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年3月8日，偉大的婦女節。
這一天的清晨，人們和往常一樣上班，婦女同志們更是喜氣洋洋，一定要在咱婦女的節日里多干一些活兒，讓祖國和人民知道咱們婦女能頂半邊天！
但是，一向熱鬧的龍芯公司，反倒冷清起來，這一天早晨，很多人都沒有來準點上班。
多日來的疲憊，緊張，讓他們鼓足干勁，但是一旦放松下來，他們就忘記了時間，體內的生物鐘也早就亂了，很多人從昨天回去之后，一覺睡到第二天下午才起來。
也有些人依舊保持著旺盛的精力，比如倪老，一大早，他就騎著自行車來上班，雖然龍芯已經流片成功，檢測完成，但是龍芯處理器依舊才剛剛起步，接下來還有很多工作要做，比如說，給龍芯處理器設計外圍電路，讓它能以一臺計算機的方式工作，比如說，它還需要有專門的軟件，尤其是操作系統，這畢竟是全新的處理器，全新的指令集。
接下來還有很多工作，他要繼續努力！
“老倪，老倪！”就在他剛剛騎到高科技基地門口的時候，就聽到了一個熟悉的人打招呼，于是他捏下了車閘，左腳踩地，看向聲音發來的方向：“老柳？”
“嗯，是我。”柳忠烈笑呵呵地說道：“你們這基地大門太難進了，還得有熟人才能領進去，我在這里等你半天了，喝了滿肚子的冷風。”
柳忠烈外穿一件羽絨服，從領口看進去是襯衣打著領帶，肯定還有西裝，看著容光煥發，在他身后，跟著一名穿著軍大衣的年輕小伙子，拎著一個公文包，一看就是個秘書模樣。
“走，我帶你們進去，到我的辦公室談。”
89年的春風是非常寒冷的，雖然已經過了驚蟄，這天氣依舊如同冬天一樣寒冷。
好在辦公樓里的暖氣非常的熱，進來之后就給人一種暖洋洋的感覺，柳忠烈脫掉了羽絨服，年輕小伙子接過來幫忙掛在衣帽架上，然后才脫去自己的軍大衣。
“老柳，來，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倪老沏好了茶，放到柳忠烈的面前：“大早晨的跑過來，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吧？”
“嗯，老倪。”柳忠烈喝了一口茶，然后發出了一聲聲感慨：“你還記得當年我去找你談漢卡的事情嗎？”
當年，國家要縮減經費，計算所的領導向上級要經費，結果還被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通，計算所的領導很是憤怒，不就是市場經濟嘛，咱們也能干！
于是，計算所開始成立公司了，柳忠烈等人在中關村科學院南路2號的小平房里開起來了公司，公司初期只有十幾個人，沒有任何項目，倒騰過一次彩電，把本錢騙了個精光。
就在山窮水盡的時候，他們想到了倪老研制的漢卡，柳忠烈親自跑來忽悠，讓倪老加入了l想，同時把他的漢卡技術貢獻出來，l想從此開始走上了成功之路。
甚至，就連l想這個公司的名字，那也是倪老的，他研制的漢卡，就叫做lx80l想式漢字系統。
后世的電腦只要用ctrl和空格鍵組合，就能隨意切換輸入法，在八十年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計算機是外國人發明的，計算機也只能識別英文，也只能在英文系統中運行。
倪老的這種漢卡，則是一種硬件電路板，里面固化了一套軟件，里面的字庫里儲存了所有的漢字，計算機啟動之后，這塊漢卡就會同步運行，讓計算機顯示漢字。
之所以叫l想，那也是有原因的，就和后世一樣，只要打一個拼音就能出現很多字，這種漢卡只要打一個字，后面就能聯想出來很多詞，比如說打個柳字，后面就能出來柳樹、柳枝、柳漢奸之類的詞語來，非常方便。
l想就是靠著這種漢卡發展壯大，現在又開始倒騰進口微機，儼然已經成為了這個領域的領頭羊。
現在，又一個巨大的商機擺在了他的面前！
“當然記得。”倪老說道：“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很忙，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說吧。”
倪老是搞技術的，不屑于在這種言語交流之中耗費時間和生命。
“是這樣的，咱們聽說伱們龍芯公司已經研發出來了一款通用處理器，性能還非常先進……”
倪老頓時就是眉頭一皺：“你聽誰說的？”
這是公司內部機密，昨晚才流片成功，今天柳忠烈就跑過來了，誰泄露的機密？
看到倪老的表情，柳忠烈哈哈一笑：“老倪，你難道還防著我嗎？我的背后可是咱們計算所！”
倪老釋然，沒錯，己方研制出來了先進的芯片，計算所雖然沒出錢，卻屬于上級相關部門，他們知道也是正常的，肯定是需要匯報的。
