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兵》主舞臺。
觀眾們依然沉浸在那前所未有的扮演感中。
這就像是一場全程直播的頂級大片,只是沒人知道后面的情節。
這場電影甚至都沒有一個導演,只有一個細節拉滿的巨大舞臺,任由情不自知的演員們恣意發揮。
而現在,所有人都望向了這個舞臺的布景師,渴求他稍微透露一些舞臺魔法。
不僅是現場的人,網絡觀眾也有不少人已經開啟了嘉賓席的分屏,期待著大佬們對這9位選手的實時銳評。
只是大佬本人,早已汗流浹背。
這他媽不對吧……
這根本不是我準備的秘境……
簡飛呆看著穹幕大屏,不斷地吞咽著口水。
我能有這么牛逼?
不錯,理論上給我無限的算力,場景細節,npc人物什么的,或許還能模擬出來。
但選手們所表現出的扮演感,只讓他后脊發涼。
他發誓,這是現在任何模擬技術都無法做到的,藥劑、催眠師、秘能全上也沒有用,更何況他什么都沒做。
旁邊的沈劍自然也從簡飛的表情中看到了什么,即便沒看到,剛剛那陣不遠處模擬艙傳來的鳴響也足夠他察覺到一切。
這讓他十分確信,真正的秘境爆發了,且簡飛毫不知情。
神奇之處在于,秘境的爆發時間與選手進艙時間完全吻合,覆蓋范圍大概也正是模擬艙的全境。
不可能存在這種級別的巧合。
人為引爆是唯一的解釋。
要么是有人提前布置。
要么引爆者就在那9個人之中。
已經有這種技術了么?
是誰的手筆?
無論是誰,這都已經是恐怖主義行徑了,理應被即刻剿滅。
想到剿滅……
那個群體的名字不覺蕩出了沈劍的心頭。
嗯……如果是他們的話,這一切就很合理了。
另一個驚奇之處則在于,除了引爆秘境之外,秘境內部的畫面信息竟然還能直接輸出外部世界,與直播信號形成了完美對接。
如果引爆秘境還能用某種詭秘的技術解釋,那這件事明顯已經超越了技術范疇,他們不可能安排一堆隱形的攝像機在秘境內,并按照人類的觀影習慣切換鏡頭,最終再拉根線出來連上外部世界的導播系統。
這種精密,復雜系統性的大工程就算能實現,也不可能由一個隱秘的組織實現,當著東洲安全局的面實現。
那么刨除這個可能的話,就只剩下一種解釋了——
這是主宰干的。
是主宰操控著那些看不見的鏡頭,是主宰親手完成了導播和剪輯,并將其大方地送給了所有觀眾。
在分享……主宰在分享。
獨自看完正常演出已無法滿足他,他要和無數觀眾一起分享這出劇目。
或者說……綜藝。
對,這依然是一場綜藝,綜藝是這場扮演中規則的一部分!
難以理解,前所未有,但就是這樣的。
想至此,沈劍堅硬的神色已不覺有些動容,尖兵本能的興奮正在他體內醞釀,就像是一座冰山正悄然融成火山。
他難以克制地想象著,如果我在里面會是誰?我能否識破這條規則?又會在何時蘇醒?
但凡這是個殺戮類或者規則類秘境,沈劍必定早就離席沖去入口救援了,就算幫不上忙,也不會在這里臆想。
但這是扮演類,一旦開場,就再沒人能進入。
成為觀眾,細心品味每個細節,并與每個角色同步思考破局之道,才是對這一切最大的尊重。
只不過,簡飛似乎并沒有這么深的覺悟,此時他已經湊到了沈劍身旁壓低了音量。
“那個……老沈啊……”
“嗯。”沈劍只應了一聲,“我都明白。”
“可我不明白啊……”簡飛急道。
“我……我更不明白!”喻望君更是快哭了,“這已經遠超直播事故了吧……怎么還沒人來叫停……我呼叫導演、制片半天了也沒反應……”
“所以咱們是不是該做點什么?”簡飛呆看著沈劍道,“要不先疏散一下觀眾?”
