躬身行禮,問道。
“哦……我找你們徐……公子!”慕容嫣和顏說道。她本想說一句“徐大人”,一想如今徐恪已被貶為平民,話到嘴邊只得改作了一聲“徐公子”。
“徐公子?”董來福心道,我徐府中何時多出了一位公子?他望著眼前這位美若天仙一般的少女,心中略一思忖便即恍然,忙應道:
“這位小姐來得不巧啊……我家老爺有事外出,此刻卻不在府中。”
慕容嫣惋惜道:“不在啊!那……你知不知道,你們家徐……老爺,人去了哪里?”
“這個……”董來福在被雇為徐府管家之前,一直在大戶人家中擔任管事之職。他行事也一向頗為謹慎,知道身為管家需要恪守的規矩。當下,他便向慕容嫣略略一拱手,笑著回應道:
“小姐對不住啊!徐老爺去了哪里,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又哪里會知道呢!”
“那他……什么時候能回來?”慕容嫣又問道。
董來福搖了搖頭,雖然臉上神情甚是謙卑,但意思很明白,他什么都不知道。
“徐無病不在家,里邊還有別人嗎?”身后的慕容桓走上前兩步,沉聲問道。
董來福只是瞧了慕容桓一眼,便不由得心中一凜,他急忙回道:
“回稟這位公子,徐老爺外出,府里還有書仙老爺在!要不要小的去跟書仙老爺說一聲?……”
“書仙?”慕容桓冷哼了一聲,臉上早已是一副凌駕于眾生之上的神情。他凜然問道:“是不是那個長著一副白胡子的老頭?”
董來福忙道:“我們家書仙老爺,倒是長了一副雪白的美長髯……”
“你進去跟他講……”慕容桓伸手往大門內一指,說道:“就說,天寶閣慕容桓陪著妹妹,特來你們徐府登門拜望!”
“是是是!”董來福應了一聲,急忙向府邸內舒恨天的居處奔了進去。他一邊跑著,一邊還忍不住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剛才那位身穿一身玄色長衫的青年,雖只不過二十余歲年紀,但在他董來福面前一站,一股如山一般的氣息便迎面而來,直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二哥!”慕容嫣嗔怪道:“你干嘛對人家這么兇呀?他只不過是一個管家而已!”
慕容桓微笑著說道:“三妹,我……哪里朝他兇了?我言語已是這般客氣,我說的可是‘特來你們徐府登門拜望’……你還沒聽出來么?”說話間,他臉上又已換了一副神情。一張溫潤如玉的臉龐,此際若春風吹拂,眉目盡皆燦然生輝。言罷,他嘆了一口氣,又說道:
“咳!三妹啊三妹,二哥今天可要說你兩句了哈。你的無病哥哥出了事被抓進了青衣衛,你怪我不告訴你。二哥陪著你到了他徐府,你還不讓我多說話。如今,我只是幫你問問,你又怪我太兇了……要說這做你的二哥,可真夠累的呀!”
“好了,二哥,小妹錯怪你了還不成么?小妹知道,這世上就屬二哥對我最好啦!”慕容嫣嬉笑著回道。
“這還差不多!”慕容桓道:“三妹,你如今人還沒進他徐家的門,可不能總這么幫著他!”
“知道啦,我的好二哥!”慕容嫣拽著她二哥的手臂,笑著回道。
頓了一頓,慕容嫣又問道:
“二哥,既然無病哥哥不在家,我們又何必再去他家里,面見旁人呢?”
慕容桓道:“你不是想知道你的無病哥哥去了哪里么?咱們到他府里去問一下舒恨天,不就全清楚了?”
“舒恨天?”慕容嫣不禁奇道:“二哥說的這個人就是那位白胡子老爺爺嗎?小妹想起來了,說起這位書仙老爺子,小妹還曾經見過他一面呢!無病哥哥的那一桿玉笛,就是那位書仙老爺爺送給我的……”
慕容桓卻不以為然道:“什么書仙不書仙的,一只白毛小老鼠罷了!”