“老倪，咱們可以像以前一樣合作，你們龍芯公司負責造芯片，咱們l想負責把這些芯片變成電腦，一起賺大錢……不，咱們一起發展祖國的電腦產業，如何？”
倪老眼前一亮。
今天在路上，他還在想著這些事情，對龍芯公司來說，專心致志造芯片就已經很不錯了，各個芯片公司幾乎都是只提供芯片，板卡之類的另有其他廠商，己方也可以這樣做，專心干一件事。
而且，他之前就是在l想干的，如果不是因為造芯片，說不定還留在l想當總工程師呢，現在面對這個昔日的老朋友，他還有什么說的？
“我今天過來，就是想要作為龍芯公司唯一的合作伙伴，和你們簽署一份協議，以后你們的芯片，全部給咱們l想提供……”
柳忠烈的胃口很大，不僅僅要龍芯的處理器，還要當全權代理商！
“老倪，我也知道，你最擅長的是搞技術，搞銷售這種事，還是讓專業的人來做！”柳忠烈繼續滔滔不絕：“如果你們和別人合作，或許會被別人給騙了，這些年來，我在市場上摸爬滾打，吃過不少虧，也長了不少的經驗……”
倪老已經不說話了，前面那些話聽起來還像那么回事，但是到了后面的話，那就有些問題了，全部給l想提供？什么意思？
“對了，你們的龍芯一號，是否確定了價格？如果沒有確定的話，我可以給你們參考一下，目前在市場上，英特爾的80386處理器電腦都要一萬多塊錢，實在是太貴了！咱們的龍芯一號如果能定價到五百塊錢的話，那咱們可以把整機做到五千塊錢以內。”柳忠烈說道：“這樣也方便咱們國內普及電腦。”
倪老嘴上依舊沒有說話，心中卻已經開始憤怒了，他當然知道柳忠烈這些話的意思。
他要全權代理，以后龍芯一號只能賣給他，而且，他要有定價權，這處理器多少錢，由他說了算！
而且，他還打著為了幫國家普及電腦的說法，看上去是那么的大公無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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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倪，你覺得呢？”
“老柳，這件事我做不了主，你也說了，我只是個搞技術的，銷售方面的事情的確不太懂，不過咱們龍芯公司不是獨立的，咱們是太平洋集團旗下的，所以，咱們得請示秦總。”
“秦總？在哪里？你能帶我去見他嗎？”
“我來了！”就在此時，外面響起了一個聲音。
隨著聲音，一個年輕的小伙子走了進來，柳忠烈身后的楊清風看到了這個年輕的小伙子，頓時就流露出復雜的目光來。
這就是秦總？比他還年輕，比他還有能力，現在已經領導起來了全國最先進的民企！楊清風如果不是貪戀l想公司是國企的話，也有加入太平洋集團的打算的。
但是，他心中又有些不平衡，憑什么，自己這個研究生，還比不過眼前這個本科生？
就在復雜的心情中，他望著前面過來的人。
秦鋒掃了他一眼，然后把他給無視了，楊清風現在才剛剛開始進入l想，居然就能抱上柳忠烈的大腿，這家伙溜須拍馬的功夫可見一斑，不過，自己沒必要和他這樣的小人物見識，自己要對付的是柳忠烈。
“您就是秦總？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柳忠烈笑呵呵地迎了上來：“秦總，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計算所的，我們計算所開了個公司，叫l想，主要經營電腦業務，咱們計算所聽說了這邊的成績，非常高興，這是弘揚咱們國貨的最好機會啊！你們負責生產處理器，咱們負責組裝，以后咱們共同壯大，做成ibm那樣的巨人企業！”
這家伙，現在居然還沒有滿嘴的科技無國界，滿嘴的全球產業鏈，咱們自己只要負責組裝就行了？這絕對不是他沒這個想法，而是以l想現在的體量，根本就沒法直接和英特爾這樣的巨頭對話，他們拿貨，都是從南方特區拿貨的，據說還差點被人給騙了，現在聽說龍芯搞出來了處理器，當然要上趕著來了。
等到他們做大做強之后，可就不會這么想了。
“當然可以。”秦鋒點頭。
倪老有些著急，這柳忠烈還有條件呢，秦總您怎么沒聽，就直接答應下來了？
“咱們負責生產處理器，你們負責組裝成電腦，這一條路，共同打造咱們東方的計算機巨人，當然沒問題。”秦鋒說道：“不過，想要組裝電腦，還有很多難題。”
“秦總請講，組裝電腦咱們l想是最專業的，咱們一定能提供最完善的方案。”柳忠烈拍著胸脯保證。
“咱們龍芯用的是自己的指令集，自己的架構，所以，也需要一些專門的芯片來和它搭配，目前的電腦主板上用的還是各種分立的元件，結構復雜，故障率高，所以，我計劃將外面不同功能的芯片整合到一起，用兩種芯片代替，主要用來橋接各種元件，我把它叫做北橋和南橋。”