“倒也的確該防范一下秘境突變。”沈劍看著滿場觀眾道。
簡飛的關注點則在另外一邊:“我這邊也想去后臺看看數據……這玩意兒到底怎么完成信號傳送的……”
正說著,三個人的隱藏耳機中同時響起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安東,總局,7級。
“現在《尖兵》現場的一切由我來指揮。
“主持人,簡飛,沈劍,請繼續履行你們的職責,只當這是一場精心設計的秘境模擬。
“請解釋觀眾的疑問,并緩和節目的情緒,使這場節目看上去盡量正常。
“后續需要三位配合的事項也會在這里進行說明。
“確認請微微點頭,我能看到。”
沈劍當即輕輕一點,簡飛也很快跟上。
安東這個名字他們并不陌生,都認識,也都見過。
原北境國的特務頭子,加入安全局后也專門負責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擁有聯盟頂級的信息權限,權限甚至比一些首腦還要多。
能力無可挑剔,只是毫無私德,對待敵人和同事一視同仁地不擇手段。
能讓這位人物坐鎮現場,這次的事件大概是能想象到的最嚴重級別了。
而從響應時間上看,他應該是從很近的地方趕來的,大概率對這一切早有預警,擁有不少更宏觀的信息。
既然如此,聽從他的指揮自然也成為了唯一的選擇。
喻望君這邊雖然還有點懵逼,但聽到安全局巨佬已經坐鎮現場,心態瞬間穩了不少,外加沈劍、簡飛都先后表態,她也便重整旗鼓,填起了這個尷尬的主持空缺。
“哎呀,這次的秘境果然了不得!”她盡量穩住嗓音,不那么顫地朝簡飛問道,“這就要請教一下簡飛老師了,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干你媽!
簡飛頓時面色一獰。
你倒也真會啊!
可想來想去,這個情況無論如何也只能他來解釋了,簡飛便也強行穩了口氣,侃侃而談:
“說到這個,這次的扮演可是做了不少的準備。
“為了追求最大化的扮演感,在選手們同意的前提下,我們引入了特殊藥劑、催眠手段以及秘能,在這一周內將他們的人設輸進了潛意識,再配合入場前的一些暗示和模擬艙含有藥劑的氣體,當進入這個游輪場景后,他們就會自然而然地投入扮演,完全忘記節目的事情。
“我知道這有點夸張,實際上我也覺得很夸張,但最關鍵的秘能催眠部分,正是由沈劍老師及其團隊親手完成的,我也是頭一次見到這種級別學者的魔力。
“怎么樣,能透露一些嗎,老沈?”
這次換沈劍“干你媽”了。
簡飛你不是企業的人么,怎么比機關還會甩鍋?
但仔細想想,從技術角度的確無法解釋這件事了,簡飛也是事出無奈。
既然如此,沈劍也就很好回應了。
“我很感謝選手們給我這次秘能試驗的機會。
“精神類秘能雖然在秘境外會被削弱,但配合一些輔助手段還是能有一定效果的。暫時而言,試驗結果已遠超我們的預料,選手們的確已全情投入扮演。
“更多的細節我不便透露,作為最前沿的秘境技術,其中充滿了危險性,也請大家不要效仿。”
聽到這里,觀眾們終是接受了這一切。
不過……
效仿?
您也太瞧得起我們了!
