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小說
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二月二十二、申時、天寶閣戊院內
慕容嫣翻看著他二哥送來的一大箱古籍,臉上的神情興奮而欣喜。在天寶閣,人人都知道,小姐生平最喜歡的就是看書,尤其是翻閱一些孤本古籍。而且,小姐還有過目不忘之才,她記憶力驚人,所看過的書籍,縱然過去了十幾年,依然留在腦海中記得清清楚楚。這一次,晉王李祀一口氣抬來了一大箱子古書,有幾本恰正是慕容嫣苦心尋找而未能尋到的珍本善本。此刻,她手捧著這些珍貴無比的古書,心中怎能不欣喜莫名?
“二哥,太好啦!這《梅經》里講述了二十七種梅樹的栽種培育之法。我先前搜遍了古籍,也只找到二十四種。這本書里居然還有三種顏色迥異的梅花!二哥,你的丁院里不是還嫌花卉種得少么?今年開春,就由小妹來為你親手種上這三種梅樹試試……”慕容嫣翻閱著那本《梅經》,一邊看,一邊忍不住歡聲道。
“三妹,就你這身子骨,還是老老實實呆在戊院中好生歇息吧!二哥的院子里,已經被你種滿了花花草草,實在已經容不下啦!”慕容桓坐在一旁,繼續品著他愛喝的花雨茶,同他妹妹笑著回道。
“二哥,你的丁院這么大,我再幫你多種一點也不打緊嘛?”慕容嫣坐到了她二哥的對面,噘著嘴笑道。
“三妹行行好,就給二哥的院子留一點空地吧!二哥不瞞你說,我江湖中的幾個朋友,前些日到我丁院里做客。他們一見那一片花樹芬芳的旖旎景象,差一點還以為是進了宮里的御花園呢?!”慕容桓品了一口茶,笑道。
“那才好么!二哥成天就知道打打殺殺。你們男人之間,整日里不是爭命就是逐利,那樣的活著又有什么趣味?!還不如學學我們女孩子家,有空就在家里看看書品品茶。再弄些奇花異草種在院子里,每日觀賞花瓣的嬌容,呼吸花蕊的芳香,這樣的日子,那才叫美妙呢!”慕容嫣朝他二哥仰起頭,眉毛一揚,不無得意道。
“這個……三妹說的著實有理呀!”慕容桓豎起大拇指贊道。旋即他又眨了眨眼,說道:“我說三妹啊,既然你這么喜歡種花看書,聽說那晉王府里種滿了各種天下名花,想必他王府里也藏著數不盡的好書。三妹不如就……?”
“二哥!”慕容嫣隨手拿起了一個剛剛從口里吐出的梅子核,就朝她二哥的頭上扔了過去。她佯裝生氣道:“不許提這個人!你一提他我就要生氣!他夫人才剛剛過世,就要這樣著急著另娶新歡。而且,這人還這般沒臉沒皮,我說了無數遍從此都不見他,他還要來!”
慕容桓手指那一個裝滿書籍的大木箱,笑道:“可是,那一箱子書,卻都是這位‘讓你生氣’的晉王送的哦!”
慕容嫣又吃了一個雪花楊梅,仰頭面向空中搖了搖頭,一臉無賴不認賬的神情,顧自言道:“這個么……我可不管!我只知道這一箱子書,都是二哥叫人送來的戊院。那我就只當這些書都是二哥送給小妹的……”
慕容桓此際正在品茶,聽了他三妹的話,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他搖頭嘆道:“咳!我以為咱們四兄妹中,就屬我臉皮最厚,想不到,在三妹面前,二哥還是甘拜下風啊!”
慕容嫣也不禁笑道:“二哥,這個人雖然人品不怎么樣,但送的書可都是好書!二哥是知道的,但凡好書,到了小妹這里,肯定是有來無回呀……再者,他一個游手好閑的王爺,又哪有心思好好看書?那些好書放在他那里,委實也是暴殄天物!”
