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南醫院新院區座落的位置靠近風景區,雖是冬季,沒有花香,可方子業起床后坐臥在床時,仍能聽到外面的陣陣鳥叫聲撓耳侵來。
“這一覺睡得舒服,除了時間不夠,其他都沒啥毛病了。”
“累了之后的睡眠質量還是要好一些。”方子業喃喃著推開被子,起身開始整理自己的毛衣。
習慣了睡衣后,起床之后的方子業覺得后背不太舒服。
看了一眼時間,才到上午的七點十分,距離交班還早,方子業索性再去補了一個澡,吹干頭發后,才再走去了住院總辦公室‘食堂’!
里面已經有人在拼桌了。
蘭天羅睡覺的鼾聲貫耳,一看就像是在方子業睡下后又去當過牛馬的樣子。
方子業看向胡青元:“你知道天羅什么時候回來的么?”
胡青元搖了搖頭:“師父,我六點半起來的,天羅師兄已經回來了。”
“今天早上五點二十分,值班醫生給科室里的病人開止疼藥,那時候護士說天羅師兄還沒回來。”
方子業聽了有些發愁。
按照新院區這個急診的頻率,蘭天羅一直這么熬著早晚得廢掉。
但自己的組里,目前就沒有主治了,不然還能和蘭天羅輪一下。
哪怕是李諾,也是副主任醫師級。
不過方子業掏出了熱干面后,尋思了一下,便給孫紹青打了個電話過去:“孫師兄,能不能和您商量個事情?”
“你說!”孫紹青還在趕來的路上。
“孫師兄,現在新院區這邊的急會診手術有點多,天羅一個人感覺熬不過來,你看看?”
“能不能和他拼一下,等他下了之后,以后再幫你輪一下?”方子業問。
孫紹青沉默了有二十秒左右,才回道:“子業,有一說一,哪怕我讀完了博士后,按照如今科室里的形勢,想要留下來都頗為不易。”
“這個建議不怎么靠譜!”
“我這里倒是有一個更加可靠的消息…王元奇被你的大召喚術給弄回來了…”
“趁著新院區新開招聘的風,這一次王元奇已經通過了面試。”
“好像就是這個月的月中會來科室里參加跟班考核,估計就是走個形式了。”
中南醫院的新院區剛開,副高級的人才儲備是已經夠了,但住院醫師和主治級人手差很多。
醫院除了要招收應屆畢業生,往屆的也是可以考慮的。
王元奇畢業也沒多久,沒有過三十五歲的年限,之前就是本院醫師,只是鄧勇的“騷操作”影響到了他。
當然,鄧勇的‘騷操作’那是以前,并不代表王元奇不能再重新殺回來。
王元奇的專業水平任本院新進醫師是完全沒問題的,就是科研積累稍微差了點。
“奇哥要回來?奇哥他不是定好了工作單位么?”方子業愣了愣。
“本來是定了,后面又沒去,他直接待業了將近半年時間,再搭著順風車又混了幾篇文章,這不又重新殺回來了么……”
孫紹青說到這,又道:“子業,你不用管我的,這個世界本就是因緣際會。”
“如果能夠沖得上來,我不會慫,不過也不會讓你落人把柄。如果有其他醫院的兄弟們也愿意來我們醫院和我們一起拼殺,那就各看本事了。”
方子業回道:“孫師兄,各憑本事是各憑本事,但在各憑本事之前的經歷是各不一樣的。”
“以前,我是沒辦法,現在的話,咱們就爭取做到以德服人嘛……”方子業并不避諱地暗示。
這沒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院士大佬的學生,頂級教授的學生,頂著這個老師的光環,靠著團隊的優質資源,多了多少積累?
難道你能說,別人跟著團隊學來的東西,就不能算在找工作之前的前期積累中?
肯定沒有這樣的道理。
找工作時的競爭,不看你坐什么車來,但要看你在應聘當時具備什么樣的實力。
操作能力是即時可考的,但科研水平,就只能體現在你的科研履歷中,更通俗點講就是你的科研文章數量和質量。
方子業與孫紹青掛斷了電話,腦子里仍然有點嗡嗡的——
他是新病區的主任,但王元奇要重新回來應聘的消息,方子業竟然一概不知。
自己這個師父鄧勇莫非,又在玩什么蛇蛇鬼鬼?
