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茲王暴斃,可謂震驚無數人。
司馬薛孤吳仁直接跑來找武懷玉,“直接殺了蘇伐疊,會不會太過于簡單粗暴了?”
“你覺得蘇伐疊是我殺的?”武懷玉反問。
薛孤吳仁望著武懷玉,那表情清楚的透露著他的想法,難道不是你殺的?
“我殺他干嘛?”
“平章要龜茲割讓三州,蘇伐疊不肯啊。”薛孤吳仁道。
“他不肯我就殺了他?”
“難道不是嗎?”
武懷玉無語,連這大都護府的司馬薛孤吳仁都這樣想,估計此時大石城這里的安西將士,還有突厥以及疏勒龜茲焉耆諸國的人,也是這樣想法了。
薛孤吳仁坐下,“我覺得龜茲王蘇伐疊該殺,這家伙太不識抬舉了,要他三州,他居然還推三阻四的拒絕,這種人留不得,”
“只是,平章啊,咱這動手太快了,也太直接了點,影響不太好啊。”薛孤吳仁個五大三粗的武夫,坐在那還勸武懷玉動手別太粗暴,要講究策略,“蘇伐疊不識抬舉,先忍他一會,回頭再收拾不遲,不急于這一時嘛。”
“之前南庭繼往絕薄布可汗那事也是急了點,現在龜茲王又如此,這樣搞,以后咱們安西軍沒信用了。”
一個大男人,甚至有點苦口婆心的勸說了。
這也是武懷玉貴為司徒、平章事、大都護,向來得皇帝寵信,在西域又是接連立下大功,否則薛吳孤仁早就得參武懷玉兩本了。
武相行事太跋扈粗暴了。
不僅把之前造反叛亂的步真可汗殺了,將預支俟斤、熾俟俟斤、處月俟斤、咽面俟斤等殺了,
現在這好端端沒造反的薄布可汗,還有這龜茲王也是讓人家說暴斃就暴斃了。
“跟我真沒關系。”武懷玉道。
薛孤吳仁哪信,上次你召見薄布可汗,要把吐火羅、河中、天山南、可薩等地從南庭中劃給安西直管,薄布不同意,回去晚上就暴斃了。
昨天你跟龜茲王要他割讓三地給安西,龜茲王也不同意,也是回去后晚上就暴斃了。
哪有這么巧啊。
武懷玉也知道這事還真解釋不清楚了,但這事確實不是他干的。
上次薄布可汗,確實是他同意安祿山做的。
他擺了擺手,不想跟薛孤吳仁爭,這家伙五大三粗,雖是上柱國、右武候將軍,但確實無腦仁。
“蘇伐疊暴斃,對安西大都護府來說,倒不全是壞事,我能確定,蘇伐疊是死于訶黎布失畢之手,但真正的幕后之人肯定是龜茲宰相那利和大將軍羯獵顛,”
薛孤吳仁端起茶喝了一大口,很認真的想了想,“平章這話說的好,咱對外就這么宣傳,蘇伐疊是被他弟弟聯合宰相和大將軍毒殺的,
咱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帶兵把訶黎布失畢,還有龜茲宰相和大將軍等一鍋端了,到時咱就直跟疏勒一樣,扶持一個白家小孩來當國王,咱安排自己人去當龜茲都督,再設個龜茲鎮,派兵進駐龜茲,將其牢牢控制在手。”
武懷玉不得不說,這無仁還真是有點狠。
還說武懷玉太簡單粗暴了,他這可是更簡單粗暴。
簡單是簡單,但確實是有些可行性的。
只不過真要這樣干,那大唐在西域也真就沒什么仁義信用可言了,那時就是強盜嘴臉了。
這不利于長久安穩的統治。
“我再說一遍,蘇伐疊絕不是我弄死的,也跟我們安西軍無關。”
薛孤吳仁走了,
但武懷玉知道他嘴上說信武懷玉,但心里肯定還是認定龜茲王是他殺的。
估計此時所有人都是這樣想的,除了真正謀殺了龜茲王的訶黎布失畢那伙人。
他們這是把一把黃泥巴扔武懷玉褲襠,不是屎也是屎了。
“訶黎布失畢,哼。”
武懷玉冷哼一聲,端起茶杯細細品著。
龜茲王暴斃營中,他一早就跑來求見武懷玉報喪,這些還不足以就證明他謀殺了國王,
但這個家伙僅僅只是國王弟弟的身份,卻直接就跟武懷玉說什么國王臨終遺言,愿意把溫宿、姑墨、蔚頭三地割讓給大唐,
這就完全足夠說明他謀殺了國王,或是他是參與了的。
他用三地來換取武懷玉支持他做龜茲王,這筆買賣,訶黎布失畢明顯是賣國了。
但這種事反而顯得更真實。
武懷玉現在是在替他背黑鍋了。
這鍋可不是那么好幫忙背的,武懷玉可不坐客氣。
姑墨、溫宿、蔚頭三地他都要,但這還不夠。
他可以讓訶黎布失畢做龜茲王,也可以讓他做龜茲都督,但安西軍要在龜茲設龜茲軍鎮,要在龜茲駐軍,派一位大將任龜茲鎮守使。
龜茲鎮守使,不僅統領駐龜茲的安西軍,而且龜茲兵,指揮權也要移交給龜茲鎮守使。
同時,突厥人龜茲吐屯,要帶著他的人撤走,如果留下,也不再擁有原先的種種特權,
突厥汗庭也不再擁有在龜茲征收稅賦等一切權力。
