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垚,你給11床的家屬講一下,我能理解他們的家境不好。”
“義務上班,免去所有的手術操作費用是我能做到的極限,讓我付費上班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種事情,他只能去找院領導或者是找募捐。”出手術室時,方子業接到學生田垚的電話。
田垚正在值班,轉告方子業11床家屬一時湊不出來這么多錢,主要是他家孩子前面的治療費用已經幾乎掏空了一切家底,該借的也都借了!
可方子業也不能因為這樣就“放下底線”,方子業現在的財富幫一個人不難,但開了這個口子,一千個方子業的家底也經不起鬧騰!
方子業幾乎沒遇到過這樣的人,但家屬貌似還真與田垚開口了,希望方子業可以出面幫忙……
田垚深吸了一口氣,回道:“好的師父。”
“不過我覺得,等會兒還是讓秦老師或者李諾大哥來一趟吧。”
“病人家屬現在一口咬定,除非師父你親自開口,否則的話,他還是相信人間自有真情在!”
方子業的聲音略惱:“什么叫人間自有真情在?”
“道德綁架么?”
“算了,我先給你們洛老師打個電話,我親自來病房里一趟!”
這種‘厚臉皮’的人,田垚應該是處理不了,倒不是田垚的能力不行,因為他的‘權力’不夠。
方子業本來就是打算早下班陪家人去的,掛斷電話后給洛聽竹知會一聲后,便風風火火地趕去了科室里。
11床的家屬可能也覺得自己的做法不夠地道,便在住院總辦公室里“休息著”!
田垚值班,帶著方子業推開門后,便解釋:“師父,我這邊有幾個新入院的病人要處理,之前一直被11床家屬纏著……”
病房里值班醫生的任務就是辦理新入院病人的入院手續。田垚又怕方子業誤會他想溜溜球。
“你去吧!”方子業走進了住院總辦公室。
來人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和一個接近七十歲的老頭,老人和中年漢子都很瘦。
在方子業入門之時,中年漢子和他父親就差一點當著方子業的面跪下去!
“方教授,您是大慈大悲的菩薩,你一定要救救我孫子。”老人痛哭地說道。
方子業的力道很大,強行將身材消瘦的兩人都攙扶了起來:“有事論事,不要搞這種虛頭巴腦的!”
“如果你們非要這樣的話,我就讓護士和家屬都過來做個見證了!”
他們下跪,如果被拍了,方子業會被唾沫星子給淹死。哪怕如今的方子業是副教授,副主任醫師。
如今網絡上的大環境,對醫生和老師兩個職業的怨憤非常大。
方子業不否認這兩個龐大的隊伍里,的確有一些“奇葩”和‘蛀蟲’,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但遇到了事情就斷章取義,也是方子業受不了的。
“方教授,我這也是沒辦法了。”
“實在是,我為了孩子,前前后后已經花了七八十萬。我們都是農村人,家底都掏光了,親戚朋友間該借的也借了……”
“以前也做過網絡募捐,現在是實在想不到辦法了!”
“方教授,您就行行好,幫幫我們家吧……”
方子業退開幾步,把辦公室的門大開著,反問道:“我幫了啊?我怎么沒幫?”
“我已經在我的權限范圍內,給你們申請到了麻醉費和手術費全免,住院費有報銷,但材料費那不是我的東西,是器械公司的財務。”
“三萬五千塊,這不是我可以做得了主的!”
中年漢子想關門,門外有懂事的學生田垚叫過來的兩位護士,可方子業道:“不用關門,有什么話咱們打開天窗直接說。”
老人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說:“方教授,您是貴人啊,您要是想幫的話,肯定有一百多種辦法。”
“實在不行的話,算是我們家借你的。”
“我們打欠條好不好?”
“主要是孩子他爹和他媽的身體也不是很好,還要養我這個老頭子,最近些年,一邊還要照顧小桐……”
方子業直接搖頭:“不行。”
“醫患之間不產生任何經濟關系是法律規定,可不是作為醫生的我們不收你們錢這種單線關系。”
“其他病人的最后費用下來,基本上都是六七萬的樣子。”
“你們的醫療費用只是他們的一半,這是我權限范圍內的極限了。”
“這該你們去想辦法……”
中年漢子道:“方教授,我們實在是想不到辦法了啊。”
“目前手頭上就只有這五千塊……或者,你們先做手術,以后我們再還上?”
方子業說:“這不是一樣么?你沒交的費用我也得補上,醫院不可能欠醫療公司的錢。”
“如果你們實在想不到辦法的話,為了你們考慮,就盡早辦理出院!”
“這還能節省一筆費用。”方子業的聲音冷峻。
中年抬頭:“方教授,我兒子他還小啊!他才十幾歲!”
“他不做手術以后要怎么辦啊?”
“難道沒錢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死么?他好歹也是一條人命啊!”