方子業端起面,從住院總辦公室又回到了主任辦公室里,然后才撥通了鄧勇的電話。
“子業,干嘛?還沒去門診么?”鄧勇記得方子業的門診日。
“師父,我剛聽孫師兄說,王元奇師兄會回來?”方子業問。
鄧勇的聲音沒有任何變動:“對,王元奇也投了簡歷,我篩的。”
“現在還沒定下來,因為這一期我們骨科具體會招聘幾個名額,醫院也沒定下來。”
“原則上是兩個左右,不過我們骨科如今的平臺已經更上了一些,所以如果有特別優秀的人才,留下來三個四個也無所謂,我們現在有這么大的缺口啊。”
“人事招聘是人事科和院辦主張的,等到過了前期的資格審查和面試之后,才會到專科。”
“到時候隨機分配,王元奇都未必會排來我們創傷外科……”鄧勇的聲音很輕松。
如果說,前面幾年關節外科是中南醫院骨科里的優勢科室,各方面的資源傾斜堆積下,人才輩出的話。
現在的創傷外科,就是骨科的更優質亞專科,公平競爭,鄧勇絲毫不虛任何人,而且這樣的狀態,可不止會持續五年。
所謂風水輪流轉,別人能坐的風水寶座,自己也能坐得了,也可以坐得穩。
“師父,不要在程序上做手腳,要在程序前搞好優化!!”方子業插了一句。
鄧勇聞言,長嘆了一口氣:“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師父也不怪你會這么想我。”
“但我可以給你保證,這一次不會有任何意外了,你師父又不是沒有遭受過毒打。”
“說句發自肺腑的話,除了你之外,王元奇就是我最喜歡的學生了,我的其他學生,都普普通通的。”
鄧勇這么說的話,方子業倒是可以理解。
王元奇師兄,的確比鄧勇師門其他的一些師兄弟優秀一些。
可能如果去年不是自己提前畢業的話,王元奇就被鄧勇‘搞成’了特招名額。
但一年不能有那么多的特招名額啊,相形見絀,王元奇也就只能給更加優秀的方子業讓路了。
總不至于,讓王元奇走特招名額,然后再讓方子業去與那位來自華山醫院的博士比吧?
固然這樣子做方子業肯定能贏,但你又把方子業放在了什么位置?
以前的鄧勇也這么操作過……
讓宋毅去走高精尖操作專項考核計劃,讓李源培可以走普通的路子進到本院讀博,鄧勇一下子可以獲得兩個學生。
鄧勇也成功了,本來是可以得到三個的,但人宋毅不想熱臉貼合冷屁股啊……
如果鄧勇當初,不是為了李源培能夠讀博,建議宋毅去嘗試高精尖操作專項考核計劃,宋毅會很感謝鄧勇。
這就是思路的問題!
所以,去年不可能讓方子業給王元奇讓路,讓王元奇拿特招名額,再讓方子業去拼殺…
方子業復盤過這件事,也理解到了鄧勇當時的難處,不過那時候的方子業,有自己的考慮。
所以方子業才選擇提前畢業,選擇一旦做出,就沒有對錯可言:“師父,如果這次王元奇師兄不能留院的話,我會向醫院申請,把我的‘配備’名額可以直接給他用了。”
方子業走本院人才引進時,有兩個‘家屬配備工作’的名額。
這個名額本來是給方子業的‘伴侶’準備的,但洛聽竹并不需要。
那醫院也不會太過于死板,像方子業這樣的頂級人才如果非要保一兩個人的話,你也不能完全不給點退路啊……
其實當年鄧勇他們也有這樣的路子,只是早就用完了。
“你摻和這些干什么?”鄧勇的語氣立刻嚴肅起來。
“師父,我這邊缺人啊,我們新院區的急診病例的數量都快不亞于本院區了,我們專科的急診患者非常多。”
“如果沒有人過來周轉的話,我感覺我帶隊的時候,住院總都得猝死在崗位上了。”
“我可不希望董老師的遭遇發生在我身上。”方子業實話實說。
如果說蘭天羅在崗期間身體出了什么問題,其實與方子業多大關系呢?
