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月朗星稀，黑幕籠罩穹頂。
漆黑的夜來臨了。
二更天的鼓鑼聲剛剛落下，就有四道身影擦過打更夫，沿著墻邊小心翼翼的走著，穿過一條又一條街道。
他們或抱著酒壇，或提著松油，或背著未點燃的火棍，雖然拿著的東西各不相同，但他們都穿著黑色衣服，臉上蒙著黑布巾，與黑色融為一體，神色慌張，行跡鬼祟，躲躲藏藏，繞來繞去，最終在一條繁華的商業街鋪停了下來。
街道上，商鋪大門緊閉，大街上一個人影沒有。
除了躲在街角墻下的四個人。
“我們真要一把火燒了裴家的商鋪嗎？那可是裴家，一整條的商街。要是讓裴大少知道，肯定會搞的我們家破人亡，死無葬身之地。”
其中一個男子說道，說完輕輕撫了撫紅腫的臉頰，一講話牽扯的生疼，嘴里缺的兩顆牙在黑布的掩蓋下也不顯得丑了。
“是啊。”蹲在他對面的男子附和道：“就算不被他害的家破人亡，我們在蒲州也待不下去了。早知道這樣，我還不如跟著宴大人去任上呢，能在衙門里撈個公差，油水也足。”
“切，你倒是想去，可惜宴大人不收你啊。誰不知道跟柳姨娘眉來眼去，打的火熱，宴大人沒砍了你，你就燒高香吧。”
此時應話的人左手打著繃帶，吊著一只胳膊，以一種滑稽的姿態倚著墻邊。
“你懂個屁。”那人氣不過，拉下臉上的黑布巾，露出一張圓潤白皙的臉龐，看長相不像是護院，更像是文文雅雅的書生，“我們那叫惺惺相惜，發于情止于禮。柳姨娘那是被宴大人搶來的姨娘，心里苦著呢，也就我愿意聽聽她倒倒苦水，訴訴苦。”
“行了，都閉嘴。”一道沉悶的低聲終止這場爭論，黑夜中他的目光如炬，“來都來了，都放手干吧，不干就只能等死。魯三被敲掉兩顆門牙，老莊被打斷一條胳膊，我的后背被煉鐵爐子燒脫了一層皮。那姓秦的家世顯赫，數的出來的親戚全是京城里的大官，我們連告狀都沒地告。她弄死我們就跟弄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
老刀看似沉穩，卻心有余悸。
秦瑞芝最先找的他，當時他還以為是天下掉餡餅，結果砸的是陷阱。
而他也曾猶豫，到底是聽秦瑞芝的吩咐去燒毀裴家的鋪子，還是主動向裴家投誠，求裴家的庇護。
可秦瑞芝卻搶先一步找到了他們，擺出那一排威風凜凜的親戚，然后蠻不講理將他們暴揍一頓。
秦瑞芝擰斷老莊胳膊的時候，老刀剛好趕到那里，正準備給老莊通風報信。
話都沒來得及說，就在他的眼皮下，秦瑞芝將老莊的胳膊別在身后，一用力，就聽見吱嘎一聲，胳膊就掛在那里不聽使喚了。
太慘無人道了。
靠山沒有，逃也逃不掉，就只能悶頭干。
“干！”
其余三人互相對視一眼，然后異口同聲道，隨后非常默契，像是訓練過一般迅速散開。
魯三和老刀抱著松油桶，一個沿著商鋪墻腳澆灌，一個往商鋪大門上傾灑，東時起跟在后面倒酒，頂烈頂烈的酒，喝一口能辣的嗓子疼，醉的不省人事的那種烈酒，墻腳，大門，窗戶，凡是能夠得著的地方，一處都沒放過。
一切準備就緒之后，四人站在向南的街口，每人手里舉著一個火把。
老刀從懷里取出火折，輕輕一吹，星星點火劃過寂靜的黑夜，四個火把聚了過來。
片刻之后，火把點燃，照亮四人的眸子，目光無比堅定，凝聚成光，眸光中燒的通紅的火光閃耀跳躍。
然后依次散開……
高家后院。
窗戶大開，陣風習習，吹的微弱的小火苗東倒西歪。
秦瑞芝托著腮趴在桌上，在她面前的不遠處，小年在滿心笑意的轉來轉去，展示她換上的新衣服。
衣服是秦瑞芝給她做的，一件青色直墜長裙，裙擺繡了幾朵折枝梅。
“大小姐，你看這衣服好看嗎？”
秦瑞芝懶洋洋的伸個懶腰，語態慵懶，“好看，我們小年穿上它，立馬就有了大家閨秀的神韻。”
小年一陣恍惚，對著昏昏銅鏡一陣比劃，愛不釋手。
雖然她知道她只是個傭人，并不會因為一件新衣服變的高貴，但大小姐這聲夸獎，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她聽著都很高興。
高家仁義，雇她進府做事，沒要她的賣身契，每月給一吊錢，真是頂好的雇主。
大小姐還給她做新衣，說是作為她嫁人的賀禮。
“是不是快要被自己給美暈了？”秦瑞芝調侃道：“清醒清醒，跟大小姐我出去散散步吧！”
“好唻。”
小年被調侃的不好意思，連忙收收心，跑去墻腳，把放在那里的直刀和一個錘子扛在肩上，跟在秦瑞芝后面。
兩人趁著夜色，一路走，一路閑聊，約莫半個時辰之后，到達一處商鋪面前。
門口兩尊石獅栩栩如生，好似黑夜里的門神，鐵門錚錚，傲然佇立。
四周還有六位隨時巡邏的守衛。
這便是廣利通商號的總部。
這里不僅儲存著真金白銀，最重要的是所有的存契、借契、商票也都在這里。
“小年，找個隱蔽的位置藏著，等我的命令行事。”
小年應聲就躲進了巷口，漆黑的夜色包裹了她的身影。
隨后，秦瑞芝輕點腳尖，借著墻壁為落腳點，竄上了一處屋頂，迎風站立，風并不涼快，刮到臉上，聞到一股焦灼的味道。
一刻，兩刻……
直到那一抹紅色映入眼簾，從眼眸里的一點紅，到印染半邊天的霞彩，越擴越大，延伸出一條血紅的彩帶。
秦瑞芝的臉上終于舒展一點笑意，但她依然迎風站立，目光炯炯，手指在有序的拍打著節奏，聽著寂靜無聲的深夜，出現喧囂的吵鬧，終于翻身落地。
手指放到唇上，輕輕吹了個口哨。
小年從黑夜中走了出來，聽見秦瑞芝壓低的聲音，“小年，去請人幫忙救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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