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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乾康元七十一年元月十八、戌時、桑國京都城、花云樓中
徐恪與朱無能跟著山之北走進了花云樓中,眾人都不禁眼前豁然一亮,只見內里鋪設精致無比,一盞盞紅色宮燈懸掛于廳堂內外,映照得樓上樓下金碧輝煌。到處都是紅粉綠絹的艷麗女子,那一陣陣的脂粉幽香伴隨著一聲聲軟糯輕笑之語,盈盈而來,整一座樓中皆是一派香艷嫵媚、春色無邊之象……原來,這花云樓竟是一處煙花之地!
“山兄,這……這不是妓院么?”徐恪一見這一番香艷靡靡的景象,急忙掉頭便欲離開。山之北卻一把抓住了徐恪的手,笑道:“徐兄,這里可不是妓院,在京都,這叫茶酒之屋。要想喝到最好的美酒,就得上這里來呀!”
言罷,山之北不由分說便將徐恪拉到了樓上的一個雅間。一位粉衫女子快步上前殷勤招呼,山之北與她用桑國土語交流了片刻,未幾,女子便為三人送上滿滿一桌的杯盤酒食。徐恪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只覺較之樂天居中的名酒,酒香似更為濃烈了一些。入口之后,酒味醇厚、略帶甘甜,果然是一種好酒!徐恪情不自禁就連飲了數杯。
“徐兄,這里的酒怎么樣?還差強人意么?”山之北與徐恪對飲了一杯,笑問道。
“嗯……此酒入口綿柔,清香之余,尚帶有些甘甜的回味,甚妙!甚妙啊!山兄,這酒有名字么?”徐恪飲過之后,也笑著問道。
“當然有名字,此酒名曰‘香膏酒’,酒味香甜可口,不分男女老幼皆可飲之。不過,在桑國,它還算不上是最好喝的酒!”山之北又喝了一杯,隨意言道。
“哦……山兄,敢問這桑國最好喝的酒是什么?”徐恪當即問道。
“若論桑國名酒之上品,當以‘龍膏酒’為最佳,那一種酒,酒色漆黑,看著平常,滋味卻是妙不可言。只可惜,咳!……”山之北又與徐恪滿飲了一杯,嘆道。
“可惜什么?”徐恪不禁心奇道。
“可惜,這龍膏酒釀酒之法甚是繁復,一向只是在宮中秘傳,向來不外露。要想喝到一杯上好的龍膏酒,除非你去皇宮里尋找,民間可是絕少能喝到嘍!”山之北又嘆了一口氣說道。他言語之間,不禁面露遺憾之色。
徐恪聽聞,左手一敲桌子,不滿道:“豈有此理!這位桑國皇帝,也不免太過小氣了一些!既有如此好酒,焉能宮中獨享!豈不聞獨樂不如眾樂耶?”
山之北哈哈笑道:“徐兄,你要是做了這桑國的皇帝就好啦,索性就將這制酒的方子廣傳民間,天子一人獨樂不如天下人眾樂!哈哈哈!不瞞你說,這龍膏酒愚弟我可有一陣子沒喝到了,我這心里頭,委實想念的緊吶!”
這邊,徐恪與山之北一邊閑聊,一邊連口暢飲好酒,倒也是不亦快哉。不過,可苦了旁邊的朱無能,他見桌上的菜品雖然顏色好看、制作精美,但每個杯碟中僅僅盛放少許,這些許吃食,哪夠朱無能大肚之容。不過,他見大哥喝得盡興,也不忍打攪,只得隨便捏起一個煞是好看的飯團,扔入口中一口吞下。他撇了撇嘴,只覺滋味普普通通,甚是平常。
雖然這花云樓中一片軟濃春色,但徐恪卻只管與山之北在樓上飲酒,對那些香艷輕吟之聲,只充耳不聞。他二人不停舉杯,接連狂飲,不知不覺,頓生酒中知己之感。只是,見他二人這般喝法,送酒的女子不禁發愁。只過了半個時辰,他們便已喝光了三壇香膏酒,照這樣喝下去,花云樓中所儲的那幾壇陳年珍藏,怕是不夠他兩人喝的……
這時,徐恪忽聞樓下的人群中一陣騷動之聲,那些男男女女盡數圍攏了過來,只見樓上款款走下來一位盛裝女子,非但一身裝扮明艷無雙,這嬌美的姿容亦堪稱絕色。
“花魁來了!”山之北將杯中酒一頓,轉頭望向那位蓮步輕移的盛裝麗人。
待這位絕色女子走至樓梯中央,人群中更加騷動不堪,那些尋花探柳的男子,個個翹首踮足,爭相一睹花魁之艷。
“知道她是誰嗎?”人群中一位男子在問。
“篝摩姬么,花之云中最漂亮的女人,誰不知道啊!”另一位男子不以為然地答道。
“我看啊,篝摩姬絕對是全京都最漂亮的女人!嘖嘖嘖……你看那身段、那張漂亮的小臉蛋,要是能跟她共度**,就算是死了也值啊!”又一位男子稱贊道,周圍也不斷有人附和著。
“聽說,要和篝摩姬共度一宵,須得她親自出題,并親眼相中才可以。不知道,篝摩姬今天會出一個什么題目?”
