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在燃燒,
熊熊火焰照亮了半邊夜空。
預支赤心提著一支黑漆馬槊立馬山坡,面色冷峻。這位俟斤雖然年輕,但從小受到父親的精心培養,三歲開始騎羊,五歲就能射兔子,七歲便開始騎馬,十歲時已經能嫻熟的騎射,
在他十二歲時,便跨上戰馬,跟隨父親上戰場,第一場戰斗,就射殺了三名敵人,并親手斬下了敵人首級。
今年虛歲十八的預支赤心,其實是個年輕的部族老兵,大小數十戰,軍帳中攢有賊頭八十四顆。
在他的兩條手臂上有很多道刺青,
戰場上每殺死一名敵人,他戰后就會在手臂上紋上一道刺青,從十二歲初上戰場殺敵,到如今十八,六年時間,兩臂上全是一道道刺青,足足八十四道。
多年血與火的征戰生涯,讓這位年輕人在戰場上冷酷無情。
當他拒絕都曼的那刻,他就已經決定出兵。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既然出兵了,那就得展示出預支部的實力,要表現出他的勇武,
他帶著三千騎,趁夜偷偷奔襲阿史那步真。
選的是下半夜最讓人放松警惕的時候,
三千預支部精騎,從步真大營的背后殺出,殺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一名預支騎士策馬趕來。
“還沒找到步真人嗎?”
預支騎士回道,“我們突襲進步真大營,敵營大亂,四散奔走,我們人數太少,沒能合圍,
我們找到步真的大帳,但卻沒找到步真,抓到幾個俘虜審問,得知步真晚上并不會住在自己的大帳,他害怕被刺殺,每晚都住在不同的地方,”
預支赤心皺眉,
沉默了片刻,
“傳我命令,搜索大營每一處角落,一定要找到步真,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俟斤,也許步真已經突圍逃出去了。”
“那就派兵繼續追擊,”
“再派人去弓月城下,告訴安祿山將軍,就說我們預支部前來增援,已經擊潰步真大營,請安祿山將軍派兵追擊殲敵。”
到處都是火焰,
火光中人影閃動,馬蹄嘈雜,預支部的精騎在營地的帳篷間穿梭,他們正在打掃戰場,
步真的人馬已經潰敗,
預支騎士們將一支支點燃的火把,扔進一頂頂帳篷,
有的帳篷已經空無一人,有的帳篷里卻還有受傷的人,還有一些來不及逃走的女孺孩童。
步真突襲北庭彌射,是把自己部落整個都帶在身邊的,突襲得手后,與家眷匯合,又帶來了弓月城。
卻不料將她們帶向深淵。
一個女人慘叫著從著火的帳篷中奔出,踉蹌而逃,
身后馬蹄聲傳來,一名預支騎士趕到,手起刀落,將這個女人砍倒在地,女人倒地,卻還在掙扎著爬行,想要逃離這地獄,
騎士卻是跳下馬,
手起刀落,直接把女人的首級斬下,熱血噴灑,騎士卻毫不在意濺染了衣服靴子,他將女人的首級提起打量了兩眼,便將女人長發挽在了馬鞍上,
又低頭搜索了女人的無頭尸,女人身上只有一把短刀,被他當成戰利品收起,他拋棄了這具不值錢的無頭尸,跑進著火的帳篷,迅速的從里面洗劫了一遍,
將一些值錢的東西扔出帳篷,最后在火光和嘶吼慘叫聲中,仔細檢查了一遍自己搶出來的戰利品,
他拿出一個袋子,把鐵鍋銅壺酥油茶磚等一股腦的裝了半袋,然后掛在了馬鞍上,
翻身上馬,歡叫著又繼續燒殺搶掠。
這是屬于勝利者的狂歡。
預支赤心立于馬上,
也看到了這些燒殺搶掠,甚至還有人奸淫,
但他卻并沒有制止,
部落打仗,有部落打仗的規矩和傳統,戰爭已經勝利,此時做為俟斤,他也不能阻攔大家搶掠,
這是大家應得的獎賞,
甚至誰搶到的就是誰的,搶的多是本事。
青壯男女搶走可以留著做奴隸,也可以賣給奴隸商人,帳篷甚至帳篷里的鍋碗瓢盆,酥油茶葉奶酪,甚至就是干牛糞,那都是戰利品,是財產。
更別說牛羊馬駝等牲畜,
反正草原上的戰爭,勝利者幾乎就擁有了失敗者的一切。
如果是在春冬季節,缺糧少食的時候,他們只會帶走青壯者,那些年老的,往往直接就一刀砍了。
而孩子,也只要年紀大點,且身體強健的。
“傳我的令,不得殺俘,老弱婦孺也不許殺掉,都留著,到時我們拿去跟大唐武相換賞賜。”
“青壯的男女俘虜,大家可以按規矩留著,但要上繳一半,到時一部份用來給戰死、殘疾的兒郎和家里,另一部份要上供給武相。”
“弟兄們辛苦了,仗打勝了,大家就開心開心,按老規矩來,但有一點,不許因爭搶錢財牲畜女人而斗毆,”
