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瓦河的河水在緩緩地流淌著，就在河流的一個向東南方向凸起的彎口處，聳立著兩家造船企業。
其中，西北方向的是波羅的海造船廠，它成立于1856年，當時由商人馬特維卡爾和工程師馬克馬克菲爾松合作建成的，幾經變革，從私有的股份公司到國有公司，再到了92年，終于重新成為了股份制公司。
東南方向的是海軍部造船廠，在1704年由彼得大帝下令創建，也是圣彼得堡的第一家企業，資歷老，規模大，在蘇聯時代，還能建造鈦合金潛艇。
不過，由于沒有私有化改革，所以處境艱難，好在背靠海軍，一旦有什么軍艦的建造任務，哪怕就算是出口型的，也會撈到訂單，也算是勉強能湊合著過日子。
站在波羅的海造船廠的船臺上，秦鋒看著這里的場景，感慨萬千。
無數的吊機林立，無數的船臺和大型船塢在風中發出嗚咽，似乎是在訴說曾經的輝煌。
現在嘛，只有一個船臺還在建造船只，那艘船只的體態臃腫，看上去應該是一艘油輪。
“當年，西方人來評估，我們波羅的海造船廠的估值足足有一百五十億美元，但是后來，等到私有化的時候，西方的企業，最多只肯出十億美元來購買我們的造船廠。”切梅佐夫說起這件事來，就是心情復雜。
“當時，你們估值二十億，我們還覺得低了，以至于對你們太平洋集團的態度非常不好，現在，大家伙都明白了，你們東方人是我們真正的朋友，那些西方人，不過是想要來掠奪我們國家的財富的！”
蘇聯解體后，國家財富怎么消失的？
就是通過這種手段消失的！
西方過來評估，估價都很高，這樣一來，國家的所有財產私有化，分給每一個人的財富都很多，但是，拿到手里的只是一張票據，哪怕票據上寫著，每人可以分到十萬盧布，這筆錢能買到莫斯科郊區的一棟別墅，但是，那又如何？拿在手里只是一張廢紙，得兌換了才行。
怎么兌換？
那就得把工廠賣掉，這樣國家才有錢發出去，而曾經評估過價值的西方，都過來說當時看走眼了，評估高了！
十倍的差值，就意味著每人手里的十萬盧布，就貶值到了一萬盧布。
要是真能拿到一萬盧布就好了！
西方人不買，工廠賣不出去，那人民手里拿到的票據就成為了無法兌換的空頭支票。
于是，曾經的波羅的海造船廠的廠長，謝爾蓋切梅佐夫就站了出來，他來收購大家手里的股票，但是，每張股票最多給大家伙一千盧布，畢竟，他手里的錢不多。
于是，謝爾蓋切梅佐夫就拿到了廠里超過百分之五十的股票，成為了廠子的大股東，而曾經手里十萬盧布的票據，最終只兌換到了一千盧布。
這就結束了嗎？
當然沒有！
在蘇聯時代，盧布是堅挺的，很長時間都保持和美元接近一比一的匯率，但是，隨著大毛獨自過，經濟一團糟，瘋狂地印鈔票，盧布在用可怕的速度貶值著，之前能買一棟別墅的盧布，現在只能買一雙鞋！
雖然謝爾蓋切梅佐夫是這個過程的受益者，但是，對于西方這種巧取豪奪的手段，他還是非常痛恨的。
整個國家，到處都在發生這種變化，在私有化的過程中，巨額的財富進入了少數人的口袋，這些人稱為了寡頭，而普通人，更加貧窮。
切梅佐夫是想要做一番事業的人，想要帶著波羅的海造船廠繼續發展壯大，帶著曾經手下的人干活，發財致富談不上，至少不能餓肚子。
“曾經那個強大的國家消失了，你們還想要回去嗎？”
“如果能回去的話，誰不想？但是……回得去嗎？”切梅佐夫看了看船臺，說道：“好在我們造船廠接到了一艘油輪的建造訂單，現在還能湊合著過下去，對了，秦總，您想要和我們做什么生意？”
如果太平洋集團能下訂單，在他們這里建造貨船，那他們波羅的海造船廠就更容易發展下去了。
“是這樣的，我們太平洋集團……的朋友之前在二毛那里采購過一艘散貨船，運營起來覺得不錯，所以，想著如果還有這種機會的話，就再買幾艘改造。”
切梅佐夫眼珠子轉了轉，看了一眼帶他來的莫洛德，然后說道：“最近，海軍剛剛退役了兩艘航母，你們是想要用航母來改散貨船嗎？”
那艘友誼號，可是大名鼎鼎，成功地戲耍了美國佬，讓他們成為全世界的笑話。
“如果有航母，自然是最好的，其他的船只，排水量大，結實耐用的也行。”
排水量大，還要結實耐用，能承受頂部甲板大面積開口，那也就是航母了唄。
切梅佐夫點頭：“嗯，秦總，貴方如果有需要，我們可以幫忙。”
等的就是這句話！
如果秦鋒直接去找北方艦隊，或者是去莫斯科找級別更高的官員，要求購買這兩艘航母，那對方肯定會認為這些航母是寶貝，到時候會獅子大開口！
