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盡是水聲，宇文玦皺著眉緩緩睜開眼，就瞧見榻沿上趴睡著一個人，凌亂的發絲、歪斜的衣衫，就連干在臉上的血跡、淚痕都沒顧上擦，看起來倦極，也困極。
她竟跪坐在地上。
宇文玦忍著痛想要坐起來，不想手臂稍稍一動，熟睡的人立馬彈起來，睜大的眼里紅紅的。
梁婠一臉緊張盯著他：“你要做什么？是想喝水嗎？你不能亂動！想要什么跟我說，我來！”
她說著還不忘伸手探探他的額頭。
宇文玦不顧手臂上的傷，伸手一扯，將人攬進懷里。
下巴擱在她的頸窩。
她停了停，鄭重道：“我一定要殺了宇文珂。”
說到此事，梁婠又道：“其實，我見到蕭倩儀的時候就察覺到她不對勁，然后，我趁著與她拉扯，替她診了脈，她——”
待他飲完水，梁婠接過杯子放去一邊，扶著他側躺著。
他往里挪了挪，給她讓出位置：“快躺著歇一歇，你說的事我心里有數。”
“對不起。”
梁婠眼睛一亮，快步走上前：“太好了，那青竹呢？其他人呢？”
梁婠猜想他應該同她一樣，心里不好受，撫上他的臉，由他抱著。
想到那么多人就這么死了，心像破了個大窟窿。
宇文玦靠在床榻上，低頭看著公文，已然沒有陳德春的身影。
梁婠忙道：“對了，我一直沒來及跟你說，云姬就是馮傾月。”
是他絕對的坦誠、信任，還有毫無保留的愛，一點一點治愈她千瘡百孔的心。
宇文玦靜靜瞧著她，并不是很在意這件事。
她端著水，給他喂：“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又拉過他的手腕，指尖搭上脈搏，凝神細診。
梁婠擰著眉頭說道：“天快亮的時候，我給你診過脈，內力漸有恢復的跡象，不知是因為那藥只管一時，還是怕你察覺，宇文珂給你下的份量不重？這么看來，完全恢復應該是可以的。”
梁婠皺眉看他。
梁婠心下一沉，才升起的喜悅又冷了下去。
傍晚時分，他們到達慶川。
可是他們沒有上岸，而是換了另一條大船。
宇文玦沉默著，沒說話，也沒松手。
梁婠解釋道：“之前她一直關在詔獄，后來，高潛讓她去了軍營，去年冬天時，軍中報來的消息，說她病死在營中，可不知怎的竟成了宇文珂的姬妾，我想宇文珂之所以懷疑你的身份，也跟馮傾月有關——”
梁婠輕應一聲，雖然知道他們已經兇多吉少，但總是抱有一絲絲僥幸心理。
宇文玦拉住她的手：“怎么了？”
宇文玦微微頷首，并沒多言。
宇文玦拍拍她的背：“還有四人活著，至于青竹……”
聽到腳步聲，宇文玦放下公文：“淵受了重傷，太醫令已經給他看過了，你無需太過擔心。”
梁婠眼眶一酸，抱緊他的腰：“是你一直陪著我。”
不想送到嘴邊的杯子，被他推回來。
沐浴過后，梁婠帶著一身潮氣回到寢屋。
梁婠心里很堵：“她內力盡失，以后也不能再練武了。”
他輕嘆著將她攬在懷里。
宇文玦低下頭看她：“好。”
宇文玦盯著起皮的唇：“你先飲。”
梁婠剛要點頭，又看到他失了血色的臉，起身拿了干凈的帕子替他擦拭額角滲出的汗珠。
只是靜靜抱著她。
“嗯。”
梁婠眼睛看著宇文玦飲茶，可心里惦記著尉遲淵等人，想到青竹身中的那一刀……
馮傾月……
思及此處，越覺得對外時應該用現在這張臉。
宇文玦：“慶川。”
宇文玦心口疼得厲害，閉起眼收緊手臂。
梁婠緊緊握住他的手：“我去青廬的途中碰到了蕭世子，他完全不知蕭倩儀的情況，我猜想定是云姬耍了手段，故意不讓蕭世子接近她，他讓我幫忙看看蕭倩儀的情況，所以，我跟你說這些，是想讓你幫我轉告他。”
和先前的那一條相似。
“難道除了淵，其他人都死了嗎？”
心思動了動，留在汾河沿岸也好。
梁婠嘆口氣，又道：“誰想竟將你推進一個新的險境，這北周亦是兇險，你不怪我當初擅自替你做主就好。”
他身上這么多傷，是該好好休息。
梁婠不知道對于周君來說，宇文玦算什么，怕也只是用來掣肘宇文珂的工具。
也是因為他，她沒有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復仇利器。
梁婠顧著他的傷口，不敢動他，低聲哄他：“你現在不能亂動，要好好休息。”
宇文玦咽下茶水，看她一眼：“會有人去尋他們。”
“婠婠？”他手臂將她攏得緊緊的。
宇文玦沉吟一下：“好。”
她垂下眼，不知怎么說出口。
看情形，應是周君安排的。
梁婠有些沒明白他為何道歉，難不成是因為這幾次的死里逃生？
梁婠一愣，看到他的目光，心下了然，也不再推讓，飲了兩口再給他。
梁婠疑惑看他。
梁婠起身去給他倒水，再回頭，宇文玦還是靜靜坐著，垂著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到那么明媚的女子被害成這副模樣，梁婠嘴里直發苦。
再看宇文玦臉上不見半點驚訝，想來他也猜到了。
她摸摸他的臉，搖頭：“當初只想為你尋一條生路，誰想……”
“你會一直這么陪著我嗎？”
梁婠蹙眉點點頭，治災的事還要繼續。
瞇起眼，喉頭發緊。
宇文玦望著她布著血絲的眼睛，無奈嘆氣：“無論何時何地，你這謀事的勁頭永遠旺盛。”
小船從昨夜起便一直往汾河下游去，嘩嘩的水流聲聽在耳里，讓人一路緊繃的心漸漸松緩下來，可也生出霧蒙蒙的哀戚。
她還要再說，手卻被宇文玦捏了捏。
他聲音低啞。
梁婠凈面洗手后，才在他身側躺下。
她舔了下唇：“還有，她有身孕了。”
除了每天偽裝起來頗為麻煩，沒有其他壞處。
梁婠嘆息一聲：“當我站在演武場的時候，看著那么多的俘虜，我才真真切切體會到你當日在屏州城的心情。”
宇文玦盯著她，眉頭微微一蹙。
宇文玦朝她伸出手，梁婠忙握住坐到他身旁。
誰的命不是命呢？
還有演武場上齊國的百姓和兵士……
梁婠從他懷中退開，焦急看他。
宇文玦：“她應是被宇文珂抓去了。”
梁婠頭皮一陣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