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的聲音這才出現：“第四境未穩，試煉尚未開啟，請勿離開陣位。”
陳長安站住了，但拳頭已經握緊。
“她怎么了？”
“她體內源種殘火暴動，正在重構第四界舊規核心。”
“你早就知道她不是普通人。”
“她從來不是。”
“她是不是已經被塔標記為候選了？”
“是。”
“她要是死了呢？”
“你也會死。”
陳長安冷笑一聲：“你這塔是打算盤的吧？”
“既要她做種殼，又要我守源印，還要我們倆互綁……你是不是早就想著讓我們倆都進套？”
塔沉默了。
過了五息，一道人形火影，忽然從塔境虛空中走了出來。
那不是人。
準確說，那是“塔”的意識化身——塔靈。
它的外形很模糊，像是用火焰捏出來的人形，沒有臉、沒有五官，只有一張模糊的頭和一條條火焰構成的“規矩線”纏繞全身。
它看著陳長安，開口第一句就是：
“你講道，最終也要靠規則立場支撐。”
“你不想被神化，但你必須讓人聽懂。”
“你說眾生平等修道，那你拿什么來平？”
“你現在踩著她一個‘源種’，來壓這界，難道不是你在利用她？”
陳長安一步逼近：“你說這話之前，先把你那火繩解開。”
塔靈沒動。
陳長安冷笑：“你看你自己，全身上下纏的什么？規矩？格式？還是你怕你撐不住自己爆了？”
塔靈緩緩道：“我是塔。”
“我就是規矩。”
“我設試煉，只選可講者。”
“你講的是道，但你越走越偏。你開始立宗，開山，授印，這和當年的九圣有什么區別？”
陳長安猛地一指塔頂：
“區別是我讓人質疑我。”
“區別是我說過——你信我沒關系，不信我也行。”
“區別是我說過‘不該跪’，我第一個不坐神位。”
塔靈聲音略沉：“可他們照樣跪。”
“那我打。”
“你打不過所有人。”
“那我就一邊講，一邊打。”
他大步走到塔靈面前，隔著一臂之距，看著那團火人一樣的意識體，語氣低冷。
“你讓我進塔，是想試我心。”
“現在我告訴你，我心還在，我信還在，我路也還在。”
“你要是不信，那你下來，跟我打一場。”
塔靈沒有回應。
但它身上的火焰突然一收，整個人形凝實了一點。
“我打不過你。”
“你是講道者，我只是規則意識。”
“我可以判斷你違不違道，卻不能阻止你再講下去。”
陳長安點頭：“那你就別擋著。”
塔靈沉聲道：“我不是來擋你。”
“我來告訴你——你現在走的，是沒人走過的路。”
“你說你不想封人，那你就必須讓所有人自己判斷‘信什么’。”
“但你信的，已經不是一個門派、一條路徑，而是一個信號。”
“你本身，就是‘信’。”
陳長安聽懂了。
他緩緩開口：“那你現在，是怕我死，還是怕我活太久？”
“怕你講太真。”
“講真，才是道。”
他一拳砸在塔靈胸口：“你回去告訴那塔根本規矩——別惦記拿我開新規矩，我不是你們的磚。”
“你們要穩，就別綁她。”
“她是人，不是你們第四界的重啟代碼。”
塔靈退了一步，身形開始虛化。
火焰重新散開，它只留下一句話：
“她現在，能不能撐住，就看你在不在。”
陳長安沒回。
他抬頭看向塔頂那一處天光斷裂的位置。
“我要出去一趟。”
“不開試煉了。”
“我要護她。”
塔沒回應。
但他已經抬腿走出去。
第四境試煉中斷。
問道者，強制破塔。
陳長安，從試煉中走了出來。
陳長安破塔出來的時候，塔頂那口“雷火界口”還沒閉。
他一步踏出試煉境，整個人像是從雷池里拔出來的，火還沒熄、氣還沒順、骨頭一跳一跳地疼，像是剛跟整座塔干了一架。
但他臉色不難看。
他拽著雷火未穩的筋絡，一步步往下走。
塔靈沒攔。
整個萬境塔像是被按了暫停鍵，不繼續考，不下試，也不評判。
他這是——直接打斷試煉流程了。
“你確定要出來？”永恒的聲音終于在他耳邊響起，“你再走出這界面一次，就的從頭走試煉。”
“我回去也還的打。”
“你這代講道者……不講完就能安生？”
“不能。”
他往下一跳。
雷火散開，塔下那片焦土已經徹底不一樣了。
原本他和余晗落腳的地方，此刻已經變成了一片火藤森林。