只有他們自己人，去采購的時候才會更容易。
“不過，畢竟是二手軍艦改造，自重大，運載量低，如果不能有合適價格的話，那就沒必要了。”秦鋒說道：“目前，國際上的廢鋼價格，也不過兩百美元一噸，那種基輔級航母，自重大概就是兩萬噸左右，算下來就是四百萬美元，咱們再加點，最多五百萬，可不能再多了。”
建造時間最早的基輔號，是在1970年開工的，1977年交付蘇聯海軍，到現在也不過十五六年，這樣一艘戰艦，按說至少要有三十年的服役期，也就是說，還能在海上再飄蕩十五六年。
現在應該是正當中年，居然要當廢鐵賣掉，海軍同意嗎？
切梅佐夫皺起來了眉頭。
“基輔號在摩爾曼斯克吧？等買到之后，肯定是要送到你們這里改裝的。”秦鋒繼續說道：“改裝費用的話，三百萬美元夠嗎？”
“夠，夠！”切梅佐夫立刻興奮地點頭。
他們給國外客戶造一艘油輪，利潤也不過幾十萬美元而已，給東方改裝一下航母，就能拿到三百萬美元的改裝費！
改裝散貨船，主要是切割，加固的工作很少，也就是以拆為主，不用浪費材料，一百萬美元的成本都用不了，意味著他們能賺兩百萬美元。
為了這筆生意，自己也得拼盡全力！
“至于遠東的那艘明斯克號，開過來就不方便了，我們買到手之后，看看遠東的造船廠怎么樣，如果不能滿足需要，那我們會開回去自己改。”
“嗯，嗯。”切梅佐夫點頭：“我們一定會盡力的，秦總，我們會立刻去找海軍方面商議，接下來，您……”
“我就留在這里好了，順便拜訪一下老朋友。”
秦鋒是來過圣彼得堡的，上次為了給梟龍選擇合適的發動機，來過克里莫夫設計局，不過現在，他是不敢去的，真去了，就算不被打死，也會被吐沫星子淹死，現在的渦扇13，特么的就是RD33的仿制品啊。
“好，秦總，也歡迎在我們這里走走看看，我們波羅的海造船廠可不僅僅生產軍艦，還生產各種配件，螺旋槳、傳動軸、船舵等等，對了，我們還生產核反應堆！”
在后世，波羅的海造船廠能成為圣彼得堡的支柱，也是有原因的，他們的廠子大而全，不僅僅能造船，還能制造船只的各種零部件。
黑海造船廠的沒落，就是因為各個配套廠都倒閉了，而波羅的海造船廠，自己就能撐起來！
老毛子的各種核動力破冰船，都得在這里組裝，因為這里有核反應堆組裝能力，同時，這里還能生產螺旋槳！
“當年從東芝公司采購的四臺數控機床，都放在了你們廠吧？”
八十年代的東芝機床事件，大名鼎鼎，直接導致了一群東芝的高管下臺，也導致了美國海軍再也無法輕松捕捉到蘇聯核潛艇的蹤跡，龍門式九軸五聯動數控銑床的出現，成功地讓老毛子加工出來了七葉大側斜甚至是九葉大側斜螺旋槳，靜音性極佳。
這其中有很多傳說，比如說雙方如何利用巴統的漏洞交易，比如說蘇聯人如何利用燕子來誘惑木訥的挪威工程師等等，不過，卻很少有人注意到，這四臺機床，最終都落到了波羅的海造船廠！
在蘇聯時代，這沒什么大不了的，一切都按照上級的安排行事，但是，當開始分家，各過各的之后，波羅的海造船廠的優勢就立刻體現出來了。
哪怕就算是后世東方采購的現代級驅逐艦，艦體是在北方造船廠建造的，螺旋槳之類的零部件，那也是波羅的海造船廠給提供的。
雙方為了東方的訂單，甚至還大打出手，鬧到了最高層。
“是的，都在咱們廠，秦總，您……”
雖然那些機床已經買了十來年了，但是，依舊屬于高科技，估計就連東方人也沒有同等技術，所以……東方人來這里，該不會是打上了他們數控機床的主意吧？
這可絕對不行，他們雖然過得艱難，也知道吃飯的家伙不能賣。
“那些機床已經用了十來年了，有沒有系統問題？尤其是電子系統，是不是已經落后了？咱們太平洋集團擁有全世界最先進的電子技術，只要你們說句話，咱們可以幫忙升級！”
升級？
切梅佐夫臉上的表情復雜。
當年在采購的時候，老毛子就知道這是一錘子的買賣，一旦東窗事發，想要獲得配件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們在采購機床的時候，也采購了一大批的配件，但是……
消耗品始終是消耗品，在十幾年的使用中，已經有一部分配件被用光了，當年采購的四臺數控機床已經趴窩了兩臺，只有兩臺能維持配件。
按照他們的想法，是趁著蘇聯解體之后，和西方的關系緩和，再從島國進口配件的，但是沒想到，向西方不斷示好，東德的駐軍也在撤離，但是，那個該死的巴統規定，可從來都沒有消除過。
這也是切梅佐夫對西方不滿的原因之一。
