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放晴，
立馬又是烈日炎炎，悶熱的午后，讓人無精打采。
“馮兄你考慮考慮，”
“既然武公瞧的上，我們歡迎。”
武懷玉又給馮智垡倒了杯青錢柳茶，
這杯茶馮智垡喝出了絲絲苦味，不細心喝，還真難品出那茶湯甜味中的淡淡苦味。
達成合作意向后，具體的合作方式細節，倒是小問題了，這些甚至都用不著兩人來談，交給各自手下人負責跟進便是。
“馮兄，我這有張大單子，算是慶賀合作。”
武懷玉從袖中掏出一張訂單，
上面菜刀剪刀畬刀殺豬刀橫刀等各種刀具訂制，數量且都是萬把起訂，
看著武懷玉掏出來的這張訂單，馮智垡心中驚訝之情不小。
既震驚這訂單上的刀具數量之多，總共二十四種刀具，皆萬把起訂，小到匕首剪刀，大到畬刀。
而更驚訝的還是武懷玉在他來之前就擬了這張訂單，這意味著武懷玉早料定他會答應武家在陽江鐵造業入伙。
自己的反應，早就在武懷玉的算計當中了。
馮智垡有種無力感，被人完全拿捏透了。
“武公要造這么多刀具？陽江只怕一時半會造不出來，武公何不向佛山訂造？”
如今大唐，天下產鐵之區，莫良于粵，而冶鐵之工，莫良于佛山。
西江、北江、東江，匯聚廣州，水上運輸便利，嶺南地區采煉的生鐵順江而下販賣到佛山，經過炒鑄成熟鐵錠和打造成各種鐵制品。
佛山炒鐵業、鑄釘業、五金業、鑄鍋業生產二十四行，刀剪釘斧鑿鎖針鍋等數十個品種，方圓扁角樣樣齊全。
如今的佛山冶鐵山，在武懷玉多年全力扶持打造下，成為鐵都，冶鐵鑄造手工作坊之多，產品之豐富，不僅冠絕嶺南，甚至整個南方都是最大的。
春風走馬滿街紅，打鐵爐過接打銅，
佛山鎮的各個街道，甚至都是以行業命名，打鐵爐街，打銅街，風箱巷、鑄砧街、鑄犁街、鐵香爐街、鐵鍋街·····
武懷玉這張訂單，對陽江來說，太大了。
但如果放到佛山，卻算不得有多驚人，
要知道佛山僅是制釘行業，如今從業人員就過千人，年產萬石。
佛山的泥模鑄造法，大大提升成品率，加之其鐵料成本、運輸成本較低，再加上嶺南大量使用奴隸，還有就是武懷玉在嶺南的全力扶持，甚至武家帶頭引領冶鐵業，
使的如今佛山冶鐵業不僅是壟斷嶺南鐵器市場，甚至已經對長江以南的江東、江西，以及黔中等地都是攻城略地無往不利。
佛山產的鐵鍋鐵壺，甚至暢銷長安洛陽。
如今每年中原客商，腰纏過梅嶺者十數萬，都是來嶺南采購鐵貨回中原販賣的。
而在廣州港，每年冬離港返航的胡商，船上都會裝上不少佛山鐵鍋，每船少則一兩千斤，多則上萬斤，這還是要看能搶到多少貨。
佛山鐵器，打響了廣鐵這個名號，廣鍋、廣壺、廣針、廣釘等名揚海內外。
各種鐵制刀具，自然也不在話下。
大唐朝廷不禁民間持有橫刀、弓箭，禁鎧甲、弩、長矛硬槊陌刀這些武器，尋常百姓不會置辦橫刀這樣的武器，但地主自耕農等，有條件的肯定也會置把橫刀。
如果說陽江的菜刀算是小有名氣，
但跟佛山鐵業相比，那真小巫見大巫。
武懷玉微笑著道，“佛山那邊如今名頭打響，生意忙的很，訂單都接到手軟，都得排隊呢。”
“這倒確實，”馮智垡點頭，他也是經常去廣州的，佛山那鐵鎮幾乎是突然撥地而起，做到了如今讓人望之興嘆的興盛景象。
無數的生鐵料匯聚佛山，在這里炒制成熟鐵，
正是憑借著這些生熟鐵料的集散，才有了佛山的廣鍋廣釘等相應的鐵器產業發展，而大量的鐵器行業的發展，又帶來了相關的產業鏈，諸如鐵砧風箱等。
陽江現在鐵業發展，既是有原本的鐵器作坊的底蘊積攢，也還確實是沾了佛山這個大產業區的輻射效應的光。
馮家原本也想跟著佛山造些廣鍋賣，
但仿制的并不成功，佛山廣鍋，是武家占大頭，拉了許多豪門勛戚一起經營的產業，規模很大，但其現在如此有名，還是因為這鍋與市面上其它鍋都不同。
佛山廣鍋一是薄，二是滑，可以說是引領了大唐鍋具的革命，讓大唐百姓開始進入鐵鍋時代。
不僅大唐人喜歡佛山廣鍋，
就是周邊蠻夷，哪個不喜歡。這些廣鍋又薄又滑，卻經久耐用，還有一個最吸引人的地方，
就是以前鐵鍋既粗笨，還很貴，因為要耗費許多鐵料，且鑄造不易。但廣鍋，采用紅模鑄造法，可以大批量快速生產，且能做到極致省料，鍋極薄卻還有良好的導熱性，
可以說佛山廣鍋，讓不少大唐百姓才能也擁有一口鐵鍋，甚至也能做炒菜了。