慕容桓點頭道:“三妹說得對!這一箱子珍本善本,實不知此人花費了多少精力才籌集到手?若非他一個五珠親王,尋常的大戶人家,就算是畢其一生、使盡錢財,也不一定能籌到如此齊全!可笑此人費盡心機,想博取三妹一笑,卻怎知三妹只用了一招‘鐵皮功’,就斗得他前功盡棄!非但折損了一箱子好書,到最后卻連三妹半面都未曾見著……”
慕容嫣哈哈笑道:“二哥說得也太有趣了,什么‘鐵皮功’呀!要說誰臉皮厚,我看也是那個晉王吧!他都來了多少回了,明知我不想見他,還要來!這世上還有比他臉皮更厚的人么?”
說到這晉王李祀無數次地登門拜望,又無數次地被慕容嫣拒絕,此刻的慕容嫣,卻忽然沒來由地想到了她心之念之的另一位青年男子。她心中是多么盼望著,那位落落不群的男子,也能學一學這個晉王,有空便到天寶閣的戊院里,來見一見她,陪她說說話,哪怕只是講講他在青衣衛里當差的所見所聞,也是她最感開懷的事情了。
可是,不知怎么回事,一直佇立在她腦海里的那一個落落不群、一臉孤傲的男子,卻很少來天寶閣。記得上一次與他相見,已是一個月之前的事了。那一次他到天寶閣來找自己幫忙,還是為了營救詔獄中的李大哥……自李大哥獲救之后,這一晃,時日匆匆,又過去了一月辰光,這一個月來,他在忙些什么呢?
今日,長安城中驟降大雨,這雨
水無休無止地下了一個上午,整座長安城仿佛都已被洗濯一新。此刻,大雨初歇,庭前的樹木花草,更加地蔥蘢盎然。如果他能過來陪著自己賞一賞這雨后初晴的景色,甚且,再到長安城四處去走一走,逛一逛西市,那該……多好呀!
“咳!要是無病哥哥能有這位晉王的一半心思,嫣兒也就心滿意足了!”一想到自己不愿意見面的人,整日厚著臉皮登門,而自己朝思夜想的人,卻偏偏旬月而不能相見。慕容嫣便不禁臉露失望之色,戚戚然輕聲嘆道。
慕容嫣心中在想,無病哥哥,眼下你在忙些什么呢?你這一月……過得一向可好?你心中曾經想過嫣兒么?你為何一直不來找我呢?你可知我,昨夜又夢到了你,夢到我被那老榕樹給緊緊地纏住,你從樹下走過,卻不顧我大喊救命,徑自遠遠地離我而去,你在夢里,怎地對我如此絕情?……
慕容桓見自己的三妹剛才還在開懷大笑,冷不丁地又見她面露戚戚愁容。這女孩子家的心思變化,當真便如三月里的天氣,說變就變。他聽得三妹說到了徐無病的名字,心中猜測定是三妹掛念徐恪的安危,便順口說道:
“三妹大概還不知道吧?你的無病哥哥,昨日被皇帝降旨,給打入了詔獄!”
“什么!”慕容嫣聞聽此語,不禁霍然站起身,焦急道:“竟有這樣的事!二哥怎么不早說呀?無病哥哥為什么會被圣上給打入了詔獄?他……他如今怎么樣?”
“三妹,莫急!”慕容桓擺了擺手,讓妹妹坐下,又道:“你的無病哥哥私放欽犯李君羨,這可是殺頭的重罪!這件事被人告發,皇帝震怒,就將他關進了青衣衛!不過,三妹放心,聽說,昨晚魏王深夜進宮向皇帝求情,你的無病哥哥今日一大早就已出了詔獄。眼下,他應該呆在府中……”
“二哥,我想去……見一見無病哥哥!”慕容嫣仍舊言辭急切地說道。她在自家的庭院前來回走著步,顯然,心中還是放心不下。
“嗯,也好!”慕容桓點頭說道:“三妹若真的想去,二哥就陪你走上一趟!他徐無病的宅邸就在醴泉坊,離咱們天寶閣也不遠……只不過,三妹可要想好嘍!你的無病哥哥不來尋你,你卻主動上門前去找他。這件事要是傳了開去,人人都要說,咱們天寶閣的大小姐看上了一個江南來的窮小子!……”
慕容嫣聽出了她二哥的話外之音,不禁又發愁道:“二哥,你是說,無病哥哥這次觸怒了圣上。雖然得以無罪開釋,但圣上還是貶了他的官職?”