換言之,龜茲鎮將,其實就是取代了原來的突厥吐屯,干的活都差不多,帶兵監護龜茲國,并征收稅賦等。
突厥人控制西域的這些年,龜茲也是被其控制的,現在大唐成了西域霸主,武懷玉也已經在突厥諸汗那里,跟他們達成了明確的約定,天山以南諸國不再隸屬西突厥南庭,而是改直屬安西大都護府。
所以現在讓龜茲的突厥吐屯撤走,安西軍進駐,那是順理成章的事。
蘇伐疊若還在位,這事可能還有一番博弈,但真理掌握在劍鋒之上,最終結果龜茲也只能服從大唐的意志,也許中間會有叛亂、征伐,但結果是不會改變的。
現在金色的神死了,
換上了訶黎布失畢,他問過疏勒王了,這位王弟的名字,梵語意為金色的神花。
蘇伐疊父親名字是金色的花朵,蘇伐疊自己名字意為金色的神,
現在這王弟名字倒也有意思,金色的神花,把父兄名字意思都包進去了。
金色神花今天來拜見,其態度還可以,說明這個人有格局,能識時務,是可以合作的,換句話說,這家伙很慫,沒啥膽子。
六指王說他那突厥阿史那氏的妻子,跟宰相那利私通,這事不僅龜茲國中人人皆知,連疏勒國中都早傳遍了。
一個連老婆偷人都不敢管的王爺,這種男人能有什么血性。
所以他也因此推測,蘇伐疊其實應當是被宰相那利和大將羯獵顛這兩權臣,聯手弄死的,然后推出了這位懦弱的王弟來做國王,實則也只是個傀儡罷了。
這樣的懦弱慫貨,確實是很好的傀儡,
武懷玉也愿意先跟他合作,讓他做龜茲王兼都督,要真跟薛孤吳仁說的那樣,對外宣布是訶黎布失畢他們謀殺了蘇伐疊,然后大唐打著主持正義的旗號,發兵把他們滅了,再順勢直接把龜茲國滅了,把龜茲跟高昌一樣,改為大唐直屬正州,
這樣做,可就真是要讓人人自危了。
這一天,
人心惶惶,
焉耆王龍突騎支最心慌,焉耆在高昌和龜茲之間,實力既不如高昌,也不如龜茲,甚至連疏勒都不如。
現在高昌成了大唐西州,疏勒也已經有了大唐都督和大唐的疏勒鎮將,和五千唐軍。
而龜茲王又在白天拒絕武懷玉的割地要求后,晚上就暴斃,
你說龍突騎支如何能不慌,
武懷玉沒見他,
他知道焉耆王在擔心什么,但他現在沒心思安撫他,更不會給他什么承諾。
因為事實上,大唐對天山以南的這些綠洲城邦國家,遲早是要全部征服,并設置州縣,直轄統治的。
這是最終戰略目標,
至于如何完成目標,不過是尋找時機,或是找到合適的理由,制造這樣的時機。
真相就是這樣的殘酷,
弱肉強食,只要有機會吞并,就絕不會猶豫,更不會顧忌什么仁義道德這樣。
國家之間,沒有真正的道德可言。
大石城的氣氛變得有些壓抑。
龜茲王弟訶黎布失畢,還有宰相那利,大將軍羯獵顛等都一致對外宣稱,國王蘇伐疊是突發惡疾,醫治無效病逝。至于是什么惡疾,也對外透露了,就是突發卒中。
腦卒中,也就是中風,在古代卒中也是包括了腦出血的,這是很容易暴死的惡疾。
所以在龜茲這邊言辭鑿鑿的公布了國王意外暴斃的原因后,起碼大家也都覺得有了個臺階下。
很多人仍覺得蘇伐疊就是被武懷玉殺的,理由嘛就是先前薄布可汗之死。
但不管心里怎么想,起碼現在安西軍剛又取得一連串的勝利,
降服疏勒,滅渴槃陀和朱俱波兩國,
現在龜茲王也死了,
武懷玉授訶黎布失畢為龜茲都督,向皇帝表奏冊封他為新的龜茲國王,而那位王弟也是拿出了蘇伐疊臨終遺言,
不僅把姑墨溫宿蔚頭三國之地劃給安西直轄,而且還要請安西軍在龜茲設軍鎮,派鎮守使統領龜茲唐軍和龜茲兵。
大唐安西大都護府,在天山之南的西邊,一下子就新置了九個州。
兩個軍鎮,三個守捉城,
疏勒、龜茲,駐安西唐軍一萬步騎。
短短時間,就迅速滅兩國,降服兩國,這等威勢,就算諸國國王、各部可汗、俟斤們心里有想法,
卻也沒有人敢在此時提了。
君不見,薄布可汗白天拒絕武懷玉,晚上就暴斃營中。龜茲王白天當眾拒絕武平章,也晚上就暴斃營中。
整個事件中,除了暴斃的金色的神蘇伐疊,最倒霉的應當是龜茲國吐屯。他本來是想要維持現狀,
甚至不惜指使那利他們殺了蘇伐疊,然后推出訶黎布失畢做新國王,卻不料,武懷玉倒是替他們背下了這口黑鍋,可卻不僅拿走了龜茲西境三地,還順勢在龜茲設軍鎮,派鎮守使,全面取代龜茲國吐屯。
面對著武懷玉給他下達的交接命令,龜茲吐屯心里五味雜陳,滿是不甘心。
百般算計,卻全為他人做了嫁衣裳,如何能甘心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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