紅色的藤枝從地底扎出來，圍著一塊“骨印火壇”緩緩轉動，中心那個壇臺上，余晗正坐著，渾身被火紋纏繞，整個人昏迷不醒，像是魂都快被抽干了。
“她怎么回事？”陳長安落地的那一瞬，直接閃身到壇臺前。
“你還好意思問我？”永恒聲音一沉，“她替你穩塔印，現在被塔識誤判為‘主印候選’，被源火卷入‘界核共鳴’，壓制不了就會爆。”
“那塔為什么不自己調？”
“因為她沒資格，也沒人授權，她現在是靠‘和你綁定’的那道雷火印在硬撐。”
“她什么時候綁定我的？”
“你走進第一境的時候，她自己弄的。”
陳長安聽完這句，整個人都沉了。
他蹲下身，看著那姑娘一臉冷汗，火紋蔓延到脖子那，連氣息都已經模糊了。
“她是不是這界唯一一個能這么進塔而不被排斥的人？”
“她身上那段源種是‘原根碎火’，跟這塔祖規是同源。”
“我問你，她是不是已經被塔默認成了‘源繼者’？”
“是。”
陳長安沒再問。
他轉過身，站在壇前，抬頭沖那塔影吼了一句：
“你們是不是搞不清楚什么叫‘信’？”
“你們要的是聽話的、會跪的、認牌位的‘信眾’，還是敢說‘你說的不對’、還問你‘為啥’的‘問道者’？”
塔影沒動。
陳長安繼續喊：“她不是你們的種殼！”
“她有手、有腳、有骨頭、有火！”
“她不靠你們，她靠自己！”
“你們要真想讓她鎮塔——的問我答不答應！”
雷火震動，塔影忽然低下半截。
不是認輸，是回應。
回應他的話，回應他這一吼。
然后，塔影終于開口了：
“第四境·新信之問，啟動。”
“請道主講出：若未來眾人信你信的太深，濫用你講過的道理行惡，你愿不愿砸自己的碑？”
陳長安站在那，一句一句說：
“我愿意。”
“我講的道，不是拿去裝神弄鬼的。”
“我要是有一天站臺上講的，是我自己都不信的東西——我不等你們來，我自己親手砸。”
塔影微微顫動，雷火緩緩收縮。
接著，陳長安緩步走上壇臺，雙手按住余晗肩膀，低聲說：
“醒醒，塔不燒你了。”
“咱倆今天不死。”
“你的起來，我還的講。”
下一秒，他額頭火印亮起，一道新的雷火種子從他掌心種入余晗眉心。
不是強行灌注，是同步共享。
他用自己的“問道種”主動接了塔下火印的一半共鳴，替她分走一半壓制。
余晗咳了一聲，眼皮一抖，醒了。
她第一句話就是：
“你……你不是……還在里面？”
“我出來了。”
“你出來干嘛……”
“你要是炸了，我講什么？”
余晗嘴角一抽，想哭又哭不出：“你……你真不怕死啊？”
“怕。”
“那你還來？”
“你是人。”
“人要是沒人護，那我講這道有啥用？”
這一刻，塔外雷火徹底平息。
塔頂再現一道令符。
裁道試煉·中止判定
X1378號講道者，評定為‘規則不兼容者’，試煉流程轉為‘持異道共存觀察期’
剩余試煉，由塔靈存檔，待后期再續
雷火梯撤。
塔影收。
萬境塔，不考他了。
它不是服了。
是暫時認他講的——雖然不規矩，但起碼是人講的。
陳長安扶起余晗，拍拍她背：“你再睡會兒，剩下的，我講。”
他看著那天色灰暗、塔影未散的天頂，低聲說了一句：
“你們怕我信的太真，會砸你們的塔。”
“那就怕著吧。”
雷火散了，塔門閉了。
陳長安一手扶著余晗，一手穩著還在發燙的問道印。
剛從試煉里出來，整個人還沒緩過勁，塔那邊突然開始一陣一陣顫。
“……你感受到沒有？”他低聲問。
“什么？”余晗靠在他懷里，虛的像剛從火山口爬出來。
“塔底……在顫。”
陳長安話音剛落，整座萬境塔“轟”的一下，像打了個噴嚏，塔身火線直接炸出十幾條，連帶著塔影頂端都歪了幾分。
永恒器靈這時候終于急了，聲音不再淡定：“出事了！她體內那塊源種，在同步塔心。”
“說人話。”
“她……她正在接管萬境塔。”
陳長安臉色一變：“她連自己血壓都壓不住，還接管塔？”
“不是她想，是塔自己識別的！她現在被標記為‘新核容器’，塔根主規想自救，就往她身上塞核心權限。”
“那你怎么不早說！”
“我怎么知道她能頂的住？她要是再撅一口氣，我塔就的換主！”
話還沒說完，余晗一口血噴出來，整個人往后仰，渾身火紋開始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