慕容桓道:“皇帝今日下旨,已經將他貶為一個平民,那一把御賜的昆吾劍也被皇帝給收了回去。從此,他再無半點官身,就成了一個平頭百姓而已。”
“那我更要去了!二哥,咱們這就走!”慕容嫣急道。她此時也顧不得再另換衣服,急切地拉著她二哥的手,就要立即出門。
慕容桓看著他三妹急迫的模樣,不由得搖頭嘆息道:“三妹呀!你剛剛練就的一臉‘鐵皮功’,怎地對付晉王管用,一旦遇上了你的無病哥哥就不靈了呢?”
“二哥,咱們快走吧!我如今厚著臉皮主動去找他,這還不是‘鐵皮功’吶?要說我這門功夫,那也是二哥教的……”
“關我什么事?”
而幾乎與此同時,在醴泉坊的徐宅內,胡依依終于一夢醒來。她雖然攏共只睡了不到半個時辰,但只覺做了一個無比漫長的美夢。那一個夢境,委實太過漫長,恍若她在夢里已經走過了一生,甚至于,比一生還要漫長……
此刻的胡依依,摸著自己的額頭,緩緩地走到了榛苓居的外堂。屋外,大雨初歇,空中彌漫著一股清新而純凈的氣息。然而她仍舊感覺頭腦有些昏昏沉沉,仿佛兀自沒有睡醒一般。她依然沉浸在剛剛的美夢之中。她心中不停地在詢問自己:“剛剛的那一場大夢,真的是夢境嗎?眼前的自己,是真實的自己嗎?”
就算是已經修煉一千二百余年的大妖,做了這樣一個漫長的美夢之后,也都要對于眼前的世界,究竟是夢是真,發出迷惘的質疑。
“姐姐,你怎么啦?身子不舒服嗎?”正在堂前收拾的姚子貝,見胡依依睡醒之后,走步虛浮,臉容也透著疲憊之色,心中不由得深感疑惑,遂上前關切地問道。
“沒事,貝兒!”胡依依向著姚子貝擺了擺手,坐到了堂前的一張木椅上,又嘆道:“咳!姐姐適才做了一個夢。那個夢,做得實在太長了!可把姐姐我……給累壞啦!”
“貝兒?”姚子貝不禁奇道。她為胡依依沖泡了一杯茉莉香花茶,遞到了胡依依的面前。她心中想著,今日姐姐是怎么了?做了一個夢后,竟連對我的稱呼也變了。先前你不是叫我“妹妹”抑或“小貝妹妹”“子貝妹妹”的么?怎地忽然叫了我一個“貝兒”?
“是什么樣的夢,竟讓姐姐做夢都做得這么累呀?!莫不是,姐姐在夢里面,遇到了徐……?”姚子貝又
微笑著問道。她說到了一個“徐哥哥”之時,便不好意思再說下去。
“對!夢到了你的徐哥哥!”胡依依端起了那一杯散發著茉莉清香的花茶,喝下了一大口,這才漸漸地從夢境中出離了開來。她望著窗外自家小院中的美景。那些經她自己親手栽培的梅樹、櫻樹、桃樹之屬,在雨水的洗滌滋潤之后,愈發顯得蒼翠清潤。有幾處枝條上,已悄悄地綻放出新芽……這一年的春天,在不知不覺間,伴隨著一場好雨,已然來到了人間!
窗外的風景是如此地美好!夢中的一生,也是如此地美妙!如果自己真的能和小無病從此就在碧波島終老,那該是多么令人向往啊!
胡依依回想著她方才那一個漫長而美妙的夢境,又忍不住笑著向姚子貝打趣道:“我還夢到你的徐哥哥,在夢里頭娶了你為妻。你還給他生了三個孩子,叫什么‘三胡、五胡、六胡’呢!你徐哥哥在夢里頭對你可好啦!一口一個‘貝兒、貝兒’的叫你,嘖嘖嘖!當真羨煞旁人啊!”