人到絕望的時候,在將近被逼到絕路的時候,什么話,什么臉皮都是可以不要的。
“你稍微讓一步,他就活了啊。”
“小貓小狗都……”中年說。
方子業給建議:“我不喜歡小貓小狗,這世界上心地比我更善良的人多的是,你們可以嘗試在網上繼續募捐……”
“或者說,你們去找當地的醫保局,讓他們特事特辦,承諾你們的治療費用全都被報銷!”
中年道:“方教授,我們已經募捐很多次了,短視頻也發了,沒人理我們啊。”
“至于醫保局什么的,我們就是個小老百姓,哪里找得起他們?”
方子業冷哼一聲:“所以你們就來逼我么?”
“看著我年輕,看著我好欺負就來欺負我?”
“憑什么?”
“我是你們眼里的軟柿子么?”
“出不出院是你們的自由,但你們要做手術的話,在一定限度內繳納手術費用也是你們的義務。”
“要么出院,要么籌錢,就是這么簡單的事情!”
中年罵道:“方教授,你就真這么狠心地看著我兒子去死么?”
“他是一條命啊!!!他是一個人!”
方子業說:“我想辦法了啊,我在我權力范圍內,已經給他想了非常多的辦法。”
“醫療費、住院費、麻醉費,基本上就沒有收。”
“我們都是在義務勞動!”
“或者,你去找這家公司,讓他們可憐你,免了你的材料費啊。”
“電話我們也給你了!”
中年道:“公司接電話的人說,每天都至少有幾十個人給他們打電話…他們不愿意…”
方子業回道:“所以啊,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難處。”
“公司不愿意,讓你們回去找當地的醫保局你們說找不上,讓你們借錢你們說……”
“到底是出院還是。”
中年索性戳破了最后的遮羞布:“方教授,你這么有錢,工資這么高,我家孩子的手術還用不到你一個月的工資!”
“你借給我一點怎么了?”
方子業說:“銀行比我有錢多了,你怎么不去借?”
“如果你覺得我的工資高就是一種錯誤的話,明天的手術你去做!這工資你來拿!”
“就是這么簡單。”
“或者你覺得我收入來源不正當,你甚至可以去告我,我們醫院有紀委!!!鄂省也有紀委部門。”
“現在我問你最關鍵的問題,這手術做還是不做?”
“做!”方子業拔高音調后,中年的語氣弱了些。
“做就去想辦法籌錢,不要在我面前道德綁架。”
“你甚至也可以去網上發短視頻說我冷血什么的,沒關系!”
“我第一眼就看到了你在錄視頻,我讓你偷偷錄視頻就不怕你發,但是我一旦發現了你發短視頻,我們醫院就會把所有的情況都會發出來,到時候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一,你家孩子還沒做手術,目前也不是絕對的急診,就馬上要命的情況,不符合緊急避險程序。”
“二,目前國家沒有要求對擇期手術患者也必須不繳費先治療!”
“三,我與你都是正常的自由人,我沒有對你的全部幫扶義務!但我還是可以給你保證,我會為你減免所有的手術、麻醉費用,這是我能為你爭取到的所有權益。”
中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底氣,垂頭喪氣道:“方教授,真沒錢,實在是拿不出來錢了。”
“可我還是想救我兒子。”
“今天早上的早飯錢都是我昨天跑外賣找平臺特事特辦提出來的。”中年的眼圈血絲遍布!
方子業直接轉身就走了。
只丟下一句話:“最多,我可以在我們的同事群里,給你的情況發一下,看看能不能給你籌一筆錢。”
“你是孩子的父親,你必須要去想辦法,不能把所有的寄托只放在別人身上。”
“放在我身上也不行!”
人心也是肉長的,方子業也不是看不清楚他家里的家庭條件。
但有些事的底線是不能破的!
付費上班,聞所未聞,下賤坯子才會做這樣的事情!
“謝謝方教授,我再去找熟人借一點,我會想辦法的。”中年也沒有那么不講道理,他想走方子業這條捷徑是被逼得實在沒辦法了。
孩子要人照顧,自己的老父親都來漢市幫忙了。
夫妻兩人花光了積蓄,還要拖一個癱瘓的孩子,一家人的吃喝拉撒,實在是湊不出來多少錢。
妻子沒跑他就覺得是莫大的幸運。
錢不是萬能的,可一分錢也能難倒英雄漢。
方子業把科室里病人的信息發出去后,護士長黃曉薇就開始了募捐程序,本科室的護士和正式工作的醫生都表示了點,一個人兩百到五百不等,就連碩士和博士也送了一兩百。
看到護士長在募捐后,科室里的其他病人和家屬也跟著捐了點。
大部份人的家境都不錯,家境一般的捐了四五百,家境寬裕的則捐了一千兩千……
僅僅一個上午時間,在科室里就湊了兩萬零一千三百……
方子業也跟著曾多勤教授捐的數字一樣,就是一千塊。
黃曉薇將這些數據統計給方子業時,方子業在家里捏著自己的眉毛。
洛聽竹給方子業端來一杯茶:“師兄,別多想了。”
“你能幫他,但幫不完所有的他。全國與他有相同情況的患者比比皆是。”
方子業轉頭,接過茶杯:“你的孕婦操做完了?”