預支早習慣了部落打仗的那一套,
所有俘虜繳獲的奴隸、牲畜、錢財等都分做四份,兩份可以歸搶掠者所有,另兩份要上繳部落,部落留一份用來撫恤傷亡、獎勵勇猛,另一份則要上貢給安西軍。
“給安西軍上繳兩成半,是不是多了點,咱們隨便給點就行了。”
“別廢話,照我說的去做。”
預支赤心并不在意那點戰利品,不管那一份究竟價值幾何,都不重要,現在大唐才是預支部頭頂的天,所以這份進貢必須給,還不能少。
遠處弓月城門緩緩打開,
三百多斤的安祿山騎著匹大宛馬,率領兩千騎殺出了城,他們早就發現了城外步真大營的騷亂,
不過安祿山卻并沒有馬上率兵出城,
他得防著步真跟他玩陰謀,萬一是假裝騷亂引誘他出城呢,
三更半夜,要是中了埋伏就危險了。
安祿山一邊點齊兵馬,全副武裝準備,一邊派出了數支輕騎出城偵察,
一條條消息傳回弓月城中,
步真大營遭到突襲,
襲擊者確定是預支部。
步真部已經潰散,
預支部正在大肆砍殺,
步真部正四散而逃,
預支部正在追擊,
安祿山很謹慎,本著寧可錯失良機,也絕不冒險的觀念,他硬是一直觀望到快天亮了,
步真的營地都已經燒成白地,
他這才終于出兵,
卻仍只帶了兩千人馬,這兩千人馬還不全是弓月鎮兵,鎮兵只帶一千,另一千是由彌射和他親衛,以及鎮兵子弟,以及城傍胡兒等組成的,
他留留了一千鎮兵守弓月城。
小心駛得萬年船,
步真早點收拾晚點收拾其實不要緊,但弓月城絕不容有失,尤其是武相正率兵趕來,大小弓月城和車嶺守捉堡,事關重要。
弓月城三十里外的步真大營,
早就已經燒的不成樣子,
黎明時分,東方破曉,
步真大營的慘狀,提醒安祿山這里昨夜經歷了什么。
安祿山騎馬緩緩進入殘破大營,
預支赤心騎一匹棗紅暾馬迎上前來,
安祿山坐在馬上對著預支赤心笑,
預支赤心翻身落馬,走到安祿山馬前,向他拜伏行禮,
“免禮,赤心啊,快來扶我一把,我這身子是越來越胖,行動不便啊,下個馬都艱難,都說英雄出少年,赤心果然不愧是武相一眼相中的,昨晚這一戰,打的是真漂亮,
實不相瞞,我在城里都不敢相信,還以為是阿史那步真老兒在耍詭計誘我出城好伏擊我呢,
這老家伙,仗著兵馬是我數倍,竟敢圍我城,哈哈哈,可我安祿山好歹也是武相的義子,多少也跟武相學了幾招兵法的,我就據守城池不出,他奈我何?
本來還想再跟他對峙一陣時間,
不料赤心你一戰就將他打的潰不成軍啊,對了,步真人呢,死的活的,抓到沒有?”
“幸不辱命,步真雖然跑的快,但也快不過我預支戰士,他在伊麗河邊被我們的人攔下,已經帶回來了。”
安祿山一聽此話,高興不已,笑的渾身的肥肉都在抖動。
“赤心啊赤心,你這次可真是赤心報國,立下大功了啊,等武相到了,說不定要收你做義兒。”
“趕緊派快馬去向武相報捷,阿史那步真已經被生擒活捉!”
預支赤心把安祿山扶下馬,
“將軍,我們是否乘勝追擊,奪回北庭?”
安祿山捋了捋鋼針般的硬須,“這事得跟彌射大汗商議,來人,去請彌射大汗來,”
弓月城的捷報,由一支輕騎護送,一路晝夜兼程的送到了武懷玉手中。
武懷玉接到這封捷報的時候,
他的隊伍已經過石漆水,進入雙河都督府界,正在雙河都督、攝舍提部處半闕的牙帳吃烤肉。
朱邪部俟斤朱邪赤心,沙陀部俟斤沙陀那速,胡祿部闕啜,處木昆律闕,也都帶子弟隨軍,正跟處半闕爭著誰當先鋒打頭陣,
“諸位,”
“都不用爭了,”
武懷玉看過送到的捷報,笑著對一群突厥都督揚了揚手中的捷報,“剛從弓月城送來的捷報,
阿史那步真率一萬多人馬圍攻弓月城,毫無進展,束手無策。
思渾州都督預支赤心俟斤,率三千預支精騎乘夜突襲步真大營。
步真部眾大潰,預支部追擊數十里,于伊麗河畔將窮困欲投水自盡的步真擒下,押回了弓月城。”
步真敗了,步真兵敗欲投伊麗水自盡,步真自盡沒成,被預支部騎兵給生擒活捉押回弓月城了,
這消息,讓人總覺得不真實。
步真襲破了北庭,差點干掉了大汗彌射,彌射逃進弓月城,步真圍弓月城,
弓月城沒半點事,步真反倒被預支部給夜襲擊潰,然后步真成了俘虜?
一群都督俟斤大啜們,剛還在為誰當先鋒爭的面紅耳赤,這會一個個怔在那,都驚的說不出話來了。
預支部這么猛?
步真那么無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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