現在，東方人來了，要幫助他們修理機器，他們該讓東方人幫忙嗎？
萬一給弄壞了怎么辦？
“切梅佐夫先生，您應該知道，想要從西方獲得配件是不可能的。”秦鋒說道：“西方人的目標，是削弱你們，他們流傳著一個諺語，估計你應該聽說過。”
“什么諺語？”
“一個死掉的毛熊才是最好的毛熊。”
切梅佐夫的眼睛里，冒出憤怒的火焰來。
莫洛德在一旁跟著開口：“靠西方是靠不住的，在他們的攛掇下，我們的國家已經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爛得不能再爛了！我們想要恢復實力，就得依靠東方，尤其是依靠太平洋集團這樣的優秀跨國企業！”
切梅佐夫點頭：“沒錯，秦總，我們有兩臺機器不能工作了，如果貴方能幫助我們升級，讓它們恢復如初，那就能幫了我們的大忙！我代表整個大毛的造船企業感謝您！”
“應該的。”秦鋒點頭：“放心吧，電子系統上的故障，咱們太平洋集團最拿手，一定能幫忙解決的。”
數控機床，就是電子和機械的結合體，機械方面，大毛有充足的實力，能修早就修了，修不好，那肯定是電子系統上的。
太平洋集團有全世界最好的電子產業，一定能幫他們修好，在修理的過程中，這種機床的技術，也就徹底掌握到了手里。
東方海軍要發展，也得有這種數控機床啊，既然遇到了，那就不能錯過！
尤其是，這個切梅佐夫按說應該是蘇聯解體的受益者，他成了波羅的海造船廠的大股東，不過，他依舊把國家利益看得高于一切，真是不容易。
得利用他的這種愛國精神。
當然了，得細水長流，畢竟才初次相見，不能談太多的交易。
“等下我給國內打個電話，讓國內調幾個經驗豐富的工程師過來，對了，等基輔號航母到手，我們也得有工程師現場參與，畢竟是二手的航母，改裝必須要慎重，省得改好了之后，出現重心偏移等重大事故。”
切梅佐夫皺了皺眉頭，他本來是想請涅瓦設計局幫忙設計，但是這樣一來，肯定得多花一筆資金，東方人要自己搞，那就能省一筆錢，能省就省唄。
“好吧。”
“要是能弄到原始的設計圖紙就更好了。”秦鋒又加了一句。
不讓涅瓦設計局幫忙，還想弄到圖紙？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哪里有那么容易的，切梅佐夫剛剛想要搖頭，就聽到秦鋒繼續說道：“如果弄不到，那就算了，畢竟，蘇聯解體，非常混亂，估計很多資料都沒了。”
資料當然有，只是得花錢而已！切梅佐夫點頭：“嗯。”
秦鋒再次看向造船廠，這座造船廠占地65萬平方米，最大的A號船臺長度足足有350米，能滿足十萬噸船只的建造，只不過，外面的涅瓦河深度不足，外形肥胖的油輪，十萬噸的排水量也沒問題，這基輔級航母嘛……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好。
切梅佐夫是個實干派，接待完了秦鋒，就前往北方艦隊基地，先去看看那里人的想法，而秦鋒和莫洛德，就住進了造船廠招待所。
“秦總，接下來還有什么想法？”莫洛德坐在沙發上，看向窗口那邊愣神的秦鋒。
“沒什么想法。”
“我還以為，你會想辦法去涅瓦設計局找設計圖呢，畢竟，對你們來說，設計圖應該更重要吧？”
“老兄，你該不會以為我們是想要把基輔級改造成新款航母吧？”秦鋒扭頭看了莫洛德一眼：“都說了，是改造成散貨船。”
莫洛德笑了笑，那樣子明顯是不相信，畢竟，東方最近遭受過一次海上威脅，雖然最后化解了，但是，肯定還是刺激到了他們，所以，他們就想要搞航母了。
自己建造周期太長，買大毛的基輔級航母改造，進度會很快。
東方已經有了和雄貓類似的艦載機，也有了阻攔索等技術，搞不好蒸汽彈射器都能搗鼓出來，現在，就差個殼子了。
“嗯，我原本想說，如果要設計圖的話，我或許有一些辦法，你既然不想……”
“你有什么辦法？”
“蘇聯解體之后，大家伙過得都不好。”莫洛德說道：“涅瓦設計局更是一年多沒發工資了，只要收買了看管倉庫的人，讓他賣一些廢紙，這設計圖不就出來了？”
“他們難道不會發現設計圖丟失嗎？再說了，這種設計圖，應該會嚴密看管起來吧？”
莫洛德笑了笑：“那是以前，在蘇聯時代，的確是有嚴密的安保力量，但是現在嘛，那些設計圖，就算是依舊堆在機密倉庫里，看守卻非常松懈，你也說過，蘇聯解體，國內混亂，丟了什么都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