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上的早晨,大家是伴隨著各種聲響醒來的。
車外喧嚷,車內靜默,氣息和煦。
大概是布飛鴻想說話的意愿太過急切,邵韻詩睜開了眼睛。
她撩開車簾,看看外頭街道,離學校還有段距離,她便也不瞇眼了。
見小姐醒了,布飛鴻心頭一喜,忙道:“小姐,閆翠玲那夫家算起來,還是她母親那邊的親戚。”
見他突然又提閆翠玲,邵韻詩只愣了下,便道:“哦,這么巧?”
飛鴻見小姐感興趣,更說得積極,“確實巧,那家姓趙,在當地算是個鄉紳。”
邵韻詩皺眉,“就閆翠玲的心態,這樣的人家她該看不上的。”
飛鴻忙道:“趙公子在上海讀書,讀的是經濟學,畢業后就留在了上海辦公司,算是個不大不小的老板。”
條件還不錯,邵韻詩點了點頭,“這就好,翠玲總歸沒有父母,婆家條件這般,也算是不錯了。”
邵韻詩到底還是希望,改好了的閆翠玲能幸福吧。
布飛鴻也覺得,閆小姐改好對自家小姐有利。
他想了想,還是又道:“這次的女儐相里有小姐認識的方珘。不過,這人有了身孕,到時小姐遇上了可得小心些。”
“什么?!”邵韻詩有些吃驚,她才剛見過方珘不久,那時候還看不出來孕相。
見小姐吃驚,飛鴻覺得自己說出這話來,是對的。
經過最初的震驚,邵韻詩緩了緩神色,問道:“她不還沒結婚嗎?”
布飛鴻對陰先生并不怎么看好,有些冷淡地道:“兩家已經吃過飯了,算是訂了婚吧。”
“可訂婚了,也不能就懷孕了呀?”這話邵韻詩說的自己都臉紅。
飛鴻倒也沒別的想法,淡淡地道:“如今定了婚也可以當作結過婚的,只肖在報紙上登一冊廣告即可。”
是呀,確實簡單。
可說起這個,邵韻詩還是對現在這種混亂隨意的婚姻制度,十分的不滿,沒有三媒六聘,實在是太隨便了些。
不過,新時代的知識分子又只認結婚證了,真是說不清。
飛鴻同自家小姐一樣,對登報結婚,也不太認可,便道:“不過,他們算不上結婚,畢竟陰先生老家還有個明媒正娶的夫人呢。”
這話聽的邵韻詩面色一沉,她最是看不上陰先生這種所謂的真愛,更不能理解方珘的家人,這女兒明顯就是給人做妾,他們家好歹算是書香門第,如何能成?
且,想想家里的邵教授不也是為了尋求真愛,而害了母親嗎。
遂,她冷笑道:“現在明媒正娶的,反而沒有一紙結婚證,來的硬實了。”
布飛鴻也是鄙夷這些人的做法。
他跟著冷笑道:“方家如今有了陰先生這個大名人女婿,方父的職位已然升上去了,方珂在報社也得了個實在缺,薪水漲了不少。”
“就為了這些?!”邵韻詩驚愕。
飛鴻冷嗤,“對,方家如今算是名副其實的小康人家了。”
邵韻詩沒去過方家,搖搖頭道:“算了,不說這事了,到底是別家的事。”
布飛鴻不過是看不過這等眼界短淺之家罷了,聽了這話,也只是笑笑,便不再提。
邵韻詩見飛鴻不說話,也知道他剛才是為了提點自己。
她便又道:“明兒我會注意點的。不過,這方珘也真是的,有身孕可是不興當女儐相的,她難道不知道?還是說閆翠玲不知道?”
布飛鴻搖頭道:“這事,我也是偶然間知道的,你還是別在翠玲小姐跟前說嘴。”
“飛鴻哥如今有了媳婦,也知道這些小節了。”邵韻詩見他操心的很,不由的取笑道。
布飛鴻被她這么一打趣,不由的面上一紅,“小姐,你還真是不饒人。”
正說著話,‘吱啦’一聲,汽車突然急停了下來。
力大的沖得邵韻詩差點撞壞了額頭。
聽的小姐‘哎喲’一聲,布飛鴻來不及查看車外,急忙懊惱地問道:“小姐,你沒事吧?”
邵韻詩眼力極佳,低頭那一瞬間,就瞧見街面上的情況了。她捂著腦袋,直接搖頭道:“不礙事,你看看可是撞了人?”
布飛鴻看她果真沒什么痛苦的神色,便推開車門下了車。
這一看,他一下子就提起了心,倒不是撞了人,而是因為他瞧見街另一邊,有幾個流里流氣的男人拎著棍棒往這邊看了過來。
不用多想,布飛鴻就可以肯定,對方是尋眼前這個差點撞上自己車的男人。
這會子,虧的隔著電車,不然對方肯定就沖過來,可電車去的快,人,是救還是不救?
邵韻詩可沒給他思考的時間,已然從另一邊下車,一把扶住了快倒下的人,“飛鴻哥,快幫忙將人扶上車,你坐后面,我來開車。”
布飛鴻知道情況緊急,來不及多問,直接將人半扶半抱著塞進了后座,自己也跟著坐了進去。
邵韻詩一見人進了車,直接就啟動了汽車,幾乎和電車同步地離開了原地。
對街那幫人待電車過后,居然看不見了將倒在路上的人,還以為這人又跑了,便急急忙忙地跑過街,往小巷子里追去了。
布飛鴻轉頭對邵韻詩道:“小姐,人走了。”
聽說沒人跟著,邵韻詩這才松了口氣,解釋道:“這人是熟人,復旦大學的學長曾一鳴,哦,仇茹倩你認識的,這人就是她的青梅竹馬。”
她如今上了新學堂,又是大都市,往日不好意出口的話,現在出口就能來了。
布飛鴻好似也見過這人,只是忘記了,被小姐提起,細細打量了番,點頭道:“嗯,是他,也不知他哪里惹上了那些殺神。”
邵韻詩是知道點的,可也無奈于曾一鳴的熱血和青春。
說起來,大潮流下沒有這些青年學子們的一腔熱血,國何以振?與她,還是蠻佩服這些人的。
遂,她嘆了口氣,道:“飛鴻哥,你幫著看看,他可有哪里傷著了?怎么會還沒醒?”
布飛鴻無奈地笑了道:“我查過了,他沒有明顯的傷,看樣子不是跑累著了,就是嚇迷了。”
這意思是說,曾一鳴下意識地不愿意醒過來?
邵韻詩學了不少西醫的學術語言,覺得自己大概是猜對情況了。
她無奈地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就讓他先自己緩一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