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魔都無線電七廠迎來了新的客人。
當秦鋒走下桑塔納出租車的時候，馮國慶熱情地迎接了上來：“秦總，歡迎來咱們上七廠視察！咱們廠能和太平洋集團合作，是咱們的榮幸！”
“嗯。”秦鋒點頭：“馮廠長，我也聽說了，你們廠現在年產值兩千多萬，利潤能有六十多萬，不錯，不錯！”
僅僅這幾個數字，就得讓秦鋒退避三舍。
要知道，搞芯片是高投入的，但是也是高盈利的，看看現在的龍芯集團，龍芯一號依舊保持堅挺的950美元一塊的售價，成本呢？把研發算進去，也不到一百美元一塊。
再看看眼前的廠子，去年一年，工業總產值2299萬元，利潤65萬元，這意味著啥？隨時都會虧本啊！
這也是國企特色，不管賺再多的錢，也都能花出去，最后忙碌了一年到頭，發現沒賺到啥，太平洋集團這種私企，可從來都沒有打算和國企搞合作，首都摩托車廠那也是無奈的，但是好在徹底大換血，現在這無線電七廠，肯定不會那么處置。
但是，還不能說出來不愿意，否則的話，這些人都寒心了，這邊政府也會有怨言了，到了那個時候，他們太平洋集團也就別想在魔都發展了。
既不能合作，又不能得罪人，那……還是有辦法的！
“秦總，咱們去會議室……”
“不用了，先去生產線上看看。”
“好。秦總果然是實干派，工作雷厲風行，咱們佩服！”
昨天趙嬌逛了一天，有些累了，今天在酒店休息，王鋼也有其他事情沒來，趙康也沒來，現在就是秦鋒一個人，帶著項靜當助理，一起走進了廠房。
“咱們廠占地五萬把錢平米，建筑面積兩萬八千八百多平米，其中凈化廠房面積占百分之二十五。”馮國慶一邊走，一邊介紹起來。
作為一個高科技的電子廠，真正用來生產的廠房面積只占總建筑面積的百分之二十五，可見這個廠的結構有多大問題，當然了，這也是國企特色。
秦鋒只是在心中感慨，嘴上繼續滿意地點頭：“不錯，不錯，這廠子一看就是潛力無窮！”
換上防塵服，經過過渡艙，眾人進入了生產車間，可以看到里面一片干凈整潔的景象。
“進入八十年代后，我們從國外進口了雙極型集成電路生產線，用來生產黑白電視的集成電路，前些年銷售額還不錯，但是最近發現，這些集成電路已經不受市場歡迎了。”馮國慶介紹起來。
雙極型集成電路，以常見的npn或pnp型雙極型晶體管為基礎的單片集成電路。當年集成電路剛剛出現的時候，就是這種方式，那已經是1958年的事情了，進入八十年代，還引進國外五六十年代的技術，還能賺幾年錢，這還真是讓人沒話說啊！
“秦總，您覺得我們這條生產線怎么樣？”
“已經落伍了，該淘汰了。”秦鋒說道：“現在的集成電路主要以cmos管結構為主，同時向大規模、超大規模集成電路方向發展，這里如果要將產品更新換代的話，就需要上全新的生產線。”
雙極型晶體管的制造復雜，良品率低，關鍵是集成度不夠高，所以現代的大規模集成電路必須是清一色的cmos管結構，學名叫做互補金屬氧化物半導體集成電路。
如果要將產品更新換代，就意味著所有的設備都要更新！
“是啊，需要更新設備，你們太平洋集團就有成熟的設備，我們完全可以用國貨。”馮國慶點頭，興致勃勃。
“嗯，如果全套更新我們的設備的話，至少需要投入一億。”秦鋒說道。
眾人頓時心中一驚。
一億！
他們廠的固定資產估值也就是五千萬，也沒多少流動資金，全部拿出來，也不過是六千萬，但是如果和太平洋集團合作，卻需要上億的投入！那等下談合作的時候，是否還要求絕對控股，占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這不是占太平洋集團的便宜嗎？
好在大家伙都穿著防塵服，戴著帽子，嘴上還戴著口罩，只留下了眼睛露在外面，暫時看不出來表情來。
潘麗紅卻是心念一動，好啊，看來還有戲！
“秦總，如果只利用我們現有設備呢？能不能繼續生產一些全新的產品？”
秦鋒思考了片刻：“這個嘛，也是可以的。”
大家伙松了一口氣，能用現成的就行！
“不過，計算機電路上的南北橋芯片是肯定沒法生產了，如果要生產，只能是一些小規模集成電路，比如說，彩色電視機、錄像機的集成電路。”
“秦總，你們有這些集成電路的設計圖？”
魔都無線電七廠差的就是設計能力，別看他們廠里有技術人員兩百多人，但是都是坐辦公室里喝茶看報紙混日子的，真正懂技術的不多，會搞研發的更是沒有，所以，他們想要更新產品線，卻沒有這個本事。
“這有什么難的，咱們只要有樣品，刨片子就行啊！”秦鋒說道：“魔都無線電五廠能做，你們無線電七廠也能做啊！”
英特爾的8080處理器都被咱們給仿制了，用的就是刨片子的方式，里面可是有2250個晶體管的，彩色電視機和錄像機用的集成電路，才多少個？
“秦總，現在和過去不一樣，已經講知識產權了，咱們要是再用這種方式，怕是會被飛利浦公司給告了啊！”