馮家也想學到廣鍋的技術，但陽江那么多優秀的鐵匠，都沒能制出既省料還耐用的好鐵鍋。
其鐵料里有關鍵配方，甚至其紅模鑄造法，也有很多機密，外人根本無法知曉。
甚至廣鍋都不用擔心賣給草原游牧民后被他們融了鑄成兵器，因為據說廣鍋直接砸了融鑄，卻不適合鑄兵器，里面添加的不少材料很不好提煉，鑄造的兵器質量不行。
硬是提煉也不是不行，但耗時耗力且使的成本極高，不劃算，甚至一般部落根本沒有那能力把廣鍋融鑄提煉出鑄造兵器所需的合格鐵料，鑄出來的都是些劣質武器。
馮家就暗里買來廣鍋融了造刀，結果發現確實是個吃力不討好非常不劃算的買賣。
馮家也想不到，鑄鐵鍋，居然比造刀技術更先進。
傳統鐵鑄，一般都是用鐵范，
唯有佛山冶鐵，武家發明了泥范，武家以紅泥為原材料，加入谷糠等材料后制成特殊泥模，燒模過程中，谷糠炭化，泥模經過烘爐加熱，會通體發出紅光。
精選鐵料、秘制泥模、獨家工藝，
加上鐵料成本低，以及貨物運輸銷售的便利，
最后就造就了輕、薄、滑，質量遠高于市面鍋具，價格卻遠低于市面鍋具。
陽江鐵匠們試過了，都失敗了，也就沒人再試圖去仿造佛山廣鍋，老老實實繼續打自己的菜刀賣，如今倒也做出了口碑。
“菜刀、剪刀等小刀具，一萬把倒是沒什么問題，”
馮智垡暗暗驚訝于武懷玉的大手筆，但還是實話實說，“如果不急著要，訂單分一分，很快能趕制出來，
但是像橫刀、畬刀、野豬矛這些，”
他話并沒有說完，
一萬把橫刀，雖然橫刀不屬于朝廷禁止民間百姓擁有的武器，可數量這么多，不免讓人就心驚膽戰。
況且，武懷玉訂單上不僅是一萬把橫刀，
還有一萬把畬刀和野豬矛啊。
畬刀，又叫開山刀，或是掉褲刀，這玩意嶺南百姓家尋常見，可以掛在褲腰上，安上短把就是用于刀耕火種的畬刀，算是農具。
但如果裝在長桿把上，三個丫兒扣牢了，就是樸刀，成為戰斗長兵。
樸刀的殺傷力可比橫刀強的多，
至于野豬矛，別看前面帶著野豬二字，但是這玩意卻絕對能算的上是重兵殺器。
野豬矛其實做的稍精美點，就是打虎槍。
他的矛頭更寬更重，矛柄也更粗更結實，
全長大約七八尺，比軍事長矛短些，但殺傷力不弱，
這種野豬矛最大特點是矛頭下還帶著兩個突起耳朵，長矛刺進野豬或是老虎時，
矛頭刺入后，很快就會被那兩皮扣卡住，不會使的長矛刺穿后，讓野獸貼身獵手，其更粗硬結料的矛桿，也能保證不會被野獸折斷。
幾百斤的野豬，甚至老虎，都能被這種矛克制，可以想象它的厲害。
長度適中，正面寬大，兩面開刃，矛頭可以穿透很深，甚至也還能投擲攻擊。
其兩個小耳朵，更是設計獨物，能防止刺入過深，當然如果用來對戰，這兩耳朵還可以用來勾住盾牌。
跟樸刀一樣，
野豬矛相比起軍用長矛，他屬于民間可以擁有的獵矛，再者就是這種野豬矛造價比較便宜。
橫刀、畬刀、野豬矛，若是再配上一把獵弓，
馮智垡腦中已經出現了一個武裝民兵的樣子，這套裝備雖然無甲，但真要武裝起來，且數量上萬的話，
那已經是一支很驚人的戰力，
起碼放在眼下的嶺南來說，已經是很強，
云開山、左右溪以及珠崖島上的那些部落歷來叛亂造反，
他們的垌丁裝備，還未必有這么好。
武懷玉一下子要打造這么多，這是要造反？
可他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不可能。
武懷玉可是大唐的司空，凌煙閣功臣、貞觀元從啊，這位武公深得皇帝寵信，還跟皇家聯姻，
這樣的人怎么可能造反？
但不造反，
武懷玉要這么多刀做什么，難道還真用畬刀開山燒荒，用野豬矛豬殺野豬？
讓人看不明白猜不透啊。
“武公，說實話，橫刀、畬刀、野豬矛，這些都不難造，可這一次各造上萬把，不免讓人有些害怕。”
難讓馮智垡都說出害怕二字，可知這事確實不能等閑視之。
萬一讓人扣個私造兵器，意圖謀反的罪名，那可是要誅族的。
“馮公怕什么，畬刀是用來開荒田地，野豬矛是來防野獸護莊稼的，至于橫刀，那也是朝廷允許百姓持有的，”
“可是數量確實有些多。”
“多嗎？”
武懷玉訂的這批刀具，主要就是為呂宋訂的，當然這也算是對馮家的一個小考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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