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7.
拿肚子里的孩子去誣陷楊建民,是她后半生最后悔的事情。
因為她后來終于明白,如果她不誣陷楊建民,那么,她從派出所出來,不會有被訛的機會。
這也是她跟羅福林回到開陽村之后,才想通的事情:
怎么會那樣巧,一個素未謀面的老太太會莫名其妙昏倒在她面前?
但她也是到死都沒弄明白,到底是誰設計的她?
回到開陽村的日子,最初還是很好過的。
羅福林堅信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個兒子,她婆婆也抱著希望,那幾個月,也是從她被羅福林家暴以后,最安穩的日子。
雖然,她依然會跟著下地干活,忙里忙外,但比起當初離開開陽村之前,還是好了很多。
只是她沒有了自由。
沒錯,她被羅福林看管起來了,幾乎是寸步不離的跟著她,不,應該是讓她寸步不離的跟著他。
他在哪塊地里干活,她就必須在哪塊地里幫忙,做力所能及的活;
他要是出門,就會把家里的門鎖起來,或者把她婆婆請到他們屋看著她。
說到這里,就不得不提她跟羅福林回到村里之前,家里其實就已經分家。
那還是在八零年,全村分田到戶的時候。
她也是回到村里以后才知道,原來,羅福林這些年從她手里搶過來的錢,全都被他寄回了家里。
那些錢,也被她公公婆婆存了下來,給他們夫妻建了三間青磚瓦房。
她也是回村以后才知道,羅福林根本就不是有了賭癮,而是在京市跟人開設了賭場。
當然,他們那個也不算是賭場,最多只能算是聚眾賭博,給一些游手好閑的人提供賭博的場地而已。
回到村里的羅福林,又變成了以前那個老實本分的農民,他們家,也成為村里很多人家羨慕的對象。
畢竟,誰家剛分家的小夫妻,能有錢建起來大三間的青磚瓦房呢?
那幾個月里,除了連上茅廁都被羅福林守著沒有自由,她差點就忘記羅福林是個會隨時動手打她的家暴男。
直到幾個月后,她生下他們的二女兒。
羅福林在聽到接生婆說是個女兒的時候,就已經變了臉色,她也連一天月子都沒坐上,當天晚上就得下地給自己做飯。
第二個女兒,甚至到了六歲該上村里的幼兒園,還沒去上戶口沒有一個正經的名字。
這點,連她公公婆婆都看不過去了,畢竟,他們羅家,還真不是有多重男輕女的人家。
羅福林呢,要說他不喜歡女兒吧,當初他們的大女兒迎春,他可是喜歡得不行。
什么時候變的呢?
對,是她逃回京市之后,她再見到羅福林,羅福林不僅對她沒有了耐心,對他們的女兒也是一樣。
二女兒出生之后,她也剛出了月子,她又想故技重施推拒他的求歡,拿不想很快懷孕當借口,可這次,無論她怎樣懇求,羅福林都沒再管她的死活。
她能看出來,羅福林是很想讓她盡快懷孕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當她又差點去掉一條命生下二女兒之后,接下來幾年,她還真沒再懷過。
她心里既慶幸,又害怕。
因為當初那個給她做檢查的醫生就說過,她的再孕,對她當時的身體負擔很大,就算能夠平安生下孩子,以后懷孕的可能也幾乎為零。
那時候,她除了擔心自己的身體會受不住,根本就不擔心還能不能再懷孕,畢竟,她也沒想再給羅福林生孩子。
二女兒來得意外,雖然剛開始的時候她確實不想要她,可當她在她肚子里有了動靜之后,她還是不由地開始喜歡她,期待她。
就算生下來的時候知道是個女兒,她也只有擔心,沒有嫌棄過。
而她擔心的,是羅福林會嫌棄,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又像送走大女兒一樣,送走二女兒。
好在二女兒一直養到六歲,除了沒有名字沒有戶口,倒沒被羅福林送走。
這一日,羅福林不知道去過什么地方,回來的時候醉醺醺的,一看到她,先是好像在忍耐什么,然后便在她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又是一通拳打腳踢下來。
說實話,盡管這些年她已經習慣了羅福林動不動就對她動手,但像這次這樣,喝醉酒將她往死里揍,還真是第一次。
她費了全身的力氣,忍著疼痛才躲開他又要砸下來的拳頭,慌不擇路的跑出去求救。
只是在農村,這種男人打女人的事,實在是太平常了,就算她說羅福林要打死她,也根本沒人相信。
但她自己知道,羅福林是真想打死她的,因為這次動手,他真的是一點都沒留手,次次都是往她致命的地方。
可惜沒人會信她,包括她的公公婆婆:
“誰讓你之前要跑的?你要是不跑,福林能揍你?”
這是她婆婆跟公公一起,將醉倒在地的羅福林往床上搬時,對她說的話。
她婆婆是恨她的,如同羅福林的妹妹羅春燕恨她一樣,她回來這幾年,母女倆對她,一個是從沒一句好話,一個是直接無視她。
這些,其實她都能忍受,唯一不能忍受的,就是從那天開始,羅福林每次揍她,真的都是往死里揍。
二女兒呢,小小年紀就知道護著她,盡管每次護她,同樣會被她爸揍,她也依然堅持護她。
她身上的傷,二女兒身上的傷,都從沒好利索的一天。
二女兒成了村里唯一一個沒上學的姑娘,哪怕村里小學的老師來家里找過她跟羅福林無數次,她也沒能上一天學。
日子就是在她既要干活,還要被打中過去,她空閑有力氣的時候,總是會想起以前。
想起還沒下鄉時遇到的楊建民,下鄉后遇到的汪知青、顧季軍,一張張臉,從清晰到模糊,名字也漸漸被她遺忘,最后只剩下一個模糊的姓氏。
她的生命很短暫,在羅福林又一次沒有留手的揍她后,她的生命,永遠的定格在了三十七歲那年。
昏昏沉沉間,她好像又回到了她父親的追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