“怕什么。”秦鋒說道：“白馬不是馬，刨片子出來的集成電路，咱們稍稍改變一下，比如多兩個空引腳，這樣就不是他們飛利浦的集成電路了。”
“可是，如果多了兩個空引腳，那用戶怎么用？”
“用戶在用的時候，直接把這兩個引腳掰到上面去，或者直接掰斷，就能直接替換飛利浦的集成電路了。”
秦鋒一口一個替換飛利浦的集成電路，當然是為了刺激某些人了。而現在，飛利浦的彩電和攝像機，還是市場上的搶手貨。
潘麗紅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興奮來，她立功的時機又到了！
參觀完車間，接下來就是去會議室里開座談會，潘麗紅瞅個機會，悄悄地溜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拿起來電話，快速地撥通了號碼。
“喂，我找雅各布斯先生，我是潘麗紅！我們上七廠有緊急情況！”
此時，酒店里，雅各布斯正在發脾氣。
“該死的，杰佛，你是怎么回事？怎么沒有盯著所有的人！”
“那個人是首都來的王領導，我只以為他們是順路而已，沒想到那個王領導是來幫龍芯公司當說客的！”
“哼，他一定是聽說了我們和魔都無線電七廠的合作，所以想要來搞破壞，該死的，我們絕對咽不下這口氣！我們一定要反擊！”
就在此時，電話鈴響了，杰佛接過來，然后按住話筒：“是潘麗紅，要找您匯報，有緊急情況。”
雅各布斯接了過來：“喂，我是雅各布斯……什么？”
潘麗紅一邊打電話，一邊鬼鬼祟祟地看門口，生怕有人發現，等到說完了，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雅各布斯先生，就這些情況，我還需要繼續開會，看看他們又有什么計劃，請放心，我會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您的，我可是一心為了咱們飛利浦公司。”
雅各布斯臉色陰沉，嘴上敷衍了幾句：“公司會記得你的忠誠的，請放心，哪怕合作沒談成，我也會向公司匯報，安排伱來歐洲工作。”
“是，多謝！”潘麗紅要的就是這句話。
雅各布斯放下電話，然后咣的一聲，手掌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
“居然要仿制我們的集成電路，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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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他們居然這么不要臉？”杰佛也是愣住了：“昨天花了那么多錢，他們不但不領情，居然還搞這種不要臉的行為！過分，太過分了！”
他們已經和東方人接觸過了，只要送禮，就得辦事，這是這個地方的特色，但是，這個秦總呢？不僅僅收了好處，還轉頭就來給他們搞破壞，不僅僅攪黃了他們和無線電七廠的合作，居然還要山寨他們的產品！
“我們去法庭告他們！”
雅各布斯也很憤怒，但是很快又冷靜下來。
憤怒是沒有用的，現在的辦法是怎么解決這些問題！
上法庭？如果是西方世界，自然是法庭上見，哪怕打幾年的官司，也要把對方給拖垮了，這種事情在西方太常見了，但是，東方人會認可這種技術專利嗎？他們在哪里打官司？
歐洲？這邊根本就不在乎，直接缺席，歐洲法院的判決在這邊也沒有什么效力，在這邊？現在這個特殊的時期，怎么可能打得贏官司！
而且，他們要生產同樣的集成電路，但是多兩個引腳，怎么證明內部一樣？他們也得刨片子，刨無線電七廠的片子！這樣一來，會不會被反咬一口，對方告己方意圖仿制他們的集成電路？
這件事可操作的空間太多了，那個秦總也是很狡詐的！
咚咚！
就在此時，外面傳來了敲門聲。
“什么事？”
“尊貴的客人，按照你們房間的標準，是包含報紙的，現在給您送上今天的最新報紙。”
這客房服務還包括送報紙？
雖然覺得蹊蹺，杰佛還是拿了進來，隨手扔在了茶幾上。
雅各布斯捂著腦袋，坐在了沙發上，隨手拿起茶幾上的報紙。
魔都日報，英文版，頭版頭條。
神州大地，無處不嘉陵，論嘉陵的發展史。
雅各布斯原本也沒留意，但是看著報紙插圖上那鮮紅的小摩托，就覺得很眼熟，彎梁，50發動機，還帶腳蹬，怎么看怎么像是島國的產品？
于是，他就讀了下去。
嘉陵廠原本也是軍工廠，在那個特殊時期，開始搞軍轉民，一番考察，決定從仿制摩托車開始，先去了南斯拉夫托馬斯公司考察，結果對方提出了很多苛刻條件。