急診患者數量也不是方子業造就的,住院總的職責是醫院的制度問題。
可現在的制度就是這樣,你是領導,你的下級累到猝死,肯定不會一桿子把你打死,但也足以讓你麻煩纏身,成為一個不可磨滅的“污點”!
只要是體制內,就不可能有一家單位能‘容忍’下級死在崗位上。
一旦發生,一條線都得麻。
再則,從另外一個角度,蘭天羅那是方子業的“鐵心腹”,方子業能看著他沒日沒夜么?
當初鄧勇和袁威宏他們為自己撐過傘,方子業肯定不能反撐回去,也就只能將這個‘傳承’繼承過來。
哪怕會舍棄掉一些東西。
缺人就得招人。
王元奇不是實力不夠,而是太“倒霉”了,當年如果讓他與那位華山醫院的博士正面廝殺,王元奇未必沒有勝算。
作為為數不多通過了高精尖操作專項計劃考核讀博的人,王元奇的操作,本就是屬于博士隊伍里的頂尖水平。
哪怕是華山醫院也好,積水潭醫院也好,能夠單純通過操作考過博士的人也極少!
是鄧勇為了‘求穩’,把生機給斬掉了!
“再說吧,先不要動用什么名額。這樣其實對王元奇也不公平。”鄧勇回道。
“好的師父,我肯定相信王師兄的。”方子業笑著回道。
心里卻在吐槽——
哦,師父,輪到我出力的時候,你就全明白了,覺得這樣做是在侮辱王元奇師兄。
而你是師父,你提攜他是天經地義,哪怕你不信任他,也是一種愛護是吧……
方子業并未糾結,快速吃完早餐后,就帶隊進了辦公室交班。
簡單交完班后,方子業繼續帶著馮俊峰去了門診。
胡青元則是留在了科室里繼續打理搜集到的數據,與其他科室的人,一起記錄脊髓損傷患者的術后實態。
這不是一個小課題,因此必須謹慎,每一步都需要非常穩健地進行處理。
中午時分。
方子業在等馮俊峰去拿午飯的時間,看了一眼手機,發現達博公司的宋亭禎和廣白集團的姚廣兩人,都給方子業發來了私信信息。
宋亭禎道:“方教授,不出正月都是年,再次祝您新年快樂。”
“開工之后啊,我就馬不停蹄地給總公司上報了,現在總算是給方教授您要來了一支非常專業的團隊。”
“我們公司的總公司開會后決定,派遣五個擁有博士學歷的工程師,常駐漢市,隨時聽候方教授您的調令,如果方教授您有什么忙不過來的任務,可以隨時知會。”
“我們公司會給方教授您支付‘咨詢’勞務費的……”
意思很簡單,總結下來就是。
方教授您有任務就派,我們去做,而且不用您給我們錢,我們公司按照請專家咨詢的費用支付給你。
目的也非常明確,就是希望方教授您可以丟一些東西過來,大家一起吃點肉,或者喝點湯也行。
這是達博公司極為看重方子業的科研份量,想要把方子業以各種另類地方式‘招安’了。
廣白集團的姚廣發的信息則更有意思了:“方教授,我們公司最近已經確定了,會在漢市集重資新建一個科研基地。”
“目前已經有研發團隊陸續調任過去了,距離漢市的療養院和中南醫院的新院區都不遠。”
“團隊的成員從橫斷面和縱向面都是非常齊全的,不管是藥物注冊還是臨床試驗的人手都非常充足,方教授如果有空的話,可以過去參觀指點一二。”
“另外,方教授,陳廣白老板特意交代了,讓我務必最近要抽空拜訪一二,不知道方教授什么時候方便呀?”
“能否一起吃個便飯呢?”
方子業聞言,愣了愣神。
姚廣會和陳廣白直接聯系,這在廣白集團內的職級不低啊,方子業回信:“姚經理,您和陳醫生還很熟嗎?”
