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太師笑得促狹,“接下來老夫是不是要夸一夸鎮北侯虎父無犬子?咱們就別在這里互相吹捧啦!”
他轉頭朝著文昌帝拱了拱手,“陛下圣明,所以滿朝文武才這般恪盡職守。
“北地苦寒,絕大多數人只有這么一個膚淺的印象。
“但苦寒到什么程度呢?
“老夫親身領教過,淺淺與陛下和諸位說一說。
“北地土地貧瘠,能夠生長的莊稼種類屈指可數,產量也低到令人難以想象。
“那一方百姓缺少教化,在歸入我大周版圖之前甚至都不懂得掘井。
“一年三百六十日,當有三百日都是刮風天,風大的時候走石如輪,風小的時候也舉傘難行。
“諸位請看,老夫上了年紀,出入都是坐車,饒是如此還被風吹得添了這許多皺紋。
“何況也不只是風大,因為缺少地表水源,缺少植被,沙塵也格外大。
“那邊所有人的衣裳看起來都是灰撲撲的,哪怕是剛穿上的新衣。
“人也是灰頭土臉的,洗臉出門和不洗臉出門根本就看不出分別。
“最要命的還是吃飯,飯菜里永遠都是有沙子的。
“喝水都要閉著眼睛喝。
“睡覺之前必須先抖一抖被褥。”
“冬日長達六個月,有些年份一場雪能沒過膝蓋,數場雪下來,地面物事全都被覆蓋。
“有的年份整個冬天只有一兩場小雪,極易發生干旱。
“老夫走訪當地百姓,據說曾經有個醉漢離席小解,半個時辰未歸,同伴找出去發現人已經凍硬了。
“他們也會給自己圈養的牛羊蓋房子燒火取暖,不然的話,是真的會被全部凍死。
“別說什么滴水成冰了,便是不小心流點鼻涕也能凍住!”
人群中不斷響起抽氣聲。
文昌帝也皺緊了眉。
“所以,”許太師嘆了口氣,“北齊心心念念想要侵略我大周,便不難理解了。
“當然,北齊的國土也并不是全都這般貧瘠,他們也有水草豐美之處,那個暫且不說了。
“只是老夫覺得,能在這樣的環境下打漂亮的大勝仗,全軍將士著實不易。
“但是糧草輜重的供應方面,卻常常出現緊缺的情況。”
文昌帝把臉一沉,“何人敢把主意打到軍中?”
許太師不語,眾朝臣也都沉默。
文昌帝眼神犀利看向戶部尚書謝朗,“糧草輜重調撥,當歸戶部管理吧?”
謝朗趕忙站起來請罪:“是臣失職,還請陛下責罰。”
他是二皇子周昊的親舅舅,文昌帝還是要給幾分面子的,“底下的人你都管不清楚!你這個尚書不是白當了!”
謝朗并不分辯,“是,都是臣無能。”
與謝朗關系頗好的武寧侯忽然說道:“陛下,其實這也不能全怪謝尚書。
“負責軍餉錢糧調撥的那位侍郎,是太后親自送過去的。
“侍郎以下官員多是陳氏子弟及其姻親。
“臣偶爾過去辦事,他們都是鼻孔朝天的,對待老臣這樣的尚且如此,何況軍中普通士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