“老兄,你就別看啦,就算你對出了她的詩題,憑老兄這長相,篝摩姬會看上你?”
“我這長相怎么啦?不就是胖了一點么?說不定人家就好這一口呢!總比你這又老又丑的強!”
“什么,你敢罵我!”
這邊,花云樓中的花魁還未出題,那邊,就已經有人掄圓了胳膊,要為她大打出手了……
未幾,一位紅衫女子跑進了徐恪的雅間,交給山之北一張紙條。原來,此間花魁篝摩姬已經出題,山之北打開一看,乃是一句和歌,上聯是:“圓圓白日出”。山之北便將紙條交給徐恪,眼中殷切,盼他對出下題。
徐恪略一思忖,心中便有了字句
。他手指蘸了些酒水,便在桌前寫下了五個字:“悠悠明月長”。山之北吟誦之后頓覺大妙,忙呼來紅衫侍女,讓她交題。
只過得須臾,那紅衫侍女又小步跑了過來,交給了山之北一張紙條。山之北展開一看,上書:“圓圓白日出,百林朝露待日晞。”
那花魁的和歌中,描摹出了日出之景雖然壯美,但百畝林園之中,那些清晨朝露,瞬間卻為白日所晞,此中便有感嘆人生苦短之意。徐恪微一沉吟,便又手指蘸著酒水,于桌上寫下了一句:“悠悠明月長,萬川秋水迎月輝!”山之北閱后,急忙喜滋滋地告知了侍女,令她趕緊向花魁交題。
在徐恪的對詩中,雖感嘆了人生猶如水中之月,如夢似幻,但心胸之中亦當生出一股豪情壯志,猶如萬川河水,迎著月輝奔騰不息。這一番催人奮進,雄心勃發的境界,較之出題那人,自然又高出了一層。
果然,不出片刻,盡管樓下簇擁的一眾客人翹首以盼,那花魁篝摩姬卻徑直上樓,直奔徐恪的雅間而來。
進了雅間,花魁旁邊的紅衫侍女便手指徐恪與山之北說道:“對出下題者,就是這兩位公子!”
徐恪見那名動京都的篝摩姬正凝神打量自己,臉上微微一紅,忙擺手道:“對詩的不是我,是他!”
山之北見徐恪指向自己,便也難為情道:“徐兄,這一句絕妙好詩,不是你作的么?愚弟可不敢貪功啊!等一下花魁若是看重了你,便會與你良宵共眠、春風一度……徐兄,這可是別人做夢都求不到哩!”
“山兄,這個……徐某可當不起!若花魁相中,還是你跟她走吧!”徐恪依然擺手道。
“徐兄,你就莫要再推辭了……”山之北卻還要客氣。
這邊,兩人還在互相推脫,那邊,篝摩姬卻“哼”了一聲,冷著臉退出了雅間。徐恪撓了撓前額,終于舒了一口長氣,他心道,原來,鬧了半天,那花魁一個也沒看上啊!
徐恪斟滿酒杯,正待與山之北再次滿飲。不料,那紅衫侍女卻又悄然跑了進來,向山之北附耳說了一句話。那山之北頓時面露喜色,他站起了身子,向徐恪拱了拱手,歉然道:“徐兄,不好意思,今夜本想與徐兄暢飲一宿,不醉不歸,怎奈佳人有約,愚弟只好先走一步啦!”
言罷,山之北便跟隨著紅衫侍女,快步出了雅間,直奔樓上而去。徐恪見狀,不由得再次撓了撓額頭,心中納罕道,原來,那花魁還是看中了山之北!搞了半日,說什么對詩,到最后,拼得還是容顏啊!