“我是被陳廣白半路誆過來的,他現在倒是抽身出局了,把我套里面了。”
“不過這種私交,不影響方教授您的決策。”
“我就是怕影響到方教授您的思維,所以從未提及,這畢竟是逢年過節,才講究私交嘛,其實早就對方教授您神交很久,只是一直沒有機會拜會……”
方子業眼珠子轉了一圈,回道:“姚經理,您可千萬別告訴我,您是陳老板口中的總工程師呀?”
方子業在恩市的時候,給方子業提過,廣白集團之所以可以發展到如今的規模。
運營是一回事,自身的產品能打也是關鍵因素之一。
產品要能打,就要有產出,不僅是專利產出,還要有科研產出,科研、商業結合,走相對高端路線,才能從高仿的國內企業中脫穎而出。
不然你也是模仿器械的,我也是模仿的,大家質量都一樣,憑什么你比我的公司規模做得更大?
靠著陳宋老中醫?
根本不可能,以陳宋老中醫當年的選擇,他但凡敢參與陳廣白公司的運營,肯定會被陳宋當初得罪的人一大腳就踩死了。
到了一定級別,你最多只能保證他不被權力束縛,不能保證有權力去輔助!!
“姚總工您好,之前的確沒看出來,姚經理您看起來也太年輕了!”方子業道。
姚廣既然與陳廣白是同一個年紀的人,也有五十歲上下了,可姚廣真實面相看起來,最多就是三十多歲。
這保養得未免也太好了。
“哈哈,是吧…謝謝方教授您的夸獎啊,我們廣白集團,一直對方教授您都是最友好的。”
“而且我對方教授您比較好奇,而且近期也沒有特別特別重要的項目,這才假裝是銷售經理,接近方教授您……”
“其他暫先不論,就方教授您這醫德,是我心里的No1梯隊,那時候我就想著,這輩子要是可以和方教授您合作一個課題,那就值了……”
“姚經理,我這邊來了個病人,我們后面再聊吧。”方子業聽到了敲門聲后,終止了話題。
“現在都是午休的點,方教授您還有病人呀?那您忙。”姚廣馬上回。
“請進!”方子業看向門外。
“方教授,還是我們,我女兒現在下去做檢查了……我還是想問一問,方教授您,真的?”
“沒辦法嗎?”說話的是一位中年,大概四十歲左右,滿臉憔悴,滿眼期待地看著方子業。
方子業聞言,深吸了一口氣,道:“哥,你孩子年紀太小了,哪怕我現在愿意給他治療,預后也不可控。”
“說句實話吧,我今天已經收了另外一個脊髓損傷的病人,但他已經成年,所以,哪怕治療過程會有一些影響,也不會左右他的人生。”
“但你孩子還小啊。”
中年的小孩今年才五歲,按照道理才上幼兒園中班。
但他就是去上幼兒園的時候,從樓上摔了下來,脊髓震蕩之后,導致了雙下肢的全癱……
方子業摸了摸頭發,道:“大哥,他現在還能寫字,還可以讀書,暫時……”
“我們還是多給他保留一些退路吧,他真的還等得起。”
小姑娘,才五歲,未來還很長。
他不是方子業之前收治住院的那個小伙子,那個小伙子,是必須期待盡快地恢復后,重新去工作的……
所以他必須得拼。
拼的好拼不好,都得拼一下。
因為他有自己的責任。他雖然才二十四歲,可已經為人父,為人夫,而且家境也不寬裕,如果真的完全沒辦法恢復的話,他就非常可能面臨妻離子散……
而且自己父母的余生也會非常痛苦。
但這個中年的女兒,如今沒有這種壓力,所以她還可以等,等幾年,等到治療的方案更加成熟了再進行治療也不晚。
“方教授,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您知道嗎,其實我家粥粥啊,以前是特別喜歡出去玩的,也非常外向,她最愛跑了……”
“現在的她,才這么小,倒是不像去年那么哭了,但整個人都像是抑郁自閉了一樣,我看著心疼啊。”
“我也更著急……萬一時間拖得久了,就完全沒希望了怎么辦?”男人回道。
五歲的小女孩,只能癱坐在家里,只能坐在輪椅上,她能繼續開朗么?
