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時,明漪只覺得兩條胳膊疼得厲害,微雨看了心疼,給她熱敷過,取了活血化瘀的藥酒來擦,又按摩了好一會兒,明漪才覺得緩了過來,明日還能再戰。
說起明日,那個讓她射了一百箭的人還真是冷心冷面,居然都沒有來瞧過她一眼,難道要明日才見她?
身上酸痛去了,她一時卻不想睡,披了衣裳出了房門,正房一片黑,連燈都未亮。明漪便又尋去了外院書房,書房內倒是亮著燈,薛凜卻是不在。
松風倒是在,與明漪見禮后說道,“都督下晌便出了府,眼下還未回,也并未留話說是否會回。”
明漪蹙了蹙眉心,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一夜無話,到得第二日,明漪想著總該見到薛大都督了吧,誰知,薛大都督仍是沒有回府,倒記得派了楊禮來,護送她去斥候營。明漪看來,更像監視,怕他不在,她偷懶不成?
“你家都督去了何處?”明漪心口火起,冷聲問楊禮。
楊禮腹誹道,什么我家的?明明是你家的。可看著明漪一雙眼睛里隱隱燃著的怒火,楊禮還是很理智地不再火上澆油,回道,“屬下不知都督去了何處,都督也不會事事交代。”
楊禮這句話卻是讓明漪一凜,是了,她這般在意做什么?他身為安西大都督,自是有不少事情,他們既只是有名無實的夫妻,他不知會她,又怎么了?倒是她,是這段時間的同進同出,讓她生出了錯覺和妄念嗎?太不應該了!
明漪瞬間警醒,收斂心神,到斥候營時,已是將那一縷隱隱的不舒服牢牢壓在了心底。
如常在斥候營操練了大半日,下晌時才回了都督府,松風立刻迎上來,不等她開口,便是恭恭敬敬道,“都督尚未回府!”
看來,果真是有什么要事。她昨夜和今晨的那點子小情緒委實太不應該了,明漪自省。
薛凜不在,這每日的狄文自是學不成了,可她還是可以去練練箭,她說過的,無論如何也不能成為他的累贅。
薛凜回府時,正好瞧見明漪站在漫天橘色霞暉籠罩著的演武場中,一箭又一箭地射出,那背影挺直而倔強,在此刻的天色中,那只是一道沉黑的影子,卻是有種讓人移不開眼去的魔力。“篤”一聲,她又放出的一箭這回正中靶中紅心,薛凜沒有忍住,張口叫了聲“好”!
明漪執弓回首,見到他時,眼睛亮了亮,一句“你去哪兒了”已經沖到了喉嚨口,又生生忍住,轉而道,“你回來了?”
薛凜“嗯”了一聲,大步向前,“去了哨臺巡視,路過時,順帶給你帶了這個。”薛凜將手里拿著的東西遞過去。
明漪這才瞧見,竟是一把弓,看上去,精致而小巧,一看就是女子用的。“給我的?”
“試試看,趁不趁手。”薛凜沉聲。
明漪點了點頭,伸手接過那弓,沒想到那弓看著精巧,卻很是沉手,重量怕是與薛凜那把鐵弓不相上下了,外表卻一點兒也看不出來,明漪又勾了勾弓弦,眼睛就亮了。等到試射了一箭,拿著那把弓已是愛不釋手,指尖摩挲著弓臂某一處,有些凹凸的觸感,她拿起一看,見那處竟刻著兩個小小的字:明漪。字跡明漪也是認識的,心頭微微一熱,她抬起眼看向薛凜,“這是我的弓?”
“嗯。”夕陽的余暉籠著薛凜周身,光點點折射進他眼底,他望著她,嘴角淺勾,眼眸如星,“自是你的!”
明漪拿著那把新弓又練了幾日的箭,便到了六月十八,也正是裴家賞荷宴的日子。
今日自是不用去軍營了,明漪清早起來就被微雨從床榻上拉了起來,不一會兒許宥也來了,他們倆一個邊上指手畫腳,一個動作輕快靈巧地上手,明漪木著一張臉由著他們折騰,告訴自己,為了錢錢錢,她忍了。
薛凜先去了一趟軍營回來,日頭已經老高了,可東廂房的門還緊閉著,他皺了皺眉,邁步過去,剛到門口,還不及敲門,房門被拉開,許宥一張賊兮兮的笑臉探了出來,“你這死相,急什么?”
一把刻意尖細的嗓音,加上矯揉造作的一個媚眼,薛大都督險些被許小侯爺這撥騷操作惡心得背過氣去,緩了緩,這才能勉強繃住面無表情的一張冷臉,可還是沒有忍住皺著眉往他身后看,“還沒好呢?”
“哎呀,人家新郎官兒還得被人堵著門,作兩首催妝詩才能進門呢,哪兒像你這么急?”許宥還想拿腔作調,誰知薛凜一記眼刀掃過來,他渾身一凜,頭皮緊著趕忙恢復了正常聲氣兒,“你也別急,這姑娘家出門總是要麻煩些的。”
薛凜忍了忍,到底沒有直接伸手將他給掀開,扭頭轉身走開了些,他寧愿遠著些,本來耐性不錯的,對上許懷安,也能被氣炸了肺。
也沒有等上多久,聽得身后隱隱的動靜時,薛凜轉過頭去,就看見了精心打扮過的明漪娉娉婷婷從門內而來。一身水綠華衣輕裹柔軟腰肢,外披雪白輕紗,裙幅褶褶如雪月光華流動輕瀉于地。發髻并不繁復,簡單大方,首飾也都是恰到好處的點綴,薄施脂粉,卻清透得恍若麗質天生,真真是灼若芙蕖出清波,顧盼生輝,在人眼底、心間生根,春風一吹,便如野草瘋長,不期然間,又開出了花,終有一日,花開會成海。
“好看嗎?”明漪步態輕盈走到薛凜跟前,舉起雙手輕輕轉了個身,裙擺蕩起一個圓弧,好像也蕩進了他的心口。
“好看!”薛凜淺勾著唇角,回道,聲音微啞。
明漪聽著這一聲,笑了開來,“能從薛大都督嘴里聽到一聲夸贊,還真是不容易!”雖然她如今并不是那么在意外貌和妝扮,可大抵人都是喜歡聽好話的,聽他這么說,她還是開心得很,心上樂開了花,臉上的笑關不住,轉頭對著許宥和微雨道,“連薛大都督都說好看,這下你倆可以放心了?”
薛凜目光膠著在她身上,挪不開,亦不想挪。
他見過她一身騎服在藍天白云下的草原馳騁,英姿颯爽;他見過她一身宮裝赴華宴,端莊雍容;他亦見過她一身狼狽,卻神采飛揚,見過她一身隨意,家常中透著憊懶,每一面都是不同,每一面都是她,也每一回都讓他的目光悄悄停駐。她不是他見過最漂亮的,可如今,她于他,已是不同,便成了眼底心中獨一無二的最美風景。只他知,她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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