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長劍第一百二十五章 “古”戰場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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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古”戰場


更新時間:2025年08月25日  作者:孤獨麥客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孤獨麥客 | 晉末長劍 


銀鈴般的笑聲傳出去很遠孩童們蹦蹦跳跳著,手里拿著木棍、竹竿,嘻嘻哈哈,做行軍打仗狀。

旁邊七八頭牛漫步徜祥,悠閑地咀嚼著鮮嫩的牧草。

「這幫頑童!」邵貞撥開高高的蒿草,看著嚇了一跳的孩童們,哈哈大笑。

孩童們確實被嚇了一跳,待看到一群盔甲鮮明的武士后,反倒鎮定了下來。

其中一年歲稍大的孩子上前,壯著膽子問道:「你們是黑稍左營的人嗎?」

「小小頑童,亦知黑稍軍。」邵貞捏了捏他的耳朵,笑道。

孩童后退半步,躲了開去。

邵貞低頭看了下,這個孩子手里竟然拿著一根斷箭,銹跡斑斑的,頓時明白了。

這里是河內,曾經與劉漢反復拉鋸的戰場,不知道多少人葬身于此。

東邊響起了凌亂的馬蹄聲。

邵貞神情一振,抬眼四望,侍衛親軍的兵士們正向遠處拉網,四處排查。

呼喝之聲連連,長槍在蘆葦叢中刺來刺去,直到一個光著屁股拉屎的人從里面竄了出來,大呼冤枉,他不是刺客。

邵勛啞然失笑,吩附賞他兩匹絹同時又有些嘆息,他到底在指望著什么?指望著故人與他把酒言歡?指望著敵人在他面前痛哭流涕?指望著敬愛他的人歌功頌德?

他不知道,他只是想來這里看看,與人說說話一一呢,說話對象已被本地官員請來了「陛下,這便是尚能找到的當年居于附近的百姓。」河陽縣令走了過來,稟報道:「唯惜匈奴治下的河內本就沒多少人,全在這了。」

邵勛揮了揮手,讓縣令退下。

縣令有些失望,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離開了。

站在邵勛面前的有七八人,年紀都不小了,大概四五十歲的樣子。

許是縣令交代過什么,他們如同竹筒倒豆子般,挨個說起了話。

「當年打了一夜的雷,我帶著羊群在山下避雨,電閃雷鳴之間,河面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舟揖,嚇得連滾帶爬,躲到了破廟中。」

一人說完,另一人接著說道:「我去外舅家還糧食,半夜往回走,河邊忽然冒出來一群濕漉漉的人,活似水鬼一般,我直接躲進了林中。后半夜殺聲大震,雷雨都遮不住。天明后想去戰場上撿點東西,終究沒敢。」

「我在浮屠廟中打雜。半夜忽聞殺聲,法師披衣而起,登樓望遠,片刻后就坐在閣樓上,念了一夜的經。我當時嚇得渾身發軟,總覺得刀下亡魂都被招來了。」

「天明后,我被抓來掩埋尸體。匈奴兵多為背后中創,可見王師天威。」

「匈奴人把所有船都搜集起來,一把火燒了。我家打魚的船被藏起來了,后半夜聽到蘆葦蕩中有動靜,便偷偷過去看,結果被上岸的王師斥候抓住了,他們逼著我劃船去南岸,接人渡河。說是有一解糧的賞賜,到最后也沒見到。」

「戰后有匈奴兵藏過來,被我父一鋤頭砸死。天明后說有賞賜,可拿匈奴首級換錢,

我父去后被端了一腳,首級也被搶走了。」

眾人七嘴八舌,說了好大一通,邵勛甚是無語。

遮馬堤之戰還有如此之多的視角,回想起來,感慨頗多。

曾經的戰場已經長滿了青青的麥苗,尸體腐爛在田間,為農作物供應著養分。

可過了這些年,誰還能想到那一晚,數千將土毅然渡河的決絕?誰能憶起,大雨下壯懷激烈的吶喊,以及黑沉沉的雨幕中冷酷無情的捅刺?

驚雷之下,敵我雙方撞在一起,進發出的情緒幾乎能把人點燃。

俱往矣!

