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玩意一共三重。
第一重“灼骨”,燒身不死。
第二重“煉魂”,魂不裂。
第三重“焚心”,心念不滅。
缺一,必死。
臺下不少弟子都來了,主壇的長老也來了,連焚月殿老殿主都拖著病體來守陣。
沒人說話。
大家都知道這劫有多狠。
也知道她可能真的熬不過去。
陳長安站在臺下,看著她走上去,一步一步走到陣心,盤膝坐下。
她頭都沒回一句。
臺上火焰已經開始泛紅,靈泉周圍的藤蔓都在枯。
許君言站在陳長安旁邊,小聲說:“你不想勸她兩句?”
“現在勸還有用?”
陳長安盯著火臺:“她已經決定要燒自己一次了。”
“她這次不是渡劫,是跟自己死磕。”
“我攔不了。”
“我只能在她快燒完之前,把她從火里撈出來。”
天劫終于動了。
一道紫紅雷從天劈下,落在焚天臺正中。
火臺炸開,火紋沖天。
第一劫,來了。
“灼骨。”
火焰直接從余晗腳下鉆進她體內,那不是普通的火,是天道之火,帶規則,燒的不只是肉,是靈骨。
她咬著牙不出聲,一點點撐住。
外人只看到她渾身冒火,骨頭像被人點著似的透出光。
她自己知道,每一根骨頭都像裂開了三次。
她頭一次感覺,自己可能真的活不過去了。
第二道雷落下。
“煉魂。”
這一下比第一下還狠。
火直接灌進魂海,連神識都快碎了。
她眼前一黑,聽到無數熟悉又厭煩的聲音——族人、外門、那些罵她“魔種”、“火災”、“妖孽”的人,全涌上來了。
她咬著牙不回應。
可她真的撐不住了。
魂海開始裂。
第三道雷落下前的一息,她心里只閃過一個念頭。
“我不想死,我還沒跟他說清楚。”
就在這時候——
一道雷火從天而降,不是劫雷,是雷火印爆發。
陳長安抬手破陣,魂念強行穿過天劫,壓住她魂海崩潰邊緣。
那一瞬間,她聽到有人喊她名字。
“余晗!”
“你他媽要真死了,我上哪兒找人吵架去!”
她猛地睜眼,魂海瞬間凝實。
第三道雷,落了。
“焚心。”
這一下是最狠的。
雷火直接點燃心竅,點燃執念。
一個沒站住,就走火入魔。
可她穩住了。
她咬著牙喊:“你給我看好了,我這顆心,燒不完!”
轟——!
火臺炸了,火焰沖到半空,把整個問道山夜空染成了紅色。
她坐在火臺中央,身上三道火痕浮現,環繞心口,燒成了一朵火蓮。
臺下所有人都站著,不敢動。
陳長安站著,一直沒動。
火落下來的那一刻,他伸手一指,把那殘火一點點收起來,封進她心口。
“渡完了。”他說。
余晗倒在他懷里,聲音跟蚊子一樣:“你……是不是又救我了?”
陳長安低頭:“是你自己扛的。”
“我就是在下面站了一會。”
“你要真死了,我也只是把你尸體搶回來。”
她咧嘴一笑,沒力氣了,靠在他肩上不動了。
“疼得跟吃刀子似的。”
“下次再有天劫你別告訴我,我直接溜了。”
陳長安說:“你敢。”
她輕聲回:“我不敢。”
“你都不跑,我跑了算什么?”
當天夜里,問道山所有火修弟子齊聚焚天臺,立誓效忠焚心真仙。
焚月殿當場送出“靈炎天書”,宣布余晗為火道繼承第一人。
陳長安坐在臺下看著,不說話。
別人都以為他沉穩,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剛才魂海燒裂了一角。
但不重要。
她活著就行。
焚天臺上的火沒滅。
余晗坐在那兒,看著天邊還沒散的那團雷火云,腦袋里嗡嗡響,像剛從火爐里拖出來一樣。
她渾身沒一處地方是完整的,連頭發都被劫火炸卷了,魂海還在發燙。
但她沒動。
她知道——第三劫還沒完。
焚心火劫跟普通天劫不一樣,前面那三道雷,只是開胃的。
真正的狠活兒,是——“劫后反噬”。
簡單點說,就是你抗完了,天不服你,再來一口。
而這一口,專打魂。
焚月殿老殿主那時候已經拖著病身守在陣外了,眼睛都快瞪掉了。
“怎么還沒完?!”
“她都燒成那樣了,怎么劫云還不走?!”
“是不是哪里出問題了?!”
許君言嘆了口氣:“不是出問題,是她壓不住那口火。”
“她血脈覺醒太快,魂還沒穩住。”
“天道怕她不死,補一刀。”
“但現在這口‘劫后魂火’,已經不是規則雷了。”
“是她體內的魂念自己頂上去的。”
老殿主一拍大腿:“那完了啊!她剛才撐住是因為陳長安幫了一次,這回魂火落下,她沒人幫——”
“誰頂得住?”