另一邊,導播室,眼見牢簡、牢沈終于把這事兒給圓了過去,她牢楊也終得以喝了口水。
再看向周圍正緊急入場展開布置的機關特勤,楊姿難免也憋了一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事已至此,早該終止直播。
秘境內傳來的視頻自然可以保留,但決不能再通過視訊tv展示給觀眾,哪怕這會造成一定程度的恐慌,也總好過為所有人獻上一場失控的恐怖主義表演。
但那位站在屏幕墻前,金發藍眼,冷峻的北境男人顯然不這么想。
“輿論反饋如何。”他輕輕問道。
“很驚喜……異常激動……”輿情監控員磕磕巴巴答道,“觀眾們再瘋狂,也無法想象到這是真正的秘境爆發……即便職業尖兵能察覺到一些不對,但也因‘秘境不可能對外輸出視頻’而否決了自己的猜測,他們最終接受了沈劍的解釋,認為這是頂級學者團隊的秘能。”
“好的,繼續。”安東對監控員道,“我們的人,以及輿情ai也在高度關注這件事,發現散播恐怖言論的即刻匯報。”
說完,他又指了指剛剛搬進來的一箱大號視界頭盔:“節目組的每個人都戴上這個,接下來我們通過它來交流,我要確保你們在場隨時應對情況,同時還要保證伱們每個人只能聽到我需要你們知道的事。”
眾人聞言紛紛上前,近乎爭搶著戴上了頭盔。
他們可不想知道更多的事了,這玩意兒簡直就是救星。
隨著頭盔密封戴好,他們視聽也就此與外界隔絕,眼前僅僅顯示出了《尖兵》的實時畫面與自己的工作屏。
舒服,太舒服了……最好永遠都不要被那個北境人叫到。
可那個北境人卻又突然一個抬手:“你不用戴。”
“啊?”抱著頭盔的楊姿左右一看,全他媽戴上了,好像就她自己了。
“坐這里。”安東輕輕拍了拍身旁的椅子道,“你是總制片,又是最了解他的人,我需要你知曉全部實況。”
楊姿聞言一嘆,只好扔下了頭盔走過來老老實實落坐。
好吧,這下真成牢楊了。
悲嘆之間,剛剛布置好的大屏亮起,一個穿著白襯衫,掛著石膏的女人側影出現在畫面中。
“第一現場已穩定,第二現場情況如何?”安東問道。
“暫時穩定。”畫面中的白晝狀態很好,喝著咖啡檢視著眼前的屏幕道,“球形秘境正靜止在海面上,剛好囊括了整個游輪,我們的船保持在安全距離,更多的特勤正也正乘船接近現場,隨時可以展開救援和逮捕。”
“所有人都認為這是一場災難,可唯獨你……”安東搖著頭笑道,“感覺得救了,對吧?”
“你確定要在這么緊張的時候說這個么?”白晝也笑著點了點耳機,“上層首腦正全程觀看著這一切,要不再來兩段北境傳統冷笑話?”
“看來心情真是不錯。”安東隨即說道,“再次確認過了,兩個秘境輻射完全相同,都是γ11,它們根本就是同一個,只不過投射出了兩部分,就像一個跨越空間相互連接的蟲洞兩端,這是一件難以想象的事,我的思維很難對此形成判斷,你有什么猜測么?”
“現在并不是做出猜測的時候。”
“別矜持了,你的直覺一向是所有人滿頭霧水時破局的關鍵。”
白晝聞言也不再推辭,當即點頭道:
“我們原本想象中的‘藥’是某種化合物,它由基本粒子組成,聚少成多產生效用,根據劑量不同效果也不同。
“但眼前的情況,令我產生了另一種猜想。
“藥是一個整體,就像我們的靈魂一樣,它無法被分割。
“即便它被切成兩部分,相互分離上千公里遠的距離,卻依舊是一個整體。
“因此一邊被引爆,另一邊也會被同時引爆。
“于是在我們的觀測中,兩個秘境同時爆發,且輻射參數一模一樣。
“就是這樣,這個猜測有幫助么?”
“對眼前的局面來說想不到太多的意義。”安東點頭道,“但長遠來說,我相信我們已經更接近真相了,而且這如果是真的,我已經想到了一種極端的可能。”
他說著又趕緊擺了擺手:“但愿這不是真的……”
白晝似乎也猜到了他想到了什么,卻也無意深究,只凝視著眼前的屏幕道:
“專注眼前,我的建議是停止直播。
“從你剛剛給我的李清明口述來看,敵人顯然已經為此準備了很久,不要讓敵人如愿是最基本的策略。
“既然他們想讓所有人看到這個秘境,那我們就一定不能滿足這件事。”
“這也是我的意見,但敵人對此早有準備。”安東說著沖身旁的技術員吩咐道,“播放那段錄音。”
很快,一個低沉撕裂的聲音響起。
“滿足我,讓演出完整地呈現,讓觀眾送來真實的呼聲。
“否則。
“我們將送上更多、更大的災難。”
聽到這個聲音,導播室內的全場人也都冷了下來。
短暫的沉吟后。
“從哪里收到的?”白晝問道。
“秘境。”
“…………”白晝明顯愣了一下,又問道,“怎么收到的?”