洛聽竹點頭:“每天三十分鐘就好了,師兄,你已經坐進來快一個小時,爸媽都有點擔心你。”
方子業的父母過來幫忙做飯,梁霞的做飯手藝還是不錯的。
鄂省的菜系也偏辣,與洛聽竹的日常口味差不多。
其實方子業想說洛聽竹可以吃食堂的,但梁霞和方南非不讓。
倒不是他們矯情,現在的方南和梁霞兩人實在是不知道該做啥了。
退休金有了,兒子也爭氣,他們給方子業攢的錢還攢著,沒其他事情做,不找點事情做,都不知道該去干嘛。
方南倒是偶爾會去江邊扔兩桿子,可他也會準時坐公交返回,幫忙買菜做飯,老兩口每天樂此不疲。
方子業說:“嗯,等會兒我出來吃飯!”
“晚上還有一個小時的視頻會議,主要是我們團隊目前正在往多段脊髓損傷和高位脊髓損傷的病種治療在推進。”
“就一個小時。”
“好,那我過去看會兒書,飯應該一會兒就好了,今天媽做了牛排骨……”洛聽竹說。
方子業微笑道:“我媽做的醬牛肉,不比零食的味道差吧?”
洛聽竹猛猛點頭:“沒多少調料,味道好,還不胖!”
吃貨屬性滿滿。
最近的她,可謂是享受到了口腹之欲。
吃得多。
“等會兒多吃點,多吃牛肉沒問題的!別聽我媽偶爾的念叨,她那是老一輩人的思維!”
“不過,她現在也滿滿改觀了,大家都說孕婦可以吃牛肉,她當然也信了。”方子業細著聲音解釋。
“其實媽也是為我好,她說以前只有一個孩子,還有些無聊,她也羨慕別人家有兩個孩子,特別喜歡女兒。”
“對了,我爸媽說過兩天準備來看我。”洛聽竹對洛磐現在的妻子閔麗敏阿姨改了口。
“好啊,那到時候我們去剛買的那套房子,那里安靜!”
“我提前叫幾個家政提前過去打掃!”方子業說。
“別!”洛聽竹勸道:“不是我不孝順哈,主要是我看爸媽天天在家里待著實在太無聊了。”
“你知道媽怎么做衛生的么?地上有印子,她都能拿著抹布去擦,每天都要拖一遍地,她說天天看電視太無聊了……”
“所以她買了毛線,準備給孩子打毛線衣。”
方子業道:“你的預產期是在明年的四五月份,穿什么毛衣啊?”
“她說打冬天的,到時候差不多那么大……”洛聽竹道。
方子業輕笑起來,其實一定程度上能讓父母感覺到‘相對無聊’,也是一種孝順,至少比老家很多人,在父母的這個年紀還要出去打工‘還賬’,或者養隔代的孫子強了許多。
“你去看會兒書吧,記得先別直吹空調,等身上的汗稍微干了之后再調風速…不然冷風會通過毛孔…”方子業很細心。
“我知道,師兄!”洛聽竹出了門去。
方子業趕緊在群里面招呼一聲:“出來干活了,干完活早點休息,七點之前結束!!”
“所有人!”
比起半年前天天熬夜到凌晨,現在的團隊每天的工作時間都是在八點之前結束。
卷和努力固然是好事,但如果卷和努力的目的不是為了享受生活,那么就沒有太多的意義。
剛好吆喝人,廖鎵和聶明賢等人才回復,黃曉薇就給方子業發來了信息:“方主任,11床的醫療費已經解決了。”
“我們科室22床的家屬私下里給他補了剩下的費用,而且還多給了兩千塊錢作生活費。”
“22床?”這不是方子業組的。
“嗯,是一個大老板。匿名募捐的……”黃曉薇回道。
“好的!”方子業輕笑了起來。
暗嘆自己他娘的就是個賤人,做好事還要繞一圈。
不過也沒辦法,方子業是真的不能開明面上‘付費上班’的口子!
但暗中嘛,有利源培在,很多事情都很好操作的。
當然,這種事情方子業也不可能經常做,不然的話,一年遇到百來個類似的人,方子業鐵定破產了。
而以方子業目前的病人量,估計還不止遇到百來人。
廖鎵在視頻鏈接好后,比較官方地道:“下面我宣布這次視頻會議的主要議題啊,就是關于腰椎損傷患者常規治療方案地胸椎段損傷‘平移’!”
“多段脊髓損傷治療的探討。”
“目前主要有這么幾種解決思路……”
“胡青元,宋毅,你們兩個來介紹一下這兩個病種的具體情況和治療難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