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夫子張了張嘴，想要辯解自己從來沒有這樣想過，但話到嘴邊，忽然又打住，難道內心底真不是這樣想的？
看著呆呆發愣的朱夫子，高良姜冷哼一聲，背著手走開了。這家伙還不算特別軸，若是那種軸到生銹的，干脆趕回去算了，省的看著鬧心。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是褚敦儒挑選的人，再差又能差到哪去呢？
朱夫子正在出神，忽然感覺衣袖動了動，低頭一看，卻是秀兒，他溫聲問：“怎么了？是有什么問題不懂么？”
“是啊，”秀兒點點頭，木香姐姐正在輔導他們寫字，她是借口如廁請假出來的，她揚起天真的笑臉，“夫子，您教我們‘仁孝至上’，這個‘孝’字怎么解？”
“孝當然是指孝順父母，”這一次朱夫子沒讓她回去自己讀書，而是耐心解釋，“就是說，作為一個人來說，孝順是一種非常美好的品質。
“我們常說的‘十惡不赦’，其中之一便是不孝。”
“孝順父母嗎？”秀兒迷茫地問，“連母親也應該孝順嗎？”
“當然了！”朱夫子微微皺眉，一臉嚴肅地道，“秀兒，你要記住，你能夠生而為人，全靠母親孕育。
“養育兒女，鞠躬劬勞，皆是母親……”
他說著說著聲音小了下去，母親們這般辛苦，在家里的地位卻都不高。
秀兒微微一笑，“先生，若是您的母親一無是處，不識字，沒見過世面，蒼老，衣衫破舊，在體面的夫人面前卑躬屈膝，您會以她為恥嗎？”
“當然……”朱夫子的底氣沒那么足了，他固然不會以母親為恥，某些場合卻還是不會讓母親去。
為什么？怕母親遭遇別人的白眼。
但說到底，真的是怕母親受辱嗎？難道不是怕自己顏面掃地？
秀兒繼續說道：“若您的母親飽讀詩書，談吐優雅，您會以她為榮嗎？”
朱夫子怔然半晌，忽然朝著秀兒一揖，“多謝多謝！聽君一席話，令我茅塞頓開！”
秀兒也是鼓足了勇氣才能說出這樣一番話，見到朱夫子這樣嚇了一跳，她也當真跳開了，結結巴巴問：“夫子，您……您不生氣嗎？”
“我為什么要生氣？”朱夫子含笑反問。
秀兒訥訥道：“您和高爺爺說的話，我們在里頭都聽見了，我……我……我這樣跟夫子說話，不等同于頂撞夫子？”
“不不不，”朱夫子笑呵呵說道，“‘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于弟子’，見識不分年紀。
“我不光不怪你，還要謝你令我撥云見日。”
秀兒臉一紅，匆匆一禮，溜回課室。
朱夫子只覺得一身輕松。他邁步去尋高良姜，跟他誠懇說道：“老先生，晚生想明白了！過去是晚生太狹隘了！
“晚生以后再不會瞧不起女子了！”
高良姜上下打量他幾眼，“你這是頓悟了？”
“非也非也，”朱夫子笑著擺擺手，把秀兒跟自己說的那番話一說，“慚愧，晚生自詡讀書頗多，竟還不如一個孩子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