“就在秘境爆發的同時,新海的秘境監控系統收到了這條語音。”
“別沉默,我要聽你的猜測。”
“這……已經不用猜了。”
“那就說出來。”
白晝理了好久氣息才說道:“主宰,在說話。”
呼……
本來已經冷冽的全場再次刮過了一陣陰風。
秘境中的主宰。
它向外說話了。
“不僅如此……”白晝自己的氣息也有些混亂,“它說的是……‘我們’。”
“是的,‘我們’。”安東小心地品味道,“又一次地,我感覺自己對秘境一無所知。”
“但是……即便如此……”白晝沉聲道,“我們依然該切斷信號,不該讓敵人如愿……”
“我也是這么想的,但高層的決定是滿足它。”安東搖著頭道,“他們認為現在的聯盟無法再承受一連串秘境災難的動蕩,要滿足這位主宰,盡快將它送走。”
“我堅決反對。”白晝不輕不重地捶在桌上,正色道,“順從敵人,只會讓這一切朝著敵人想要的方向發展。更可怕的是我完全無法猜測那個方向是什么,我完全無法理解讓所有人看到這個秘境是為了什么,這種未知讓我感覺很不好,我寧可面對一系列的秘境爆發。”
“那是你,高層可不想面對。”安東道。
“呵。”白晝一笑,“歷史一向如此,地位越高就越惜命。”
“他們在聽的,你知道吧。”安東忍俊不禁。
“當然,我就是說給他們聽的。”白晝加重了音量,一個字一個字格外清晰地說道,“去他媽的戰略考量,就是一群貪生怕死的綏靖。”
聽到這個,本來已經冷冽且陰風滿滿的房間直接跌到了絕對零度。
便是安東也都一臉精彩。
勇敢!
不愧是將死之人。
而從某種程度上來說。
這也算是白晝最后的死諫了。
安東對此保持了沉默。
這是個改變決策的最后契機了。
只要他從耳機里收到一聲指令,直播就會瞬間切斷,隨后全聯盟尖兵將進入戰時狀態。
各城市庫內的全部寶具、藏品、能量塊、材料,一切的一切,都將匹配并發放給需要的尖兵。
無論其隸屬于機關、企業,還是自由尖兵,都將無條件聽從指揮,捍衛每一寸現實的領土,清理每一只入侵的生物。
那將是一條完全相反的道路。
而今天,或在決定未來的歷史?
漫長的沉默后。
“計劃不變。”一個平淡的聲音出現在了安東的耳機內,“她不干就換人。”
安東并沒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不,不會的,今天什么都決定不了。
如同過去無數個偉大或丑陋的瞬間一樣。
有些人以為歷史是因這些瞬間決定的,充滿了英雄與史詩。
但歷史其實是客觀的,像是熱力學定律一樣,某些粒子或許會偶爾跳脫,但總體永遠處于必然的趨勢。
涉及的人越多,影響的面越廣,這個趨勢也就愈發不可避免。
“計劃不變。”安東口氣友善地轉達了意志,“你不干就換人。”
“……”白晝長嘆了一口氣,干巴巴笑道,“個人的力量果然還是有限啊。那就干唄,還能咋的?”
“個人的力量的確有限,但也要考慮不同的場景。”安東卻滿是希望地看向了大屏上若有所思的x,“唯物史觀中,英雄只是可有可無的點綴,但眼前決定一切的場景,似乎并不是唯物的。”
“……”白晝也跟著一恍。
是啊,秘境從來就不是唯物的。
是英雄的。
一個人,足以扭轉一切。
嗡——
秘境畫面中突然炸出了一陣鳴響,整座游輪都隨之猛烈一晃。
天空化為濃黑,大海染成血水。
機器熄火了,人們凝滯了。
片刻的愕然過后,無數個尖叫疊加響起。
唯有那只黑色的海鳥,依舊在上空盤旋,發出了興奮的鳴叫。
滿場錯愕間,白晝回歸了最冷靜的那個,重又站直身體,眼中也再次煥發出光亮。
“我道歉,是我格局小了。
“來吧,繼續這場表演。
“愿尖兵,平安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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