“白毛小老鼠?”慕容嫣疑惑道:“二哥是說,他其實是一只……?”
“不是不是!二哥跟你說笑呢!”慕容桓忙擺手笑道。
此刻,徐府榛苓居內,胡依依與姚子貝正談論著胡依依剛剛做過的一場大夢。兩人講到好笑又害羞的地方,便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姚子貝見胡依依不停地拿她夢中的情景來取笑自己,心中忍不住又羞又窘,
便伸出手來,胡亂在胡依依的胳肢窩、腰眼處撓癢癢。偏生胡依依又最怕這兩個地方被人撓癢,她見姚子貝“魔爪”伸來,只得被迫“還手”,也對著姚子貝的身子一通亂摸亂撓。于是,兩個妙齡女子在榛苓居的外堂中,一邊講著女孩子家的悄悄話,一邊又不時地相互“動手”,咯咯大笑個不停……
驀地,榛苓居外院中傳來了舒恨天蒼老而沙啞的聲音:“老姐姐,我的老姐姐哎!禍事了,禍事了,大事不妙啊!”
“什么事啊?小舒,瞧把你給慌的!莫不是又遇上了那只騷貓不成?”當下,胡依依與姚子貝急忙止住了相互撓癢嬉戲。她見舒恨天慌慌張張地奔進了門來,平常難得見他這般驚慌,是以心下也覺好奇,忍不住問道。
舒恨天匆忙奔進了榛苓居的外堂,又狠狠地喘息幾口大氣,方才說道:
“我的老姐姐,大事不好呀!你的情敵……今天殺過來啦!”
胡依依聽得心中一團霧水,當即問道:“什么情敵不情敵的!小舒,你說清楚,到底是誰來啦?”
“天寶閣的大小姐慕容嫣親自殺到!老姐姐,嚇死我啦!你的那位情敵可真厲害呀,你不去找她,她卻主動找上了門來!”舒恨天摸著自己前胸的心房之處,裝出一副氣喘吁吁的驚慌情狀,又“心有余悸”地說道:“我的老姐姐,你快想想法子,該怎么接招……?”
“天寶閣的慕容小姐來了?”胡依依反問道。她心中也不由得略感奇怪,心道此刻徐恪又不在府上,她慕容嫣來這里作甚呢?
“都已經殺到大門口啦?老姐姐你說,咱該怎么辦?要是老姐姐實在想不出應對的招數,不如趕緊逃吧!就讓你英俊瀟灑又風流倜儻的書仙老弟為你擋著!”舒恨天振振有詞地說道。言罷,他挺直了一副不足四尺的身板,用力睜大兩只豌豆一般的小眼珠,瞪著徐府大門的方向,臉上顯出了一股不畏艱難、視死如歸的神情。
“咳!你胡說八道什么呀!”胡依依看著舒恨天有模有樣地“插科打諢”,被他逗得忍不住噗嗤一笑,忙道:“慕容小姐都已到了我們家門口,小無病又不在家,那我們趕緊出去迎一迎人家!”
說完話,胡依依整了整衣裝,拉著姚子貝步出榛苓居的房門,急匆匆走向徐府的大門口,便要去迎接舒恨天口口聲聲稱之為“情敵”的那位天寶閣大小姐。
舒恨天見胡依依就這樣快步出門,急忙三步并作兩步,跑到了胡依依的前面,焦急地說道:
“我說老姐姐呀!你這不是在犯傻么?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等無病小老弟回府之后,咱們幾人便都要遠走高飛,去你老姐姐的碧波島隱居,從此逍遙快活了呀!她天寶閣的慕容小姐,不偏不倚,恰正趕在這個時候上門,這不明擺著是要和你搶她的情郎嗎?!你不趕她出門也就算了,竟還要親自去迎她?我的老姐姐,你莫不是瘋了不成?!”
胡依依聽得哈哈大笑,忍不住上前,伸出手掌對著舒恨天的腦袋便是一陣亂敲亂打。她一邊打著舒恨天滿頭白發的一顆小腦袋,一邊笑道:
“我叫你胡說!我讓你胡說!人家好端端地一個天寶閣大小姐,不惜紆尊降貴,親自來到徐府看望小無病。我這做姐姐的,哪有不去迎接的道理?”