這樣的心態不該出現在一個五歲的小女孩身上。
“我知道,我也理解,我看著也心疼。”
“但是,大哥,你說嘛,我也不知道怎么辦啊,我們現在都是在處于摸索期。”
“她是個孩子啊,她不該成為‘試驗品’的,好吧,她真的等得起。”
“而且以我的理解,她選擇繼續等待的好處,會大于馬上開始治療……”
“您都掏心掏肺說了這么多,我如果真的覺得是利大于弊,也不會繼續鐵石心腸完全不顧你們的選擇的!”
“真的!”方子業站了起來,眼神真摯。
可以這么說吧,現在方子業愿意接受的病例,一般都是死馬當活馬醫,覺得自己不想壞活,真的覺得生不如死了的人。
或者就是面臨特別特別困難的困境,所以希望賭一把,讓自己的人生重新逆轉……
因為他不選擇繼續治療的話,可能家就散了,可能自己整個人都要瘋了,馬上就會崩潰了……
你一個五歲的小女孩也跑近來摻和,方子業肯定不同意啊。
“方教授,我!”
“我家粥粥,我真的很愛她。”
“我看著她這樣,我覺得我整個人都痛不欲生,我從來都只希望她健健康康的……”男人道。
按照她女兒的年紀推算,中年要么就是晚婚晚育,要么就是被折磨得看起來年紀比較大了。
“我也希望她健健康康,但怎么說呢?該等的時間我們必須得等,哪怕會很痛苦,也得熬過去。”
“畢竟,如果過了幾年,治療的方式和手段都成熟了,到時候小妹妹沒有得到最好的治療,你們會后悔,她也可能會后悔。”
“沒有必要這樣啊。”
“而且,萬一治療的試驗不成功的話,也不會讓小妹妹遭受一次巨大的心理打擊,她年紀還小。”
“她對一切的期待,對一切的信任都遠勝我們成年人,我不希望她對我失望……”方子業說。
成年人不懂小孩子的世界,方子業可能也不懂。
但他知道,大部分小孩子的世界都是很純粹的,她們是會相信有救世主,有童話世界,有神仙,有菩薩,能夠帶他們走出痛苦的。
如果這種相信沒有效果的話,可能直到她們成年,思想成熟之后才可能走得出來。
方子業不希望自己被這么寄予厚望,成為其他人的救命稻草,成為其他人‘唯一’的神仙……
“謝謝方教授,打擾您了。”
“再見,后面如果有可能的話,您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我,我不管在哪里,我都會第一時間帶著粥粥過來找您。”
“不管什么時候。”男人篤定道。
方子業點頭:“肯定的!”
男人離開后不久,馮俊峰帶著兩份擂飯從外面走了進來。
外賣不允許進到門診樓,所以馮俊峰必須下去拿。
馮俊峰問道:“師父,那個粥粥的父母又來了一次嗎?”
“怎么?同樣是女孩子,命就這么不同呢?”
方子業掃了馮俊峰一眼,深吸了一口氣:“這就是這個世界啊,小女孩,在一些人眼里,那就是小棉襖,比兒子還要寵溺。”
“可在另外一部分人眼里,那就是‘賠錢貨’!”
“馮俊峰,八萬塊錢,對于一個普通的農村家庭而言,不少的。”
“而且這八萬塊錢,就可以買斷一個農村孩子的一輩子。”
門診的就診病人嘛,肯定很多的。
今天早上,有一個母親帶著一個小女孩來就診了,病情很嚴重,是膝關節畸形。
以前摔斷了,骨折了,在老家找中醫保守治療的。
骨折是愈合了,但關節內骨折愈合后,百分百融合的,所以就成了畸形態。
而且連帶著周邊的肌肉和神經的走形都紊亂了……
小女孩還有個哥哥,比她大兩歲,孩子父親在外面打工,一聽手術費用可能要八萬多,直接就不治了。
小女孩的母親在打電話的時候,方子業還聽到了這么一句話。
“八萬塊錢,以后兒子娶媳婦兒的彩禮都夠一半了……”這是孩子父親親自說出來的話。
小女孩比較“乖”,不知道是天然乖還是被動乖。
母女二人離開了,再也沒回來過。
方子業繼續告誡:“馮俊峰,你不會起善心吧?”