缺了山之北,徐恪一人獨飲無趣,便喚來侍女,欲待結清酒賬。不想,那侍女卻道山之北早已付訖了酒錢,順帶還幫他們點了兩位容色艷麗的歌姬作陪。徐恪急忙擺手推脫,當下拉起朱無能的手,就要出門。
那位紅衫侍女忙攔住了徐恪說道:“兩位貴客,你們不能出門!”
徐恪怪道:“為何?山兄不是已經付清了酒賬么?”
旁邊的朱無能卻摸著肚皮,嘟囔道:“大哥,她定是要讓我們等那兩位歌姬來過之后再走,人家一片好心,不如,咱們就成全了她吧!”
徐恪眼睛一瞪,叱道:“二弟!三公主對你一番深情厚誼,你可不能辜負了她呀!”
朱無能摸著自己的肚子,訥訥道:“這跟三公主有啥關系啊!那兩位是歌姬,咱們坐在這里聽聽歌總行吧!再者,俺老朱的肚子可還沒吃飽呢……”
那紅衫侍女擺了擺手,言辭懇切地言道:“兩位貴客是外地人吧?在我們京都有一個規矩,就是每到半夜亥時之后,千萬呆在家里不要出門!”
“這是為何?難道這京都城的大街上有鬼?”徐恪不禁笑道。
“貴客原來知道啊!我們京都城大白天的沒事,可就是到了晚上啊,大街上就會鬧鬼!”紅衫侍女道。
“啊?真的有鬼?”徐恪撓了撓自己的前額,心道這桑國的都城,竟然晚上會鬧鬼,這也太有趣了吧?
“真的有鬼!而且有很多鬼!你們可曾聽說過京都有‘百鬼夜行’嗎?”紅衫女子神神秘秘地說道。
“百鬼夜行,是什么?”徐恪問。
“就是有很多鬼一起,專門晚上出來,游蕩在大街小巷,遇到活人就會生吃,聽說吃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而且,這些鬼都很厲害,有大頭鬼、無臉鬼、獨眼鬼、大嘴鬼、鬼童子、鬼婆婆……他們可嚇人啦!”紅衫女子一邊雙手比劃,一邊說道。
“有這么多鬼?那這‘百鬼夜行’你見過嗎?”徐恪又問。
“我可沒……沒見過!”紅衫侍女立時搖頭。她又言道:“不過,有人見過,我也是聽他們說的,那些鬼一個個都很可怕!而且都是吃人不吐骨頭!兩位貴客,我勸你們還是不要出去。反正先前那位客人已經付了錢,你們可以在這里留宿一夜的……”那侍女說話間的神色已然頗為緊張,仿佛她口里說的這些鬼怪都曾親見一般。
“無妨,管他百鬼千鬼,縱然是萬鬼夜行,見了我徐某人,都得繞道!”此時,徐恪酒意上頭,聽聞京都有鬼,心中好奇心盛,更要出門打鬼……
徐恪與那侍女正說話間,山之北先前為他們點的那兩位歌姬,已然邁著小碎步施施然走了進來。徐恪一見,再不多說,趕緊拉起朱無
能就往門外奪路而逃。
“大哥,你急啥?聽她們唱唱歌又怎地?這錢都已經付了……”朱無能被徐恪拽著往外走,雙眼卻兀自望著眼前的兩位美貌歌姬,顯然心有不甘。
“貴客怎么走啦?”兩位歌姬剛剛進了雅間,卻見徐恪急著就要出門。她們看清了徐恪的臉容之后,便都不約而同地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同時,兩人齊齊伸手,一個歌姬想拉徐恪的衣襟,卻沒拉住;另一個歌姬順手便去摘徐恪頭頂的綠帽……
見歌姬的那一只纖纖玉手,已經拿住了自己的那一頂綠帽,徐恪大驚之下,急忙伸手格開了歌姬的手臂,又將那一片“大荷葉”重新戴好。徐恪用力一拉朱無能的身子,兩人疾速下樓,穿過廳堂,便出了花云樓,往京都大街上走去。
便只是剛剛那位歌姬拿開徐恪綠帽子的一瞬間,徐恪的身影就已呈現虛無之狀。幸虧徐恪反應靈敏,疾速將綠帽戴好,那歌姬與侍女才均未察覺。徐恪又摸了摸那一頂大綠帽,總算沒有任何破損,他心中也舒了一口長氣。
不過,經此一事,徐恪忽然心有所動。他心道,早知道我是穿越虛空之門而來,頭頂這件綠帽有如此妙用,我何不在下一次力戰大蛇之時,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對于誅殺八岐大蛇之事,他心中頓時又有了一個主意。
徐恪與朱無能走在大街之上,迎面雖是寒風凜冽,但他今夜已不知飲下了多少好酒,此刻酒意上頭,渾身只感溫熱無比,走路也是飄然如風,好不暢爽!