舒恨天慌忙低下頭,躲在了一邊。他見胡依依領著姚子貝徑直向大門口走去,兀自不死心,又遠遠地喊道:
“我說老姐姐,你這碧波島,到底還想不想去啦?”
“不去啦!”胡依依遠遠地回道。
“什么?!”這一下,輪到舒恨天疑惑不解了。他怔怔望著胡依依遠去的背影,心道,我這老姐姐難道真的被我嚇到啦?這“情敵”才剛剛殺到,雙方還未過招,她自己竟已生出了退意?
“咳!就算我想去,也去不成了!”這時,卻聽得胡依依低聲嘆了一口氣,幽幽說道。
而此時此刻,在神王閣的云影樓內,令胡依依幽幽然為之神傷的徐恪,正凝神端詳著手中的那一顆云影珠。只聽坐在他對面的云影真人緩緩說道:
“要催動云影珠的時空之力,須得好生控制住體內的真元靈力,不過運氣太猛,亦不可操之過急……”
“我知道了!”徐恪點頭道。這一點,他同過先前的那一次“操作失誤”,已有切身體會。
云影真人繼續說道:“云影珠雖能帶你穿越至未來,但須得在一個有限的時空維度之內。若超出了靈珠所能承受的范圍,便有可能發生意料之外的事情!或者,你從此就無法回到你出發之時,或許,你會一直受困在時空的裂隙之中,既不能過去,又無法回來。是以,你剛剛……”
“我剛剛第一次穿越之后,你就急著叫我回來。你是怕時間一久,我從此就回不來了是么?影子兄?”徐恪又插口道。
“我說話的時候,你能不能不要總這么打斷我的話,先聽我把話講完行不行?”云影真人白了徐恪一眼,不耐煩地說道。他心中嘀咕著,你這什么毛病,啥時候又變得這般急躁啦?
“行行行!影子兄,請說!”徐恪忙笑著應道。
云影真人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便又接著侃侃而言道:
“天之道,萬物皆有極。理物之法,必當在方圓之內,不可觸其極,極則必反矣!我云影珠穿梭時空之力,亦有其極。其上下遷延之年,以一個甲子為限,如若再長,則事有違矣!”
云影真人略略停頓了片刻,這一次,見徐恪終于只是在無語靜聽,便又接著說道:
“茫茫時空,來去茍能自如乎?
浩浩太虛,上下皆得隨意乎?其在天者,天亦有所不能,其在地者,地亦有所不逮。以天地之力,亦有所不及,況區區人力乎?堪笑凡夫俗子,意欲上下太虛、來去時空,焉能隨意自如乎?!”
“是故云影珠之力,乃是明知其不可為而行可為之事,明知其無窮而以有窮視之。然物有窮盡,事有不可為,舉凡施法之人,能不慎乎?”
“故每一施法,欲得穿越之功,必當以維度控之。欲得時空之維度,必以‘云影三一訣’出之。其訣曰:‘天一生霞,地二成花,人三為家;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天下;此生無涯,唯我無他!’……”
言罷,云影真人便抬頭盯著徐恪,不再說話。
見徐恪還是無語靜坐,云影真人忍不住催促道:
“說呀!”
“什么?”
“口訣,我剛剛教你的‘云影三一訣’!”
“哦!我馬上念!”
云影真人撇了撇嘴,又吩咐道:
“你還是要依照最初之法,以拇指少商穴、食指商陽穴抵住云影珠兩端,暗暗運轉真元,徐徐將真氣灌入,然后再念出我教你的口訣……”
徐恪依言,雙手捧住了云影珠,暗自運轉真元,引導著一股真氣,如涓涓細流一般,緩緩注入靈珠兩端。他見云影珠已漸漸生出亮光,便念動起那一段剛剛學會的“云影三一訣”:
“天一生霞,地二成花,人三為家;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天下;
此生無涯,唯我無他!”