“你起得了多少啊?今天早上,你看這些病人,我們逐漸恢復正常門診后,家庭貧困的患者有多少?”
“就一個早上的功夫,哪怕你是主任醫師,是個教授,你一年的工資投里面,你都可憐不過來!”
“還是我們的治療花費太高了,醫保制度也不夠特別完善!”
“治不起!”
馮俊峰搖頭:“師父,我不是起了善心,我只是覺得另外一個小女孩挺可憐,她遇到了這么一個父親。”
馮俊峰咬了咬牙:“師父,您真覺得,她家里如果非要治療的話,連八萬塊錢都拿不出來?”
“借不到?”
“還不起?”
“我不信!”馮俊峰的語氣還有些篤定地反駁了方子業的勸說。
馮俊峰的話讓方子業沉默了。
要說一家人拿不出來八萬塊錢,方子業肯定是相信的!
但要說,一個人際關系比較正常,不是奇葩的家庭,要借八萬塊錢來治病,只要不是特殊的家庭,都還是可以做得到的。
不過,方子業不想去深入地思考底層邏輯,它太過于深奧,不是方子業可以想得清楚的。
“吃飯吧……”
“吃完飯后,陪你師父我去散散步消消食。”方子業道。
“好的,師父!”馮俊峰點頭。
方子業說是去消食,其實就是對姚廣所說的‘實驗室’起了好奇心思。
所以就約了姚廣,打算去看看廣白集團剛在醫院附近建立起來的實驗室。
只是短暫的造訪,花不了很長的時間。
來到定位之后,所在地以前應該是一個工廠或者是園區!
被廣白集團買下來之后,改造成了實驗室區域。
樓層不高,就六七層樓的樣子,建筑的格調也不是很像實驗室。
但此刻,里面的裝修風格,已經大變。
姚廣親自帶著方子業在參觀:“方教授,這個實驗室,是打算后續與漢市療養院直接對接的,所以都是按照國際一流的標準來建設的。”
“而且,附近還有其他的樓也在出租或者出售,因此后面的話,可能還會再建立器械測量中心、動物試驗中部區域的供應源產地這些規劃……”
“這邊你看,我們的工作人員已經開始入駐開始做試驗了,我們現在在做的,還是常見器械的流線優化相應試驗,爭取把我們產品,不斷地更新換代,力爭一直處于國際的先進水平,這都是要不斷試錯取得最真實數據的。”
“還有這邊,這邊就是器械在動物試驗中的應用區域,我們擁有一支相對不錯的成熟外科團隊,他們可以相對成熟地開展常見動物的骨折內固定、或者其他器械的置換術等術式……”
“我們在漢市還有另外幾個實驗室,都是與材料相關的,主要就是探索醫療器材可用、且安全的新元素……”
“怎么樣,方教授?”姚廣大概介紹完后,叉著腰,等著方子業的品評。
“很全面,很國際化,比教學醫院里的實驗室更全面,設備也很新。”
“甚至,比起療養院里的實驗室,都更具商業化的潛力。”
“做試驗產品的流水線和集群,你們還是更加專業的!”方子業豎起了大拇指。
姚廣很滿意方子業的夸獎,嘆了一口氣道:“硬件設備固然好,但人才難尋啊!”
“基本上,有資質,有能力,有想法,有上進心的好科研人才,都被國家搜羅走咯……”
“其實這樣也好,免得像我這樣,一輩子沾著銅臭味,碌碌無為……”
姚廣的表情復雜。
財富自由與自我實現,無論怎么選擇,都有遺憾,這就是人生……
不過,這個話題對于馮俊峰而言,就太過于高遠了些。
他目不轉睛地看了看自己的師父,又看了看姚廣,這一刻,他很確定,如果不是因為師父的話,他馮俊峰最多就是這實驗室里的普通工作人員之一……
他一個二十七八歲的馮俊峰,懂個什么科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