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老自然把她的緊張害怕看在眼里,心里有淡淡的憐憫,更多的卻是見慣生死的淡然。
處于絕境的人想要活著,總要做出一些選擇。
他淡淡開口勸道:“我的治療方法是有風險的,治療過程中也會有一些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如果你承擔不了風險,或者忍不了痛,就盡早回去吧。”
“醫院的醫生保不住你的孩子,但他們的治療更穩妥,肯定能夠百分百保住你的性命。再拖下去,病毒不根除,你和孩子都會沒命。”
“不,我不能回去……”
安顏想到醫生那些冰冷的診斷,下意識搖頭拒絕。
但現在擺在她面前的,只有兩條路。
要么選擇治療,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賭一把,是生是死全看天意。
要么放棄聞老這里的治療,回到醫院去,按照醫生的方案,放棄孩子,然后一個人活下來。
這是一個艱難的選擇,即便安顏來之前做好了各種思想準備,此刻也忍不住痛苦迷茫。
她該怎么辦,到底該怎么辦?
如果戰墨辰此刻在她身邊就好了,他一定能告訴她,到底要不要為了這五成的希望,去賭上所有的生死!
聞老看著種種復雜的神色在安顏臉上閃過,始終保持沉默,并沒有去催促。
人心都是復雜的,有人可以為了骨肉血親不惜一切,不計生死,有人卻只是將一個小生命視為一團沒有意識的血肉,隨意丟棄。
不管安顏做出什么樣的選擇,他都尊重她。
而安顏緊貼著腹部的手心上,忽然傳來了一陣輕微的震動!
她心神一震,下意識地朝著腹部看去。
隔著衣服,微微隆起的小腹根本看不出任何異常,但安顏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輕微的胎動!
是寶寶在動,是他在回應她!
那種血脈相連的悸動傳至心口的位置,安顏鼻腔陡然一酸,腦子里最后一層迷霧驟然散開。
她腹中存在的,是一個和她血脈相連的骨肉,是一個鮮活的小生命!
她拒絕醫生的治療,跟著僅有數面之緣的顧澤宇來到這里,是為了什么?
她來到這里的初衷,不就是為了保住這個小生命嗎?
那還有什么可猶豫的,還有什么好怕的。
如果放棄了這個孩子,她就算活下來,也永遠要面對心里血淋淋的傷口,永遠遭受內心愧疚的反噬!
一瞬間,安顏醍醐灌頂,猛然抬頭,擦去了眸底即將沁出來的淚水。
她清澈的眼睛里再無一絲猶豫徘徊,望向聞老的眼神里,只有深不見底的堅定。
“聞老,謝謝您告知我這些,但我還是希望賭一把。不管結果是好是壞,我都完全接受。”
“你,你真的接受?”
聞老已經做好了安顏放棄的準備,萬萬沒想到她忽然間做出了選擇,很是意外。
安顏重重點頭:“是,我接受,我想試試。只要有一線希望,我都希望能保住我的孩子。”
聞老聽了,卻只是眼神震動,好一會兒沒做聲。
他這輩子沒有過孩子,年紀大了以后,少許的慈愛都傾注在了小徒弟顧澤宇的身上。
他知道父母之愛不比尋常,但他從來沒有親眼見過這樣令人震動的母愛,更不曾對此有所體會。
大部分的病人,面對這種情況,再不舍,都會選擇放棄孩子,就連法律,也規定優先保住母體。
可眼前這個女人,外表纖弱精致,好像琉璃一樣脆弱易碎,卻又能做出這種不計生死的選擇來,為什么?
聞老內心觸動,忍不住問道:“為了一個尚未出生的胎兒,把自己生死置之度外,放棄你已經擁有的一切,甚至是生命——值得嗎?”
一旦做出選擇,安顏的心情反倒格外平靜。
面對聞老的疑惑,她微笑著搖搖頭:“我不知道值不值得,我沒想那么多。”
“那你……”
“我只是順從自己的心意而已。”
安顏坦然答道,臉上的笑容明亮而溫柔,整個人都好像在散發著母性淡淡的光輝。
“我愛這個孩子,他也一直很努力地成長,一直都堅強地陪著我,我沒有理由輕易放棄他。蕓蕓眾生,千千萬萬個女人中,他選擇了我做媽媽,我就要對他負責到底。這樣,不管以后結果如何,我都問心無愧。”
女人清澈甜美的聲音像是淙淙流水,在室內回蕩,讓聞老和邵叔都忍不住心神震動。
半晌,聞老才收回了震驚,發出一聲嘆息:“你……你呀,和他一樣,都是癡兒!”
一般的外表溫和,內里執拗,一般地為了想要守住的東西不惜一切代價。
真不愧是血脈相連的一家人!
安顏不知道聞老心中所想,但她聽到了聞老低低的嘆息。
她有些疑惑,聞老口中的“他”,又是在說誰?
但不等她深究,聞老已經站起了身朝著門外走去。
“既然你已經做了決定,那我們就盡快開始治療吧,你跟我來。”
“是。”
安顏起身,跟上聞老的腳步,走進了另一間充滿藥香的房間。
聞老在藥架之間穿梭,最后拿了幾大包藥材遞給邵叔,叮囑安顏:“從今天開始,你每天都要進行兩個小時的藥浴,直到肌理和皮膚表面的毒排出來。過程中可能會有強烈的刺痛感,你一定要忍住,不然就會前功盡棄。”
旁邊的邵叔接過藥,想起泡藥浴的疼痛,面露不忍。
安顏卻毫不遲疑點頭:“好,我一定會堅持下去。”
“但愿如此。”
聞老又指了指旁邊的治療儀器:“躺上去,趁著熬藥的功夫,我想為你進行針灸。”
“好。”
安顏看著儀器旁邊盤子里密密麻麻的金針,雖然頭皮發麻,但還是鎮定地躺在了儀器上。
當第一針刺入體內的時候,尖銳的疼痛霎時傳遍全身,安顏下意識攥緊手指,緊緊咬住了唇瓣。
難以言喻的痛游走全身,讓安顏幾乎昏厥過去。
但她始終緊咬牙關,任憑冷汗從蒼白的皮膚上落下,都沒有喊一聲痛。
聞老見狀,稍稍放心了一些。
能忍得了痛,就能治。
他再次拈起金針,繼續手法敏捷地進行針灸。
而每根神經都處于劇痛中的安顏,此時無比慶幸沒有讓戰墨辰跟來,否則他一定會強行帶她走。
只是一想起戰墨辰沉痛擔憂的眼眸,和仨小只憂心忡忡的小模樣,安顏又忍不住愧疚。
她做出這樣的決定,對戰墨辰和仨小只來說,無疑是自私的。
可事已至此,她的心意,不會再更改。
她只能祈求上天眷顧,讓她在承受這一場苦痛之后,能夠和孩子一起重獲新生。
劇痛再次襲來,安顏收斂心神,慢慢閉上了眼睛,一滴淚在眼角悄然滑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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