忽然間,徐恪耳中似聞有機栝響動之聲,那靈珠頂端竟悄然現出了一個手指大小的孔洞。自孔洞中緩緩生出兩根長約兩寸的琉璃玉條。那兩根玉條,一紅一白,細若兩根面條,玉身上刻滿了細細的刻度。
云影真人手指那兩根玉條說道:“這一紅一白兩根玉條,便是你所要穿越的時空維度。紅條代表著年份,內有六十個刻度,每一刻度便是一年,也即是說,你每一次穿越,至多是六十年以內!白條代表著時日,內有三百六十五個刻度,每一刻度便是一日。”
“我該怎么運用這紅條與白條?”徐恪問道。
云影真人道:“你升降那根紅條,露出靈珠之外的刻度,便是你行將穿越而去的年數。升得越高,穿得越遠……那根白條也是一樣!”
“那白條露出云影珠之外的刻度,就是我穿越到那一年的第幾日,是這樣的么?影子兄?”徐恪又問道。
“是的!”云影真人答道:“不過,云影珠畢竟是以人力而行不可為之事。每一次施法,依據各人靈力不同,難免有所偏差。那一根白條所示的刻度,基本上……都不太準!是以,你盡可以不去理會那一根白條的刻度。”
“影子兄,照你的意思,這根白條,幾乎是形同虛設!我所能掌控的,就是穿越到幾年之后?至于能穿到哪一日,全憑運氣!”徐恪問道。他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哎呀!老徐,所謂的‘白條’么,就是那么一回事啊!你也別太當真,你就權且將它當作一個擺設好了……”云影真人摸著肚皮,笑道。
徐恪便不去理會白條的刻度。他將紅條拔到了最高處,便要施法催動靈珠之力。云影真人見狀,急忙提醒道:
“我說老徐呀,你要穿到六十年后?那一年,你都不一定活在人間了!”
徐恪一想也是,穿到一個自己已然老死的時候,又有何趣?
于是,徐恪又將紅條下按,一直到了“三十”的刻度之處。
云影真人搖了搖頭說道:“你穿越到三十年之后,還能做什么呢?你的親朋故友,說不定一多半已經不在人世了。”
徐恪想了想,也覺得有理,自己若穿到一個親朋好友都死了大半的時候,未免也徒增傷感,還是……不去也罷!
于是,徐恪繼續下按紅條,將紅色的玉條摁到了“二十”的刻度。
云影真人忽然嘆息了一聲,道:“咳!老徐呀老徐,你若穿越到了二十年之后,你的那些個紅顏知己,每個人可都到了四十歲左右的年紀了!你可得仔細想好嘍!當真是想看到她們一個個漸漸老去時候的模樣嗎?”
徐恪撓了撓自己的額頭,心想,也對啊!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在鏡花樓中闖入的那個胡依依的美夢。在那個漫長的夢境里,那四位女孩,隨著歲月的流逝,一個個容顏蒼老,日漸憔悴……這一番情景,他至今回想,心中依然不忍再見。雖說四十歲的女子,未必顯老,但畢竟是四十歲了……算啦,還是不見為好!
徐恪再度下按,直至將紅條摁到了“十”的刻度上,他隨即抬眼,凝望著云影真人。
這一次,云影真人卻不在言語,他右手一抬,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原來,你是想讓我穿越到十年之后,那你也不早說……”徐恪暗自嘀咕了一聲。他雙手緊握云影珠,緩緩催動真元,他手中的靈珠光芒漸盛,已越來越亮……
“我若想回到這里,還是和上次一樣,將紅條盡數按回,雙手拇指食指倒轉,逆引真氣灌入靈珠……如此即可?”徐恪不放心,又最后問了一句。
云影真人點了點頭。只見那云影珠瞬間光芒大盛,一陣耀眼的強光過后,徐恪與他手中的靈珠,盡已消失不見。
“不過,我忘了告訴你,我這云影珠,有時候也不太靈啊……”云影真人也最后回了一句。
只是,此時,徐恪已隨著靈珠一道穿行于時空的裂隙之中,那一句話也不知他有沒有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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