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當年的將士們盡到了自己的責任,給了匈奴人恥辱性的失敗。

時過境遷,如果他們還活著,或許可以在某個冬天,看著圍坐在爐邊的兒孫們,自豪地說一句當年我怎么怎么—

「一人賜絹兩匹。」邵勛招了招手,吩咐道。

親兵們很快搬來了絹帛,挨個分發下去,眾人自然千恩萬謝。

「大戰過去這么多年了,你們過得如何?」邵勛問道。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推出了一人。

此人行了一禮,道:「陛下,我等各家都授田了,而今自耕自食,賦役也不重,比當年好太多了。」

「好啊。」邵勛高興道:「耕作之余,可還有旁的營生?」

「在河灘邊放羊,產些乳酪,有人過來收的。」

「除此之外呢?」

「野王、河陽總有人起屋,若閑著沒事,就去為他們傭作,賺些錢貼補家用。」

「可有家口甚多,向外遷徙者?」

「去年有幾對小夫妻結伴去了洛陽,說要西行高昌,那邊授田。今年沒聽說。」

「為何沒有了?」

「沒人給錢。人去了西域,總要給家里一點錢吧。」

邵勛點了點頭,道:「若實在過不下去,可南下揚州、荊州,或者去高昌、柯、樂浪。」

此人聞言,點了點頭。

他就只知道高昌,另外兩個地方聽都沒聽說過,也沒見有官人過來花錢招募人手。對他們這些人來說,錢是最重要的,而高昌「青山綠水」、「遍地金銀」,去那里不好嗎?

邵勛也沒再多說,揮手讓他們退下了。

遮馬堤的風很大,他裹著錦袍,行走在大堤上,找尋著昔日戰場的遺跡。

或許是印象太深刻了,還真讓他找著了幾處,不過景致和當年都大不一樣了。

尤其是渤海王劉敷扎營的地方,建起了一座白色的小塔,詢問當地人后,得知因為大梁王師追索敵人甚急,便讓本地百姓收拾、掩埋戶體。

戶體掩埋多年后,有人在此地墾荒種地,夜晚鬼火森森,非常嚇人,于是請僧人收斂遺骸,置于塔中。

也就是說,這是一個滿是白骨的石塔。

據鄉人所言,最晚到貞明末,還有河南人過來祭拜,說是當年亡父出征,攻營時戰死了,戶體沒找到,于是只能來此聊為祭拜,求個心安了。

邵勛讓人準備了一些貢品,并吩咐縣令找人過來祭祀。

四月十五,他離開了河陽東行。臨走之前,信使送來了幾份奏疏和信件。

常年飽受「消渴癥」折磨的水師中郎將楊寶去世了,太子令鴻臚寺、太常寺選送冥器,擬定謚號,同時又詢問是否讓西域大都護楊勤奪情。

邵勛思考了下,提筆手擬詔書,令楊勤奪情留任西域都護之職。

西域是他打下來的,軍鎮體系也是他建立的,那邊就屬他威望最高、人頭最熟,值此關鍵時期,確實不宜輕動。

邵勛又回想了下于鎮的情況。經過數年的經營,該鎮已有二千五百鎮兵,分布于五個堡寨之中,初步控扼了絲綢之路南線,同時也是最重要的一條線路。

想到這里,他干脆又寫了一份詔書,自曹魏時代就傳下來的善屯田兵(原西域長史李柏帳下兵馬)擇精壯千人,編為鎮兵,劃入于鎮。

算上今年于闐鎮即將設立的一個堡戌(五百兵額),于鎮的兵力將達到四千人,算是初步組建完成了,以后只需以這個體系小修小補,無需大動干戈。

其實今年年初部勛還收到過楊勤的奏疏。

政事堂決定在于鎮組建完畢后,招募健兒建立焉耆鎮,但楊勤建議優先建立疏勒鎮,蓋因此鎮離大宛近,建起來后好處頗多,對大宛的影響力會大大增加。

關系到這等軍政大事,政事堂也不敢擅專,于是送到了此地。

邵勛知道即便設立了疏勒鎮,通往大宛也沒那么簡單。

兩者之間隔看蔥嶺,還有一個阿賴山谷一一這其實倒是一片海拔相對較低、水草豐美之處一一過阿賴山谷之后,便有山間孔道可抵達費爾干納盆地,距離并不算近,也不算好走。

唐代為了控制這條通路,還專門設立了蔥嶺守捉城,駐兵成守,控制拔汗那國(大宛),直到恒羅斯之戰失敗,這個邊防體系才開始收縮。

當然,去大宛也不是只有這一條路,從龜茲那邊還可以翻越天山,只不過沒這邊好走罷了。

邵勛最終決定相信前線邊帥的決定,下令優先建設疏勒鎮。

這大概又要花費數年時光,但無所謂了,經營西域本來就不是一代人能完成的工作,

以后這項任務還得交到太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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