發動機必須用南斯拉夫產的，以后的產品不能在他們的市場銷售競爭，要付很大一筆轉讓費，還要1.5個點的銷售提成。這么苛刻的條件自然無法談成，于是考察人員去了島國，見到了本田pa50摩托，當下就被驚艷到了，買了三臺回來，開始測繪仿制。
到了八十年代，嘉陵cj50投產，全國各地都火爆起來，但是，這畢竟是仿制本田公司的產品，很快就被本田公司發現侵權行為，于是，本田公司怒氣沖沖而來，想要追究嘉陵的侵權行為。
但是，到了東方，最會做生意的島國人卻發現，這里有著巨大的市場，于是，從追究侵權變成了相互合作，雙方簽署了技術合作合同，共同開拓東方市場。
于是，嘉陵繼續發展，本田也獲得了高額的利潤，直至現在，嘉陵依舊是市場上的暢銷產品。
這作者不知道是不是沒調查，還是故意疏漏了天夏摩托，在這種摩托的打壓下，嘉陵摩托都開始走下坡路了。但是，這番合作過程，并沒有說錯，以事實作為依據，沒半點的夸張和修改，保持著媒體的覺悟。
雅各布斯認真地看了起來，一遍，兩遍，三遍……
杰佛倒是有些好奇了，雅各布斯先生怎么回事？一張報紙而已，還投入進去了？
“今天是不是只有他們太平洋集團和無線電七廠的人在洽談？那個領導趙康去了沒有？”
“沒去。”
“好，那咱們去那個機關單位，找到趙康，告訴他們，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咱們答應了！集成電路的技術，咱們也能授權給他們生產！”雅各布斯說道：“就按照他們的條件來簽署合同，但是，必須要快，今天再不簽署合同，那我們就走！”
“為什么？”杰佛愣住了。
“因為，我們得和本田公司一樣聰明，合作雙贏。”雅各布斯的臉上露出了笑容：“走！我們一定要打敗太平洋集團，他們想要和七廠合作？沒門，看我們攪黃了他們的生意！”
雅各布斯當然不會知道，這種魔都日報的英文版，其實就生產了一刀而已，專門給他印刷的，這張報紙起了關鍵作用！
他更不知道，秦鋒他們壓根就不想和無線電七廠合作，他還以為秦鋒他們就是沖著無線電七廠來的，哪怕就算是要的股份少一些，也得合作！
事實擺在眼前，不合作，他們一分錢都賺不到，魔都無線電七廠照樣生產他們飛利浦設計的集成電路，打官司還曠日持久，人家一直賺錢，又不會給凍結了經費。
而如果合作，他們至少還能拿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而且還不用投入太多，稍稍改造一下生產線就能生產，這筆錢，賺得值！
而且，最關鍵的，還是能打敗了太平洋集團，他可咽不下這口氣。
機關單位。
趙康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不知覺中，已經到中午了，該去吃飯了。
咚咚！
“趙領導，飛利浦公司的人來了，想要見您。”
“是嗎？請他們進來！”
巴掌不打笑臉人，在政府機關工作，表面上都得和和氣氣的，趙康滿臉笑容，迎接雅各布斯和杰佛進來。
“兩位，真是抱歉啊，你們提的條件我們無法接受，實際上，我們還是想要和你們合作的……”趙康打起來了官腔。
“我們經過一番研究，決定同意你們的條件。”雅各布斯說道：“我們愿意只占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但是，我們希望能立刻簽署合同！”
趙康頓時一震：“什么？你們愿意按照這個條件來？”
“沒錯，我們還能把彩色電視機集成電路技術拿過來，讓你們生產，所以，你們應該滿意了吧？”
“這個，這個嘛……”趙康開始猶豫起來：“我們還得去工廠，和廠子那邊商量商量。”
“趙領導，這個項目一直都是您在負責的，如果談成了，魔都就會有第二個合資企業，您的履歷上也會增添一筆，這可比和你們國內的民企合作要好多了！”雅各布斯說道：“我們飛利浦是世界五百強，那個太平洋集團是比不過的。”
“可是，可是……”
“沒什么可是的，您如果還猶豫，那我們就真的走了。”
“好！”趙康終于下定了決心：“就按照這些條件來，我們先簽署合同，我拿到相關部門去走手續，然后再通知無線電七廠，我們談了這么久，終于修成正果了，不容易啊！”
雅各布斯滿意地點頭：“趙領導，那就預祝我們合作愉快了！”
終于打敗了太平洋集團！
時間已經是正午，魔都無線電七廠的食堂里，馮國慶正在款待秦鋒，一桌子的人，觥籌交錯，不亦樂乎。
喝到盡興的時候，外面響起了噔噔噔的高跟鞋的聲音，潘麗紅一陣風地走了過來，臉上滿是得意：“馮廠長，上級剛剛打來電話，我們廠會和飛利浦公司正式組建合資公司！”
說完，她饒有興致地看著秦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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