“姐姐!”姚子貝聽得雙頰一紅,輕聲地嗔道。
“姐姐怎會做了這樣一個怪夢?不對……讓子貝好好想想!姐姐說夢里頭我生的三個孩子叫‘三胡、五胡、六胡’,那么,定然還有‘大胡、二胡’……為什么都有一個‘胡’字呢?哈哈!那定是姐姐生的孩子了!嗯……徐大胡、徐二胡,姐姐,你這名字取的好!姐姐做的這個夢,如此地美妙,難怪做得這般‘累’呀!姐姐……妹妹還想問一句,徐哥哥在夢里頭,是怎么叫姐姐的呢?”姚子貝腦海里靈光一閃,忽然便猜想到了其中的關鍵所在。她頓時面露“狡黠”的神情,咯咯笑著向胡依依問道。
胡依依不禁面色微微發窘道:“他呀,就只是叫你叫得親!叫我呀,還只是與平日里一樣,就是‘胡姐姐’三字!”
“騙人!徐哥哥在夢里,絕不會這樣叫你的!姐姐不說實話!”姚子貝噘著嘴說道。
“姐姐沒有騙你,小無病在夢里一見到我,就只是這樣叫的。當時我聽得心里頭不高興,差點還揍了他一頓呢?”胡依依笑道。她一想起在夢里,徐恪竟然叫過她“小親親”“胡娘子”“依依”……好幾樣親昵的稱呼,便忍不住面色一紅。無論怎樣,這“小親親”三字她是斷斷講不出口的。
“姐姐!你這夢做得這么有趣,到底夢到了些什么?你說除了‘大胡’、‘二胡’、‘三胡’‘五胡’‘六胡’之外,是不是還有‘四胡’‘七胡’‘八胡’……?那些孩子又是誰生的?好姐姐,你跟我講一講么?”姚子貝跑到了胡依依的身邊,一邊搖動著胡依依的肩膀撒著嬌,一邊嘟著嘴央求道。
“好妹妹!姐姐的那個夢,委實是太長了,真要說的話,三天三夜可都說不完呢!”胡依依滿臉帶笑道。她見姚子貝今日興致如此之高,竟還難得地向她“撒嬌”央求,心中也不禁分外欣喜。說起來,姚子貝經“趙小剛殺王錫平”一案以來,雖然法場獲救,免于受劊子手斬刑,但來到徐府之后,也一直是郁郁寡歡,心有千千結一般。今日姚子貝或許是聽得徐恪決意要與眾人一道,從此隱居于碧波島上,不問廟堂之事。子貝心下開懷,便也將此前的心結暫時忘卻……
“好姐姐!你就說么,說么!反正徐哥哥還沒來,我們橫豎也是等,姐姐就慢慢地說么……”姚子貝非但搖動著胡依依的肩膀,還呵了呵手掌,伸到胡依依的胳肢窩里去撓癢。胡依依頓時笑著求饒道:
“好妹妹!我說我說!求你不要撓我癢,姐姐我最怕給人撓癢了!”
胡依依接著笑道:“在姐姐的夢境里,就屬妹妹對你那徐哥哥最好啦!日常都是妹妹在照顧他,給他洗衣做飯,端茶送水,對他百般溫柔、萬種體貼,還一口一個‘官人’‘徐郎’什么的,唉吆喂!叫得可親哩!……”
“姐姐!姐姐又在取消我了!”姚子貝越聽越是羞紅了臉頰。她心中實是異常地欣喜于這樣的夢境,然畢竟是少女性情,此時她忍不住心中嬌羞,便又撲到了胡依依的身上,呵著手掌,向胡依依胳肢窩、腰眼里不時地“伸出毒手”到處撓癢,只把一個千年的大妖逗弄得前仰后合,放肆大笑個不停……
“好妹妹,別再撓我癢啦!姐姐我真的吃不消……哈哈哈哈!”
“不行!姐姐不能光說小貝的,先說姐姐在夢里的事!”
“好好好!姐姐說,姐姐說!”
這時,雨后初霽,一抹溫柔的陽光透過重重云層,照射在大地上。長安城中的大街小巷,車輛不絕、人生鼎沸,仿佛比之下雨之前,更加地熱鬧了起來。天邊悠然現出了一道彩虹,散射出繽紛奪目的五彩之光。那一道絢爛的彩虹,微微漾動于云間,仿佛一位風采綽約的仙子,正佇立于云端微笑。興許,那一位翩翩而來的仙子,恰正是被徐府榛苓居的這兩位女孩,給逗得忍不住開懷而笑了呢?
巫醫覺醒手機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