在586，也就是奔騰處理器之后，電腦主板主要由兩種芯片組成，當時的機箱已經是豎著放了，一個芯片在上面，經常覆蓋著散熱片，叫做北橋芯片，另一個芯片在下面，直接焊在電路板上，裸露的芯片表面可以看到各種標志，當年以via居多。
但是在486之前，電腦上還是分散的各個芯片，數量多，功能單一，用起來很不方便。
從大量獨立芯片變成單一的芯片，這是一種技術的進步，而等到后世，隨著技術的繼續進步，南北橋芯片統一成了一個芯片，再后來，工程師們還計劃把內存之類的東西都整合進去，整合度越高，電腦的集成度越高，性能自然就越先進。
此時，聽到秦鋒的話，倪老頓時就睜大了眼睛，好啊，把主板芯片整合起來，降低主板元件的復雜性，提升主板性能，是個不錯的方案！
而柳忠烈當下就懵了，啥，你讓我搞芯片？
我l想的定位不過就是個組裝廠，我哪里會造芯片了？
柳忠烈身后，楊清風開口了：“秦總，電腦技術發展到現在，主板上各個芯片都是分立的，您要求把主板上的各種芯片綜合到一起，會不會增加復雜度？”
“你這個小伙子，年紀輕輕，見識太淺薄。”秦鋒毫不客氣地批評他，就像是嚴肅的長輩一樣：“隨著時代的發展，技術的進步，整合必然是個大趨勢，你是搞技術的還是搞銷售的？你知道世界上第一臺計算機嗎？足足占用了一座大樓！現在呢？一個機箱的性能就比它強了，這難道不就是集成度高帶來的好處？”
“秦總，那么多芯片，各自有各自的功能，怎么可能集成到一起，您……并不是搞計算機專業的，您不懂里面的復雜程度。”楊清風還想要頂嘴。
啪！秦鋒立刻就拍了桌子：“你說什么？我不懂計算機？我不懂，我怎么領導集團旗下的龍芯公司，打造出來先進的處理器？”
“小楊，說什么呢，還不趕緊給秦總道歉！”柳忠烈黑著臉說道：“咱們說話，還輪不到你插嘴！”
柳忠烈當然知道，楊清風剛剛說的話是在給l想集團爭取利益，他這樣一番表態，那也只是做做樣子而已。
“對不起，秦總，我錯了。”楊清風趕緊低頭認錯，乖巧得像是個知錯就改的小孩子一樣，只有那低下去的目光中，帶著一絲不甘。
“秦總，您別和小楊一般見識，他今年才來咱們l想公司實習，沒見過世面，沒經過社會的磨煉。”柳忠烈繼續說道：“秦總，您給咱們講一講，這北橋和南橋芯片，究竟是怎么個設計思路？”
“北橋屬于計算機內部的高速接口，它通過前端總線，也就是fsb和中央處理器連接，北橋內部設計內存控制器，可以和內存交換信息，傳遞給處理器，北橋還會有專門的通道連接顯卡，總之，計算機內部的高速數據流，都通過北橋來控制。”
“至于南橋，則負責對外聯系，也就是i/o通道，具體來說，軟盤、硬盤、音頻控制器、鍵盤控制器、實時時鐘控制器、高級電源管理等，都可以通過南橋芯片來橋接，同時，南北橋具有獨立性，就拿我說的這個南橋來說，不僅僅可以給咱們龍芯使用，以后甚至還可以給英特爾使用，不同品牌的芯片也可以混用。”
這可不是秦鋒瞎吹牛，在后世，via在主板芯片組上曾經稱霸一方，打得英特爾丟盔棄甲，很多主板廠商為了降低成本，往往北橋芯片使用英特爾公司自家的，南橋芯片則使用via的，看上去很是古怪。
“妙啊！”倪老點頭：“秦總，您的這個思路太好了，咱們龍芯公司的工程師們，一直都覺得分立元件打造的計算機主板總是有一些缺陷，但是想不到怎么改進，您居然用兩塊芯片給解決了，厲害！”
“嗯，咱們龍芯橫空出世，必然要給計算機帶來革命性的進步。”秦鋒說道：“龍架構是咱們提出來的，龍指令集是咱們研制的，這南北橋芯片的方案，也是咱們提出來的！”
說完，秦鋒又看向了柳忠烈：“貴方l想背靠計算所，屬于國家隊，按說不至于連這種南北橋芯片都搞不出來吧？只要你們搞出來，以后咱們龍芯只給你們配套，如果搞不出來……想要當我們龍芯公司唯一的下游廠商，也得看有沒有這個實力！”
柳忠烈感覺到額頭上的汗水嗖嗖地向外冒，他已經明白過來了：這個秦總剛剛的時候就在外面聽著了，他和倪老的交談內容，秦總聽了個清清楚楚。
秦總沒有直接拒絕他們，而是給他們提出來了新的要求！
他們要是能做到，就能和龍芯合作，做不到……秦總也就有正大光明的理由拒絕他們了！
“秦總，您放心，咱們l想是高科技企業，怎么可能做不出這些來，只是，只是……”
“研發經費你們想辦法，這幾年，你們賣了那么多的漢卡，應該賺了不少錢吧？你們該不會把那些錢都給花了吧？一個高科技企業，必須要保證一半以上的利潤用在研發上，否則……坐吃山空，遲早要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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