徐恪取出了那張伊禾瀧寫給他的紙條,只見上面寥寥數筆寫著一行小字:京都西市口,后尾大街,金雀橋邊,白墻精舍。
“西市口?想不到京都也有一個西市!”徐恪看著紙條,不禁撓了撓額頭,他游目四顧,此際大街上一個人影也無,他初次來到京都,又到哪里去尋什么西市?
二人只得在大街上隨意行走,想著先找一處客棧投宿,或是能找到一個問路之人。此時,夜色昏黑,天邊一輪圓月兀自當空朗照。在清冷的月光下,整一座京都城闃然無聲,仿佛連一只黑鴨羽毛掉落的聲音,也隱約可聞。
空曠清冷的京都大街上,徐恪走步一搖三晃,酒意陣陣而來,他恨不得就地臥倒,以天作被、以地為床,好好地睡它一個大覺。而朱無能卻還是摸著肚皮,嘴里不停地嘟囔著,顯是今天這一頓晚飯他還是意猶未盡,又或者,心里還在惦記著那兩名花云樓中的漂亮歌姬。
二人漫無目的走了半刻,徐恪酒喝得太多,腹中鼓脹,此時見左右無人,也管不了許多,便站在街邊對著一顆大樹開始小解。他這一泡老尿正解得痛快之時,驀地見身前橫空出現了一大團黑影。
這一大團黑影中,果真如那紅衫侍女所言,有周身一個大頭的“大頭鬼”,有只長了一只眼睛的“獨目鬼”,有一只巨大燈籠形狀的“燈籠鬼”,還有只生了一張空臉,臉上沒有任何五官的“無臉鬼”……這一群鬼怪數量眾多,以大頭鬼為首,恰也如徐恪一般,正漫無目的地在京都城中四處流連,驀地見前方出現了徐恪與朱無能,而徐恪此時正“專心致志”地在為大樹貢獻肥料和營養。這些鬼怪驚見這一副奇異的場景,都忍不住愣在了當場……
“大哥,那個人在干什么?好像對著我們在……撒尿?!”獨目鬼向著大頭鬼問道。他畢竟只長了一只眼睛,眼神有些不太好使。
“大哥,這個人什么來路?對著我們‘百鬼夜行’,居然用一泡尿來歡迎!”無臉鬼也向大頭鬼問道。他雖然沒有五官,但還是感覺到了一股很濃的尿騷
大頭鬼沉吟了片刻,卻道:“有點意思,這個人好像很不簡單吶!”
“大哥,你是說他這泡尿撒得很不簡單嗎?這么長時間了……他還沒完!”身旁的一只“掃帚鬼”跑上前來,插嘴道。身為掃帚之物,專司清潔之事,對于環境整潔自然更為關心。
大頭鬼朝那“掃帚鬼”訓斥道:“撒你個鬼!我是說這個人膽子很大,對著咱們這么多鬼,他居然一點也不害怕,還能這么從從容地……”
“那大哥,這個人膽子這么大,我們還要不要吃了他?”旁邊的“大嘴鬼”按奈不住,也上前問道。
大頭鬼嘴巴大張,桀桀笑道:“當然要吃啦!誰說膽子大的人,我們就不吃了?還有旁邊那個胖子,味道一定會很好!”
一個小孩子形狀的“鬼童子”慌慌張張地跑上前,尖聲說道:“大哥,咱們快跑吧!那個人膽子這么大,說不定很厲害呢!”
“跑你個鬼!”大頭鬼又朝鬼童子訓斥道。
“好!”鬼童子自以為大頭鬼是在命令他逃跑,急忙化作一縷青煙,瞬間逃去無蹤。
“回來!”
這些鬼怪在那里絮絮叨叨個沒完,徐恪也終于為大樹澆灌完畢。他聽得迎面這些鬼怪“嘰嘰咕咕”鬼語個不停,心中冷笑連連,暗道什么“百鬼夜行”?今夜遇上我徐某人,且先讓你等嘗嘗我的劍氣!此際,他腦中又一陣酒意上沖,立時掣出了背上的雙股劍,迎風大喝了一聲:“破金勢!”劍氣沛然而發,揚起罡風陣陣,直朝群鬼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