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清言聽到這道聲音,慌里慌張將手中的書合上,調整了神色,才往外走。
到屋外,她并未看見蘇幼月,只看見蘇陣云的身影,不由不自覺地松了口氣。
一時間,她還真不知要怎么面對蘇大小姐。
蘇陣云看見她的身影,便是一笑:“紀神醫,今日謝府來送聘禮,順便將給你的診金也送來了,憑此憑證,去整個大盛的福升錢莊都可以取銀。”
紀清言微怔,終于才想起當初謝淵說的萬兩黃金,可是當時她就沒打算要,因為那時候厭惡謝淵將自己綁架來,所以對他也恨得不輕,當時便要求他給自己下跪做診金。
沒想到,如今謝淵居然還是送了診金來。
她正準備推拒,蘇陣云已經笑著將那帖子先放到了旁邊的藥架上,而后又從袖口取出一枚印章:“還有我該給紀神醫的診金,拿著這個,亦可以在整個大盛的銀莊取銀,而且印章比帖子更便攜些。”
蘇陣云還有一句話沒說,今后使這枚印章的人不論在哪取銀,他都會收到消息。
他怕自己不能時時刻刻跟在她身邊,所以也安排了這枚印章。
說罷,蘇陣云又是彎了彎眉眼。
紀清言本想拒絕這兩件信物,可看著眼前男人溫和如三月梨雨般的眸子,心里忽然想起,剛剛見到他時,他渾身上下透露出來的那種悲傷。
比起當初,她更喜歡看這個男人身上那種溫柔了歲月的樣子。
若是她拒絕了他,想必他定然又要偷偷傷心了吧。
紀清言眼神晃了晃。
倘若自己真的是鹿溪雪的話……
那他,一定是她愛到可以放棄頑固的成見、拋下跨越時空的不安、無視封建時代的法則,也要與他在一起的人吧。
越是明白人間的善惡,才越應該知道,惡有多可恨,善就有多珍貴。與此相同,越是明白旁人的傲慢與偏見有多頑固,就越該明白,面前之人的開明與尊重有多難能可貴。
驚鴻之人,遇見方知有。
人世從來都值得,人也是。
紀清言看著蘇陣云溫潤的眸光,終于伸出手,將印章接到了手中,對他回之一笑:“這個,我收下了,謝大人那個,你幫我送到月兒那吧,就當是我給她的添妝。”
她現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月兒的母親,但有一件事卻清楚,這副身體定然是。
所以,蘇幼月的婚禮,她一定會送她嫁妝。
蘇陣云也遲疑了下,正想推拒,紀清言已經故作大大咧咧道:“你若不送,我就自己去扔她屋里!”
男人無奈一笑,只好將帖子收下,而后才猶豫了會兒,慢吞吞說道:“月兒的婚禮,紀神醫會參加吧……”
紀清言絲毫沒有遲疑:“那是當然,現在她也算是我徒弟嘛!”
而且說不定…還是閨女。
紀清言一想到,自己有可能突然冒出來一個這么大的閨女,就手足無措,還好這會兒不用親自面對蘇幼月。
她得再緩兩日。
聽她答應去,蘇陣云眸光瞬間像是落入了粼粼波光:“好!紀神醫那日可以陪在我母親身側…之前我安排府里給你做的衣裳也已經做好了,一會兒就送來給你試試,若是不合身,再做新的。”
紀清言沒多想,便答應下來。
等男人走了,她才猛然回神。
等參加婚禮那日,她要站在蘇老夫人旁邊?
那簡直就像是送蘇幼月出嫁的娘家人…準確說,像送她出嫁的親娘啊!
一時間,紀清言心情復雜,她回到屋中,忍不住又翻起了那幾本書,這一次,她一頁一頁慢慢翻了起來。
天色剛晚。
蘇府某個院子里忽然傳出一聲暴喝,隨后就是一頓吼聲。
小王氏和鹿霜霜母女倆臉色尷尬,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旁邊的鹿小寶想起父親上次這個模樣時,對他動的手,頓時嚇得瑟瑟發抖。
鹿森氣得快發瘋:“謝府送的聘禮,你們怎么敢要!”
他將單子狠狠砸在小王氏臉上。
摔一張紙的力度雖然不大,可這會兒院子里到處都是下人,小王氏的臉簡直快被這張紙給砸碎了!
“老爺,這都是囡囡喜歡小寶,自己主動給小寶的啊。”小王氏掩面就哭,“你可真是冤枉我了。”
鹿森往日看她哭,總是覺得她柔弱不已,于是倍加呵護,可今日卻覺得她面目格外可憎:“小寶不懂事,你也不懂事是么!既然不懂,就給我滾回遼東去!”
小王氏心里一個咯噔,她知道自己男人會放狠話,但他的狠話向來都是說到做到,以他那牛脾氣,敢這么說,就敢這么做,自己都還沒參加蘇府的婚事就被趕回遼東,在遼東傳出去,哪還有臉做人?
“老爺,你真是冤枉我了,那會兒囡囡非要給小寶,我實在推拒不下才收的呀。”她趕緊上前拉住鹿森的胳膊,溫柔小意地輕撫著。
誰知鹿森卻一下將她甩開:“你們有臉收,我是沒臉要!囡囡非要給小寶是吧,行,我這個當舅舅的也非要給囡囡,今天這單子上的東西,我全部添兩倍給囡囡做添妝!你們再敢收,老子還給!”
說罷,鹿森就頭也不回往外走,吩咐自己貼身的奴才立刻去準備東西。
小王氏一口氣差點沒吸上來,險些背過氣去。
添兩倍?
那得多少銀子!
夭壽了!
鹿霜霜也在旁邊傻了眼,她知道父親軸,可沒想到這么軸,這么多東西,他多添兩倍過去,那就是還給蘇幼月三倍的東西啊!
光是那么一想,母女倆就感覺身上的肉被挖掉了一大塊,肉疼得要命。
“娘,咱們還是趕緊把蘇幼月的東西送回去吧,不然爹真要發瘋了!”鹿霜霜忍不住催促道。
小王氏心都在滴血,比起把東西全部還回去,當然比賠三倍強得多,她趕緊撒丫子就追,生怕跑晚了鹿森就真給蘇幼月那么多東西。
這時候,她哪里還顧得上什么在下人面前的面子,更顧不上女兒吐槽父親這大逆不道的話了。
她拔腿就追,鹿小寶才從剛才被父親嚇到的恐懼中回過神來,張開大嘴就哭。
鹿霜霜聽了一會兒,就忍無可忍,湊到他耳邊道:“別哭了,這都怪表姐,要不是她當面大方給了你東西,背后又偷偷告訴爹,爹怎么會發火,她這樣當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最可惡了!”
鹿小寶聽了姐姐的話,眼中閃過一抹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