許君言沒吭聲。
他看了眼后山。
陳長安那時候,正躺在靈泉旁邊,魂海浮在身體上方,臉色白得跟死了一樣。
雷火印正亮著,一點點往他魂海上補裂紋。
那一下子救余晗,他自己折了半條命。
永恒器靈在旁邊說:“你要是再插一次手,你這魂直接碎,誰都救不了你。”
陳長安“嗯”了一聲。
然后坐起來了。
“廢話真多。”
“她不撐,我得替她扛。”
“她撐,我得拉她一把。”
“你讓我不動,你當我什么人啊?”
“我人都給她雷火印了,她劫里死了,我拿什么講下去?”
“你把問道山給我燒成一片灰,我都認。”
“但她不能燒沒了。”
永恒沉默了兩息,聲音終于不那么冷了。
“你上。”
“這次我替你穩陣。”
焚天臺上,第四道火壓下來了。
這火不再從天上劈下來。
它是從余晗的魂海里生出來的。
像一把從骨頭縫里往外鉆的刀,火焰一點點從她身體里“生”出來,帶著魂絲、帶著記憶、帶著她壓過所有夜晚的夢魘。
她第一次覺得——可能真會死。
她撐不住了。
她魂海像裂了個洞,記憶、情緒、執念全在往外飄。
“我是誰?”
“我為什么活著?”
“我燒了那么多人,有什么意義?”
“陳長安……你還在不在?”
那火越來越濃,越來越黑,已經快要把她的“道心”也燒斷。
這時候——
一道雷從臺下炸上來,硬生生劈進她魂海里。
有人一腳踩上了火陣,雷火印全面爆發。
陳長安身影浮在空中,一身魂體,臉色蒼白得不像活人,雙手結印,吼了一句:“我在!”
“你不是怕嗎?你不是怕燒了我嗎?”
“你現在真把自己燒了,我誰去講理?”
“你給我撐著!”
“你說你想活明白——你現在要是死了,跟前面那些人有啥區別?”
“你要是不撐,那你以前都白熬了!”
“你活那么多年,挨那么多罵,流那么多血。”
“你現在死了,是不是有點他媽不值?”
余晗睜開眼。
魂火往外沖的時候,她魂海浮現了一張臉。
是陳長安。
不是平時那個坐著講道、平靜得像個和尚的那張臉。
是他罵人時候的樣子。
那一瞬間,她眼淚都快炸出來了。
她吼了一聲:“我撐!”
“老娘撐到底!”
“我不死!”
魂火被她硬壓回去,整座焚天臺瞬間安靜了。
火沒了。
雷散了。
臺上那人還坐著。
她渾身是血,衣服都燒沒了半邊,頭發全焦了,但她還坐著。
她活著。
陳長安也沒倒。
他站在臺上,魂體晃了兩下,吐了一口血,咬牙:“你他媽……真不省事。”
余晗咧嘴笑:“你不是說你兜著嗎?”
“現在我兜著你了。”
這天之后,問道山焚天臺封了一整夜。
所有弟子靜坐祈魂,無人喧嘩。
第二天,問道山主壇發文:
焚心真仙·渡四劫而不倒,位列火脈第一人。
凡火道修者,入山問焚,得正傳。
與此同時,焚月殿、靈道山、蒼霄谷、萬象宗……紛紛送來賀禮。
焚心一役,震動四域。
而沒人知道的是。
那天夜里,陳長安一個人坐在后山靈泉邊,看著雷火印手動跳了一下。
他問永恒:“她的魂,穩了嗎?”
永恒回:“勉強。”
“那她現在是半步真仙?”
“不。”
“她已經徹底成了。”
“魂火歸位,心火不滅。”
“她……是合格的‘火靈真仙’。”
陳長安閉眼。
“那就好。”
“我該閉關了。”
余晗醒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她躺在問道山主壇后院的靈火石床上,身上的衣服是新的,火紋還沒退下,整個人像被天雷劈了一遍,連睜個眼都費勁。
她嗓子干得起泡,腦子空了一半,但身體里的那一口火——穩了。
劫過去了。
她真成了。
不是半仙,不是假道,是踏踏實實的火靈真仙。
她扭頭一看,屋子外頭的光透進來,陳長安就靠著門口坐著,閉著眼,手里握著問天仙爐的縮印體,似乎在調息。
“喂。”她開口了,聲音啞得不像話。
陳長安沒動。
“你死沒死?”
“要是死了,我也燒自己陪你。”
這話剛說完,那邊動了。
陳長安抬了下眼皮,看了她一眼,聲音慢吞吞地來了一句:“你都成真仙了,還能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